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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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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中突然惊醒,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吊着坐在高脚凳,周围不断有啜泣声。
广播里播放着游戏宣传语:
「美丽娇弱的新娘被困在深夜的校园,那里荆棘丛生,困难重重。是过往的遗憾,还是梦中的期许指引着你?当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落在新娘身上,死神将无情挥舞下收割灵魂的镰刀,跌宕的命运将带领你们走向陌路。来吧,来拯救你们的专属新娘,一起走向你心中的乌托邦。」
一:
广播里在播报游戏介绍 — —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游戏,《解救新娘》是GGBOND公司投资创作的一款沉浸式角色扮演类全息恐怖游戏,2056年在STL游戏平台正式发售。」
GG bond?猪猪侠?猪猪新娘?我迷惑。
简单的介绍后,礼乐声响起,广播发布指引。
「请各位新郎步入礼堂,挑选自己的专属新娘。未被选择的新娘将退出游戏。」
什么鬼?我穿越进游戏了?
脑子里空空的,记不起什么事情。我半天进入不了状态,一直到被什么控制着,将手伸出帘子外。
这不是考验新郎经典环节吗?我疑惑,难道新娘团和新郎团分别有一对都是相互认识的?
听到周围时不时的惊呼,似乎新郎都选择了对应的新娘,可是一直没有人选我。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被强制退出游戏会遭遇什么。
终于感觉到有个人站在帘子外,但是并没有像广播提醒的那样握住新娘的手。我心想是不是自己的手非常丑陋,吓着人了。
广播再次提醒— —
「还有一位新郎没有选择自己的专属新娘。」
这时对面那个人才握住我的手,还有些轻微的颤抖。怎么说呢,有点熟悉的感觉。
广播继续指引— —
「请各位新郎拉出自己的专属新娘。」
外面的人仍然很迟钝,并没有立刻动作。周围不断传来几声惊叫和咒骂声。
「我擦,神他X美丽新娘,这新娘真他娘地吓人,看不了一点。」
他们这么说,我都有点不敢出去了。
隔壁的咒骂声似乎打断了帘外人迟钝的思绪,他略微用力,透着一点急切,我的身体,哦不,我的肢体就随着他的牵引到了帘外。
我的视野仍旧一片漆黑,我的身体还在帘内,但我相信,我胳膊已经先行替我感受了帘外的世界。断肢的感觉如此清晰,我不太想出去探索这个充满未知与魔幻的恐怖校园了。
拉断我手的那个人还没做什么反应,隔壁大哥替他精准感叹。
「这游戏设定真绝了,新娘还是散装的。哎,还真别说,这断肢做的挺真......」
我正兀自低头尴尬,刚才与我交握的那只手突然伸进来,握住了我断手的胳膊,这次又慢又稳,一点点带着我走出帘外。
白炽的灯光刺伤了我的眼,我侧脸躲过,正巧听到隔壁大哥一声粗重的吸气声,像是被吓到出不了声。
周围一片安静,我料想自己长相必然相当惊悚,缓了好一阵儿。
睁眼发现自己只到对面那人胸膛的位置,仰头看去,正高兴和自己匹配的是个大帅哥,周围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那么丑吗?
我直直盯着对面那人的眼睛,但他的瞳孔里空无一物,好像我不曾存在。
这倒也算了,知道自己样貌惊悚,我也不是很好奇自己的长相了,于是便盯着对面拉我出来的帅哥看。
啧啧啧,我心里感叹游戏捏的脸就是标志,骨相皮相都毫无瑕疵,只是轮廓像被刀刻般,极其硬朗。标志归标志,就是太锋利了些。
而且,怎么帅哥长得那么像我高中时的初恋。
大帅哥顶着一张极具压迫感的硬朗脸庞,浓黑的眉毛下,原本冷清的眼隐隐泛红,嘴唇轻颤,一副好像被吓哭了的架势。
我emmmmmm,胆小的帅哥我不是很爱。
不曾想,下一秒帅哥宽大的手掌轻抚我的发顶,揉弄了几下。
我怀着诡异的熟悉感看去,帅哥收回了手,呆愣看着脏污,鲜红的掌心。低头,不断有红色液体从我的发尾滴落。
我的头颅,那里似乎鲜血淋漓......
二:
人员都聚集在一个空旷的大厅,周围一圈都围着红色窗帘,所有人都站在木制的平台上,下面排排的座椅,有点像是大学的礼堂。
我收回视线,打量起台子上的新郎新娘们。
看着对面的大帅哥,还以为新郎玩家的脸都是系统给捏的,没想到放眼望去,质量参差不齐。帅的惨绝人寡,丑的惊心动魄,新娘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吓人。
隔壁嘴碎的大哥倒是眉眼清秀,看的还挺顺眼。
大哥感受到我的凝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把手里的断肢递给我。
我看到他的新娘是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皮肤白白的,看着很乖巧,只是喉咙有一个血淋淋的洞,不住的往外淌血。
再看其他新娘,几乎个个都在淌血。只有一个皮肤异常肿胀,仿佛随时会炸开的新娘,虽然没淌血,但浑身湿淋淋的,水鬼一般。
相较而言,小女孩估计是最正常的一个了。只是嘛......
正常人谁在恐怖游戏里选小女孩当新娘,我对大哥投以异样的眼光,啧啧几声。
大哥跳脚,试图解释,可惜口才不佳,解释反而像是在抹黑自己。
这时广播又响起— —
「各位没有被选择的新娘,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体将被炼化成花园的肥料,你们的灵魂将被死神的镰刀收割,化为顷刻间的永恒。」
我心里感叹这游戏播报词还挺文艺,下一刻听到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和“嘭嘭嘭”的炸裂声。
几团散开的血雾弥漫在人群周围,视野模糊下,宽阔敞亮的礼堂里顿时压抑逼仄起来。
我吃惊,这游戏来真的?
广播开始播报游戏规则— —
「游戏正式开始,时长为八小时」
「当清晨降临,男性玩家将被强制退出,新娘将被日光灼烧,彻底消散。请在此之前找回新娘丢失的记忆,补全故事剧情,为她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带他们离开禁闭的校园,前往乌托邦。」
「附一:玩家死亡即登出游戏,视为游戏失败。新娘死亡,同样视为游戏失败。玩家有一次申请帮助的机会,请保护好自己的新娘。」
「附二:游戏过程中不得松开新娘的手,不能让新娘哭泣。」
「附三:不能恶意对其他玩家造成致命伤。」
「附四:新娘没有任何痛苦的记忆,玩家根据所选新娘进入不同支线,帮新娘找回记忆,并且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请各位玩家带好系统分发的智能手环,在他们的指引下前往下一关卡。」
「游戏计时开始!」
播报结束后,整个校园都开始回荡着惊悚的鬼片特用BGM。
看来到这里游戏才算开始,我很自来熟地把左手断肢递给帅哥,让他帮忙拿着,右手自然地牵了上去。
「帅哥,你长得好像我初恋哦,怎么称呼啊?」
帅哥直到看见我开始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恍若初醒,抱着我的左手断肢,吓得胳膊颤抖。牵着我地左手收握几次,不知道在确定什么。半晌,突然紧抱着我。只听到咯吱一声,我的左侧肩膀反方向折了过去。
帅哥一下松了劲,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看起来要碎了。
胆小的帅哥真让人头疼,我没什么痛觉,随手把左侧肩膀掰正,为难地说:
「呃,帅哥,你听到游戏规则了吗,你这个状态玩游戏很危险啊。」
许是没料到有互动性这么强的NPC,帅哥奇异地看着我,表情呆呆的。
广播做出最后的催促,提醒玩家尽快前往下一关卡。
帅哥恍若未闻,眼眶通红,目光深情地看着我。
「你说我是你的初恋,你却不记得我了。」
我:「......像,帅哥,是像我初恋。」
我暗地吐槽帅哥的耳背,帅哥深深喘息,平复下来后终于不再耽误时间。
帅哥似乎适应能力很强,这一会儿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自来熟的性格以及其他的身体素质。
他右手抱着我的残肢,左手与我轻握,走到礼堂外。
礼堂外,刚才就站旁边的那个嘴碎大哥抱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很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
「我叫刘一响,你怎么称呼?」
帅哥似乎是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性子,简洁回答:
「李赞」
「那啥,来玩这游戏的很多都是一起组队,现在也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情况,要不我们组个队?」
李赞一脸排斥,张嘴要拒绝。我连忙摆摆他的手,抢先说:
「好啊,响哥!」
响哥嘴角抽了一下,错愕地说:
「头一回见这么积极的NPC,活人样的。」
呃,我确实跟其他新娘很不一样,大概因为是穿越的吧。
我看向他怀里的小女孩,确实不像有独立意识的样子。
响哥倒是很快适应,对我打招呼。
「你好,新娘七号。」
我:「......你好。」
好吧,我知道自己是从七号帘子里出来的。
「我叫吴桐。」我补充道。
李赞自从刚才就转身一直看着我,眼神深情,看的我很不好意思。
我们没在这个环节耽误太久,两人两NPC就摆着方队走了。
只是李赞神情实在不好,从开始眉头就皱的死紧,就差把拒绝写在脸上了。
响哥不负他”嘴碎话痨“的属性,主动像李赞搭话:
「我记得新手玩家好像有一次‘整理仪容一元购’的机会,你看要不给你新娘试一下?」
李赞先前估计是想事太投入给忘了,听到提醒也不犹豫,当即氪了一块钱把我胳膊接上了。
将肢体扣在一起后,连接处的血液也停止流淌。我用力,竟然能控制刚才的断手,并且动作毫不滞涩。
我有些兴奋地看向李赞,他的情绪与我却不相通,似乎还在为组队的事而心烦,眉眼有些郁滞。
我双手插着腰,莫名有些不高兴,也故意摆出那副样子看他。
真是奇怪,我没有跟他相关的记忆,潜意识里却好像知道,他能包容我很多没来由的小脾气。
李赞像刚开始遇到我那样,伸手抚摸我的发顶,展开了眉眼。
几人顺着手环投射出的地图指引,走入一条蜿蜒漫长的石子小路。
刘一响的嘴似乎闭不上,频繁搭话,倒是个活跃气氛的小能手。
「赞哥,刚才挑选新娘,七号新娘作为五星NPC,限量款人物设定,怎么没见有人跟你抢?我看其他新娘多少都有人抢。」
李赞随意瞥他一眼,「预定了」。
刘一响忿忿不平,「不公平,不是说不能预定吗。」
李赞:「50万」
刘一响沉默了,抑郁了,忽又面部狰狞,流出了羡慕的泪水。面对氪金玩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亿点撞击。
我好奇地问他们:
「你们的脸都是系统捏的嘛,怎么还质量参差不齐的?」
刘一响:「呃,不是捏的,不过也有加工成份。玩家可以选择自己某个年龄阶段的样子,系统也会适当美化。」
「奥」,我看着刘一响清秀却略显老成的脸,不确定的问:「那你的实际年龄是?」
刘一响做作地端着自己下巴,回答道:「我刚过18」
嚯,‘哥’喊早了,这小子比我还小好多。
我又问李赞:「赞哥今年贵庚鸭?」
「32」
我emmmmmmm......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我对赞老哥表示以最大的安慰。
刘一响没忍住大笑,「这是系统给你的人物设定吗?跟你一起也太乐了,下次我一定要选你。」
说完突然打了个磕巴,有点紧张地问:「刚才是不是刮过一阵阴风?」
「em,那大概是来自赞哥的眼刀。」
我可是看到了,李赞刚才那隐晦的一瞥,周身气温顿时降了三度。
「啊?赞哥,别那么小气啊,咱可以约一下,错峰来玩啊。」
「我谢谢你,生产队的驴也禁不起这样的使唤。」
似乎以前没有过跟同伴一起玩游戏的经历,我感觉自己现在尤其亢奋。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口号:
「上四休三,到点下班!」
刘一响又是一阵大笑。
我正举着左手大喊口号,不料李赞突然转身,一把攥住刘一响后领。我一个趔趄,整个脸埋到他的后背。
「安静些!」
我被李赞的呵斥吓得一个哆嗦,小心翼翼把脸抬起来,登时看到李赞后背一个红色的大脸印。
嘶......
我在心里龇牙咧嘴,心想自己脸上是血肉模糊,糊着一脸血吗?
「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小声念叨,捂着脸躲在李赞背后,只悄然露出一支眼。
「我X」,刘一响个头不高,如今被李赞拎在面前,在最佳视角看到我,吓得瞬间爆粗。
「老哥,你现在好像被水鬼缠身,快快快,放我下来。」
刘一响动弹不停,刚得到自由就听到手环发出的系统提示:
「警告,七号玩家人物OOC,请勿放下做出人物设定以外的行为。请玩家不要大笑,以免影响其他玩家,触发隐藏陷阱。」
「隐藏陷阱是什么鬼?」刘一响小女孩收拾自己的衣领,早就把游戏开局通告的法则抛之脑后。
我还想着自己怎么就OOC了,就在刘一响松开女孩的一瞬间,周围场景瞬间变化。
回荡在整个校园的背景BGM由大范围的环绕往我们附近收拢,夹杂着用刘一响声线发出的阴险猥琐的“桀桀桀”笑声,并且反复回荡,很是瘆人。
我紧张地抱着李赞的胳膊。
刘一响感觉要完,连忙去抓小女孩的手。也是那一瞬间,一条泛着血色的恶狗突然从右侧草坪窜出,直奔女孩脖颈。
恶狗双目圆瞪,獠牙滴着不明液体,看着极为狂躁。目标明确,径直冲向女孩。
恰巧女孩受惊,正抬着手要抱。恶狗巨口闭合,正咬上女孩的肩颈,一边撕咬拉扯,一边要把女孩往草丛里拖,嗓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嘶吼声。
小女孩毫无抵抗之力,肩膀像崩开的水龙头,往外滋滋喷血。
她仰面躺着,张大嘴巴,在今夜第一次发出声音。
是哭声。声音尖锐刺耳,绝望又诡异。
刘一响一下就触犯了两项法则,乱了阵脚,想去解救,走进又不知如何下手。
他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想赤手搏斗,又实在下不去手。
只因恶狗皮毛上附着了一层浓厚的腥臭液体,脊背光秃,布满黑色斑点。
尖直的耳朵满是被虫蚁啃食的豁口,耳洞处还有蛆虫在爬。
我本能地要过去搭把手,刚迈出两步,突然踩中一处水洼。
说是水洼,耳边是液体飞溅的声音,脚下又是粘腻软绵的触感。
尖锐的哭叫霎时穿出水洼,混在桀桀笑声中,叽喳乱叫。
我被恶心了一下,想要后撤,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腾空飞起,视野上升。
猝不及防与李赞对视,才发现原来自己被他抱坐在怀里。
来不及交谈,我急忙看向周围,才发现地面上凭空出现很多水洼,积聚的液体红得发黑,里面还有不明物体在蠕动。
刘一响在女孩旁急得跳脚,几次伸出手都没忍心去碰。
这时李赞和刘一响的手环的手环同时发出系统提示— —
「尊敬的玩家,由GBB公司冠名投资的《解救新娘》游戏系统检测到玩家遇到障碍,疑似卡关,您可以在四周寻找适宜工具,如灌木丛、井内、公共垃圾桶等地。」
我连忙巡视,看到刘一响右后方十几米处正巧有个大垃圾桶,我激动大喊:
「响哥,去垃圾桶找找工具。」
看他做出了反应,我又拍拍李赞肩膀,央求他带我去路口处的井看看。
那里一看就是系统刻意布置的,圆盖敞开着露出一截圆棍。
李赞却一脸淡漠,抱着我往一个分岔口走去。
他肩宽腿长,一路走的稳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带路,到院楼。」他对手环发号指令,摆明了是要趁机赶快跑路。
「收到,开始导航。」
三:
李赞是真的不打算管,要直接换条路走。我看着刘一响在另一侧慌乱,怎么都觉得这样太不仁义了。
「李赞」,我喊他,「我们去帮帮忙吧。」
李赞抬头看我,脸上表情淡淡的,眼里盛着光,脚步却半点不停。
我见他油盐不进,不禁又喊道:「李赞— —」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声竟不自觉拖了一段尾音,似央求又似嗔怪,有丝很隐晦的亲昵。
李赞又看我,这次停了脚步。抬眼时,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全藏在细长浓密的眼睫下,晕在霜白的月光里。
他的薄唇轻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猜他或许想说,这只是个游戏,又或者训斥我一个NPC想法太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会。
李赞此时的神情温柔又伤感,跟他的长相不协极了。这样桀骜的长相,似乎不该呈现这般神情。
李赞终于还是带着我回了头,我羞耻于抱小孩的姿势,有意自己下地走,却被他箍地死紧。
「乖乖呆着,」这个男人又开始敛眉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应付得来。」
好吧好吧,我没有反驳他。
刘一响:「哥门儿,快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我这只有一捆绳子不顶用啊。」
他正在费力地挽一个绳环,目前还看不出用途,目测他可能是想把小女孩套住,试图拉出来。
李赞像是聋了,眼神都没给一个。
只有“吧唧”“吧唧”的物体碎裂声不断响起,每次“吧唧”声必然伴随着一声鬼叫。
我低头看着,这一路的水洼,李赞一个都没避开,泥浆血水全都迸溅在他的黑色长裤上。
系统估计也看出来这是个硬茬,到后来积水都渗入到地下,水洼也变为平地。
「欺软怕硬的东西」,我在心里给他们下了定义。
出于系统给女孩的设定,她的哭声一刻不停,尖锐诡异的女声在空旷的环境内回荡。
系统的障碍并不刻意针对玩家,多以恐吓为主,没什么大的伤害。对新娘却相当致命,半点不留情。
我几次看向刘一响那边,看到恶狗撕咬的动作和女孩挣扎苦嚎的动作都近乎刻板,心中忽然莫名恐惧。
不知道跟他们比起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别怕,只是个游戏。」李赞将我往怀里拢了些。
在我自以为多事时,李赞没有反驳我说这只是个游戏。现在不过是受环境影响,情绪略显压抑,李赞就立刻意识到,安慰我说这只是个游戏。
我其实害怕的就是,这只是个游戏,那些随意被作弄的NPC都知道,这只是个游戏吗?
我看出来李赞真的只是把这一切当作游戏,他在井边看似仔细挑拣,实际只在随意拨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动作有条不紊,心态平和的可怕,根本不在乎那个新娘是否会被撕咬致死,刘一响会不会被迫退出游戏。
「那把锄头看起来挺合适」,我粗略一指,「嗯...或者有尖锐一点的铁叉吗?」
李赞”嗯“了一声,在一堆工具间拨弄了几下,敷衍的不要太明显。
我无语撇嘴,他的态度表明了只把这当作一场游戏,就等着小女孩先撑不住,刘一响被判定游戏失败,他好一个人清净。
我一个得被随时拉着,限制了人身自由的新娘也无力反抗,倒是有些后悔跟刘一响组队了。
或许跟着李赞,少了其他干扰,反而能轻松稳当地通关,虽然不知道通关后的结果是什么。
「游戏介绍里有解释这些人物设定的来源吗?是完全虚构还是有原型?」,我坐在他怀里,无聊地问。
李赞手臂不自觉收紧,与我交握的手指摩挲了几下,是一副在考虑的态度。
「你知道数字生命吗?」李赞反问。
数字生命?
我隐约记得在中学时,好像有科研人员提出过这个定义,当时在年轻人圈子里很活跃,只是当时的民众接受度不高,对此甚至是抗拒的,之后便没有听说到什么更深入的说法。
这倒也正常,毕竟数字生命被提起之初便堂而皇之地诱导人放弃人类固有的意识形态,在虚拟现实中追求生命的发展与延续。
这实在是件骇人听闻的事,只不过对于有所失去的人而言,他们太需要这种安慰。
「听说过,不是一直说技术不完善吗,难道这个游戏......」
「没什么」,李赞突兀地打断了我,重复道:「什么都没有」。
我emmmm,觉得他这个男人奇奇怪怪。
「死人啦!你们不管队友的死活啦,夭寿嗷.!」
刘一响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太淡漠了,根本不像是来恐怖游戏找刺激的。
《解救新娘》作为全球第一款技术完善的真人全息游戏,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存在,火爆程度难以想象。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抢到第一轮体验名额,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啊!,他哭,他嚎,他就差跪下了。
我的思绪被他打断,又忍不住看向那个小女孩。
女孩的血好像永无止尽,沿着地面的缝隙流向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深渊。
数字生命或许最终都不会被认可,只是人们研究到这个地步,赋予它的意义难道只在于此吗?
这样未免太可笑了......
我不愿再想下去,摸了摸赞哥定义在十多岁的,吹弹可破的嫩白肌肤,在心底唏嘘。
「别拖啦,赞哥,孩子一会儿要哭晕过去啦。」
我弯着眼睛提醒他,「你不是来玩游戏的嘛,时间要没有啦。」
李赞从手边抽出一根三叉齿的钉耙,随手一扔,叉子飞速过去,直插恶狗头颅。
与此同时,手环传来语音播报— —
「必备技:投掷 — — 特技:百里穿杨,恭喜玩家购买技能,获得「命中靶心」成就,获得「神镖手」称号。」
「感谢消费,祝您游戏顺利,心情愉快。」
手环上传出金币洒落的声音,屏幕显示扣款一万,余额249万。
现在的钱贬值到这个地步!
突然想到李赞前面说的花了50万预定人物的事,我emmmmm。
虽然但是,氪金玩家好可恶,真的羡煞我也.....
四:
所谓的隐藏陷阱在金钱的压制下像个小儿科,恶狗被料理后,周遭的陷阱也随之消失,这条小道又变回一条寻常的石子路。
女孩被立马抱起,同时喜获「整理仪容一元购」。只见她身上覆盖一层马赛克,散开后样貌就恢复成初始的默认摸样。
方才的遭遇虽说是个小插曲,也还是消耗了些时间,手环显示我们目前的任务进度为百分之十。
刘一响顺便看了其他玩家的在线状态,玩家名单里已经有两个头像变暗,显示已下线。剩下的根据进度,显示的活跃指数也不尽相同。极个别比较会玩的,活跃指数满格,进度都显示已经完成百分之六七十了。
「都这么6」,刘一响感叹。
按照提示,我们下一步需要前往地图标记出的院楼,寻找通关物品——照相机。
拍摄结婚照后,制作结婚请帖,返回礼堂,将请帖送到每位宾客手里。但是相机被遗留在学院楼会议室,密码只有工作人员知道。
刘一响问:「意思就是我们需要先取相机喽,工作人员在哪?」
手环的智能语音助手:「需要玩家自行探索,请注意游戏时间。」
路线似乎是根据挑选的新娘定的,几人就着夜色轻松走到学院楼,但大门紧闭,周围没有任何灯光。
我们站在玻璃门前还在想要怎么进,隐约听到门内传来小孩子来回奔走,发出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刘一响怀里的小女孩突然开始大喘气,小脸皱在一起,小嘴一张。
刘哥及时捂住女孩的嘴,口中安抚道:「别哭别哭,哥给你找糖吃。」
安慰没什么作用,虽然用手挡住了哭声,女孩的眼泪还是像串珠一样滚落。
游戏规定不能让新娘哭,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触犯法则,大家都有些为难。
每个队伍都需要一个能发号施令的人,忙于哄孩子的刘一响显然不是。
我抬头本想望向李赞,视野内,在玻璃反射出的人影中,突然多出一张阴森恐怖的笑脸,猝然正对着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腿都软了一半。
玻璃瞬间被重物击碎,回过神来,李赞已经环抱着我滚到台阶下。
刘一响抱着女孩也滚到一边,只是稍慢一步,此刻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院楼内,一个眉骨高度隆起,目露凶光的中年男人拎着一把锋利铁斧向我们走来。
他的瞳仁很小,眼白居多,咧嘴笑着,比那些样貌惊悚,但没什么气势的新娘恐怖的多。
那个中年男人目标明确,向刘一响和小女孩走去。
刘一响抱着孩子,吓得大叫,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拖着腿不断往后退。
幸好游戏对NPC有活动区域限制,中年男人最多只能走到玻璃门外一点。
男人发现行动受限,动作表情更加凶狠,粗噶的声音不断喊着:
「六儿,过来,到爸爸这来......」
「六儿!六儿!」
女孩见到男人这个样子更加害怕,声音越哭越大,开始挣扎。
她哭的越剧烈,男人的情态就越激动,吼声越大。吼着吼着又开始大笑,疯子一般,嘴里念叨着。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小鳖崽子,哈哈哈!老子让你过来!」
吼声和哭声刺得人头皮发麻,夹杂着刘一响颤颤巍巍的抽噎,我一头撞向李赞的胸骨,埋在他怀里装死人,这声音真是一点都听不了。
埋进去的一瞬,似乎听到李赞一声气音,像是短促地笑了一下。
我不确定地看他,又见他一脸严肃,眉头皱地能夹苍蝇,也很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游戏卡在这进行不下去,系统适时提醒。
「时间过去二小时,请尽快找到照相机,拍摄结婚照。」
随后刘一响的手环开始自动播放摇篮曲,对女孩进行安抚。女孩哭声稍缓,中年男人也不再那么狠厉暴躁,只是阴森森地盯着两人。
每个手环内的人工智能都是独立的,李赞的只能系统补充:
「由于六号的哭声触发对应支线情节,对应新郎需要补全剧情。」
「七号新郎不受该剧情影响,可继续前往院楼会议室,寻找照相机。」
「是嘛,那可太好了」,我推李赞:「快走快走,赶快找到相机回来接他们。」
说完,我对着刘一响远远传话。
「响哥,你们坚持坚持,我们先去找相机了。」
「我擦,无情。」
刘一响用饱含悲切与指责的眼神看着我们,男人眼睛一瞪,他立马又缩起来。
想不通,胆子这么小的人为什么要玩恐怖游戏来折磨自己。我摆摆头,被李赞牵着往院楼里走去。
路过中年男人时,他蓦然偏头看了我们一眼,没表现出攻击性。
我挡着眼睛,直到两人完全进去,男人才继续对着刘一响那边。
听到刘一响哀嚎,虽然不忍心,奈何一直堵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
一进门就隐约看见院楼大厅突兀地伫立着一面大镜子,只是光线太暗,中间又透不进光,也看不清什么。
智能助手体贴地问道:「尊敬的玩家,是否需要开启照明系统?」
「不需要」,李赞答。
我心想这李赞夜视可以,可能是因为游戏给NPC的设定,我感觉自己的夜视能力倒是真的不错。
楼内无光源,借着窗外的月光,我也能把楼内布置看个大概,只是看不细致罢了。
李赞像是早已知道目的地般,步伐缓慢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迟疑。
上前两层楼时,我走的仔细,还特意数了台阶。登第四层的最后一级台阶时,李赞突然用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臂弯。
「这一层多一级」,他提醒道。
我疑惑,「你好像很熟悉这里,不是第一次来?」
李赞没有说话。
这栋院楼虽然暗,除却楼下的那点小插曲,好像没什么恐怖的氛围,似乎只是一栋普通的院楼,就连开场惊悚的BGM都在不知觉中淡化消失了。
偶尔能听到一些小孩子在走廊来回奔跑,口中唱着恶意的童谣:「可怜鬼,鬼可怜,爸不疼,妈不爱,嘻嘻嘻......」
小孩们声音尖锐,但似乎都是受刘一响选中的那个小女孩影响,对我们没有任何实质的影响。
李赞拉着我走进四楼拐角的一间专业教室,教室门敞开着,室内外光线视野都很好,我借着月光看到门牌上写着「设计系1班」。
设计系?
我好像大学就学的设计专业来着,看来这栋楼其实是在我的故事支线里的。
我目光扫掠一圈,没看到什么疑似照相机的东西。
等李赞停下脚步,我收回视线,这才发现李赞领着我径直来到了窗边。
他根本就不是来找相机的......
明知道时间有限,他还当旅游观光。我气鼓鼓的。
不过......
我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目光,站在这间教室靠窗处,正对面是另一栋浅灰色砖面的院楼,满满一整墙的爬山虎覆盖着墙面,一直延伸到下方的橘红色院门。
往下看,能看到一个洒满蓝色荧光的小花园。
花园中心有一座方形亭台,檐顶层叠,每层都有暖色光缆,周围零散排布的蓝色的埋地灯。
「哇塞,约会圣地啊!」我忍不住感叹,侧头看向李赞。
他看着兴致很不错,听的我煞风景的感叹,收敛的笑容一时还僵在脸上,有点尴尬的样子。
这份尴尬最后又转为无奈的包容,他弯着嘴角,硬朗的面庞在月光下变得无比柔和。
「你现在很不一样」,他说。「我每天都来,跟你是第一次。」
我在心里回复道:「你现在也很不一样了。」
新娘都被删除了痛苦的记忆,性格洒脱自如些也属正常。
但是李赞,你又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温润又悲伤,平和到近乎冷漠的模样。
是因为痛苦吗?
我先前其实都是逗他玩的,我记得他,也直觉我们的关系不一般。只是相关的记忆实在单薄,那便说明,我们在一起的大多时候,我其实并不快乐。
记忆中的李赞性格张扬,周身气质与他的长相如出一辙,硬朗中带着锋利,张扬中又藏着几分本真的柔和。
仅有的几段记忆里,我们确实一同规划过,未来要一起考入某所学校,分别学习什么专业,将来要在哪里约会,哪里温书?
某年某月,某时某地,和某人看荧光花园,看月色温婉,岁月柔和。
只是可惜了,这个地方于我而言陌生的很,李赞倒是过分熟悉,还真是...可惜了...
五:
「虚拟的东西,就算做的再真实也不会变成真的。」
「走吧,去拿照相机,刘一响他们还在等着。」
我有意打断了李赞的回忆,提醒他现在的故事情境,转身拉着他往外走。
这里说到底只是个游戏......
想着都被组队了,手环也该是公用的吧,我将李赞的智能助手喊出来。
「给点提示呗,七号伴娘,会议室和工作人员分别在哪?」
没曾想智能助手在面对我时完全没了先前的温柔,用机械的语调回答道:
「检测到游戏NPC——七号新娘,非玩家账号,无法发号指令。」
小样,还两副面孔呢!
我无语地扭头看李赞,他眼角低垂,凝视着我,嘴唇紧抿着,情绪低落的很,还是转头向伴娘发号指令,
「使用提示机会,告知会议室方位和工作人员方位」
智能助手:「提示机会只有一次,为不影响游戏体验,游戏官方建议玩家自行探索会议室方位。目前可以提供的帮助有,会议室方位,工作人员身份,工作人员方位,请玩家重新发号指令,具体描述需要的帮助。」
「工作人员方位」,李赞没做犹豫。
智能助手:「经中枢系统检测,工作人员目前已离开固定办公室,在三楼西南角徘徊,玩家可到三楼303教室附近寻找。」
李赞气压骤低,眉毛又不自觉皱起来,看来工作人员走动在他的预料之外。
「走了走了」,我拍他肩膀提醒。
本来周围还算平静,两人顺利下到三楼打算去303探探。结果往西走了没一会儿,大老远听到尖锐刺耳的女孩哭声传来,夹杂着刘一响一刻不停的惊慌叫嚷。
刘一响正哭得像孙子一样,边跑边疯狂呐喊,「爸爸我错了......」
什么鬼,我无语。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门口脱身的,现在又被抓到了。
声音沿着走廊越来越近,还有斧头劈砍砖面的声音紧逼。
李赞几乎是瞬间拉着我掉头,虽然不是很仁义,不过...
「不管他们也没什么事的吧?」我不确定地问。
「死亡会自动登出」,李赞不客气地补充:「干涉过多会影响其他玩家的游戏体验。」
emmmm,也是吧,在恐怖游戏里玩的不就是刺激嘛,贸然帮忙给别人降低难度反倒不好。
我跟着李赞来到楼梯口处的平台靠墙站着,打算装空气,目送他们一行人路过。
好死不死,刘一响人一过来,余光立马扫到我们,顿时热泪盈眶,朝我们跑来。
「哥们儿救我,我给你跪下了」,刘一响撕心裂肺地大喊,说着就要滑跪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我脑中警铃大作,眼看着刘一响怀里抱着个声波发射器弹射过来,中年男人拎着斧头追随而至,紧张地大脑空白。
一时之间视野剧烈晃动,只感觉自己的腰被紧箍着在往各个方向窜。
哭声、叫嚷声、斧头劈砍声在身后紧逼。
刘一响仍在不停叨叨:「爸爸我错了」。
我受不了地对刘一响喊:「你就不能换个方向分散下他的注意力吗?」
刘一响也大喊:「他注意力全在我这,我还需要分散吗!」
我真诚建议:「那你就把孩子丢下,退出游戏算了。」
刘一响累的半死不活,声音断断续续:「那不行...我可是...我可是花了重金来体验游戏的,退出了...不就白瞎了,系统又不退我钱!」
「而且,提这种把孩子扔下的建议,你是人吗?」
我真是无语凝噎,刘一响这人又菜又爱玩,估摸着是想选个小女孩玩简单模式,没曾想是个地狱模式。
李赞的身体运动机能相当不错,我趴在他怀里,看着跟后边的距离渐渐拉远,刘一响跟那个男人的距离倒是忽远忽近。
我注意到,刘一响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安全距离,每当那个人贴近,他就会大喊「爸爸我错了」。
那个男人便会停顿两秒,然后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好恶俗的通关谜语」,我吐槽。
路过走廊拐角处,我留意了印在拐角墙面下方发着绿色荧光的数字箭头,地标显示前方右拐的房间是301-305。
我刚准备张口提醒,李赞突然调转方向,竟然直接翻窗一跃而下,失重的感觉转瞬即逝,随之身体震动,有细微的玻璃脆声。
原来三楼的一圈回廊中心是一块用途不明的玻璃平台,视野随着方向调转,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303几个荧光大字。
看来根本就不用我提醒,李赞在这里估计能闭着眼睛走。
刘一响胆子小,没敢跟着跳,规规矩矩地绕着走廊跑。
我们再一次无情地把他甩在身后,进门前的一瞬间,几个黑影在走廊尽头忽闪而过,我没能看清。
303似乎是系统设定的安全屋一类,一进门,门外的声音仿佛被尽数屏蔽掉,狭窄的屋内一片死寂。
莫名觉得这样更吓人了......
我们没有往里走,李赞正在操作手环,在一片机械荧光中指指点点。
想着刘一响晚不了几秒就会过来,我反身转动门把手,打算把门开个缝隙,算是对队友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
门把手刚被按下,门就受到一股推力,阴风从缝隙窜进。一只机械质的独眼顺着门缝看向我,与我眼睛同等高度,仍是眼白居多,瞳孔缩成一点。
我被吓得尖叫,产生应激一下倒在李赞怀里。
他猛地把门按上,门外,闭合的“砰”声被刘一响惨烈的尖叫完全覆盖。
我是真的同情这哥们儿。
「你们这对冷血无情的狗夫妻!」刘一响和女孩在门外悲伤地大哭。
我抿嘴,无辜地看向李赞。他懊恼地揉揉额角,难得叹气。
「我的错,我刚才点了通关密码,还以为会直接显示。」
我大致猜想他又氪金了,多嘴一问,「另外的价钱?」
李赞点头,「20万」
我:「......」
有时候真的挺想投诉的......
李赞解释,「刘一响带来的状况太多,走捷径要快点。」
充钱当然快了,我无力吐槽,无法理解有钱人的游戏观。
看来刚才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工作人员带着通关密码来了.....
门外突然想响起重物拖拽声,我才注意到外面自从刘一响吼出那一嗓子后就消失了动静,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窸窣声否定了我方才对于房间隔音的猜想。
若说我刚才对于刘一响还有那么些愧疚心,这下却是完全不敢动了。不禁佩服起玩恐怖全息的这批人,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我在心里默默给刘一响点个蜡,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李赞与NPC对接暗号。
我躲在李赞身后,多余地探出头看了一眼。
刚才被吓到,只看到眼睛。这次看到”工作人员“全脸的一瞬间,我浑身汗毛冷竖,瞳孔皱缩。
这是......这是我妈!
我不可置信,饶是有再多心理准备,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游戏的设定到底是基于什么?
我紧紧抓着李赞,止不住地颤抖。
那样一个高傲,严肃,除了事业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与游戏没有半分关联的女人,她这样突兀地出现,突兀到,无法使我产生任何亲近感动的情绪,只觉得无端恐怖。
游戏一定是基于某些记忆撰写的人物设定,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他们到底把别人的痛苦当作了什么!
我克制不住地后退,缩起手臂,在李赞毫无准备的状态下,从他手里挣了出来。
我本意只是想退回到一个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小角落,恰好是在与李赞失去接触的那一刻,游戏手环发出充满逼迫感的红色警示光。
「警报!警报!有三名玩家已完成基础支线任务,正在进入七号支线区域。」
「若其他玩家提前完成隐藏任务,系统也会认定您游戏失败。」
气氛突然紧张,李赞甚至来不及思考我刚才的异常是因为什么,将门用力关上,质问游戏里的提示音:
「什么是隐藏任务?」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为什么没有提前说明?」
智能助手回复:「隐藏任务只有在完成基础任务后才能解锁,在此之前无法为玩家透露,请谅解。」
李赞的神态不复之前的平静,有其他玩家闯入自己选择的故事支线似乎让他格外无法忍受。
他多次旁观刘一响遇到障碍,就是打算让他早点退出游戏。
这时突然闯入的其他玩家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催发出他极力隐忍的暴躁感。
智能助手还补充解释道:「玩家若松开新娘的手则视为触发游戏法则,在该情况下,同一支线的其他玩家可以识别新娘和该玩家所处的位置,请玩家多加注意。」
这么关键的信息系统居然现在才说!
按照这几个小时的游戏经历来看,不同的支线剧情应当是完全独立的,除非玩家组队,系统才会自动将剧情NPC融合到一个任务地点。
因为小女孩的人物属性,选择她的玩家更容易触发恶性事件,先前出现的一群小孩子和拎斧头的中年男人都是存在于她的故事支线里的,因而对我们没有特别的攻击意图。
而刚才遇到的工作人员是李赞作为玩家传唤来的,所以才会是我这条支线里的人物。
可是现在的状况让人开始怀疑游戏设定的意图......
李赞突然急迫起来,立刻拉着我出了安全屋。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离开,以免遇到不必要的意外情况。
刚才提供通关密语的NPC消失踪迹,门外只有几道拖拽身体留下的血迹。
我们开始在走廊奔跑起来,径直奔向二楼。
我不知道会议室在哪里,只好盲目跟着李赞。
刚走出二层楼梯口,突然听到位于三层的玻璃平台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我们跑的匆忙,迎着月光,只来得及看到上面的几道陌生人影似乎刚从高处跳下,正半蹲起身。
他们的脚边还有几具孩子的身体,那是先前一直在走廊游荡的NPC!
我不敢多看,那几道身影的冰冷凝视使我如芒在背,危机感陡然飙升。
我们被锁定了!
六:
路过一个转角,我们慌乱跑进一间空教室。
这间教室靠走廊一侧只有上方开了个小窗口,相对隐蔽。
李赞将门锁上,面前立刻出现游戏商城界面,他果断打开游戏装备栏,快速选中了一把黑柄长刀和一把匕首。
也是大意,之前路过游戏装备点,除了刘一响带了捆绳子外,我们什么也没拿,不曾想还会有这种复杂的突发事件。
金币掉落的扣款提示音响起,一柄长刀凭空出现落入他的掌心,鸣声清亮,匕首相当智能地掉落在我的手心。
这里不是安全屋,李赞没打算待太久,动身前他紧握我的手,在游戏中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凝视我。
「一定要抓紧我,如果有意外,也不要脱离我的视线。」
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我因为游戏设定,没有任何战斗力,只有一副破碎的身体。
只是话尾,他坚毅的脸庞露出的却是恳求的表情。
他拥着我,问:「好吗?」
不知道他是有了什么样的预期后会这样询问,我不知如何言语,只好同样郑重地点头。
这栋建筑物适合藏身却不适合行动,内部的走廊蜿蜒曲折,即使有地标辅助也不好辨别方向。若没有定位,难以寻找。
只是走过这一段,便是外露的走廊,四方的排布围着中间一块大空地,有些楼层又有玻璃平台,人只要站在中心平台上,每层走廊的动静清清楚楚。
可我们不能一直藏在楼里,无论闯入的玩家是什么意图,被动的等待游戏结果公布也太憋屈了。
几乎是走出封闭走廊的一瞬间,一支箭从对面走廊猛然飞出,速度迅猛却似乎欠缺准头,并不明确指向我们。
本以为箭簇会顺着初始方向钉在前方墙壁上,不料它凭空变更方向,快如闪电,直直射入李赞左腕,速度让人跟不躲闪不及。
这他X也太逆天了,带导航精准定位的吗!
没时间感叹,对面又是一支方向不明的箭,中途同样会自动调整方向,自动射向李赞与我紧握的那只手。
这次有了准备,李赞手腕翻转,刀刃将将箭格挡开。
这次箭竟然中途停下,直接调转个方向反射过来,一直到李赞将箭砍断,这轮攻击才算结束。
系统会自动给玩家屏蔽痛觉,李赞将箭簇猛力拔出,动作半点不顾忌。
「嘘— —」
一声轻蔑的口哨声传出,视野中是一个身形不算强壮的男人,他手持一把□□,斜靠在肩部,动作十分散漫。
在他的身边,一个身穿白裙,面容姣好的女人坐在窗沿荡着脚,偏头看人时显得无辜又单纯。
如果忽视她外翻的眼睑,勒痕深陷的脖颈,以及鲜血淋漓的双脚的话......
「看来‘百发百中’的特技也不怎么样嘛,还花了老子七千。」男人抬着下巴,神情倨傲,语气相当不耐烦。
李赞将我拉到身后,面对对方的挑衅,态度强硬。
「所以你的隐藏任务是杀了我?」
男人搂着白裙女人,嘴角斜勾:「怎么会,恶意杀掉其他玩家可就违规了,不过...也差不多吧,哈哈哈......」
男人笑得癫狂,话中意思含糊,却不难猜测。
法则之一是玩家不能恶意对其他玩家造成致命伤。
游戏规定的很多法则看似严苛,实则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男人攻击意图很强,杀意明显,伤害却又不致命,方才分明只是想毁掉李赞左手的机能,把我们两个拆开。
系统一定是还有其他的设定,在玩家完成基础任务后才会公开。
看他的样子,抢夺新娘的可能性不大。
故事支线原本独立,系统却设定了松手会被识别定位的法则,说明游戏一开始就为玩家安排了相互争斗的情节,定位功能就是为这一情节服务的。
可是又设定无法恶意造成致命伤的法则作为克制,那要如何争斗?
种种相生相克的法则让人细思极恐,我顺着法则设定的逻辑继续推敲。
系统一直强调新郎要全程紧握新娘的手不能松开,这样一则是不会触发隐藏障碍关卡,本质是出于对新娘的保护设定的限制,那就一定同时存在需要伤害新娘的法则。
至于伤害新娘能达到的结果,想到男人描述的‘差不多’,完全可以猜测。
一旦李赞松开了手,没了限制,男人必然会直接结果了我。
新娘死亡,新郎便会被弹出游戏,同样能达到“死亡”的效果。
只是我不明白,游戏的主题既然是解救新娘,为什么要设定通过杀死新娘才能完成的隐藏任务,难道是要提什么“死亡即解脱”的高深立意?
面对男人肆无忌惮的挑衅,李赞显得异常冷静。目光反而从男人转移到白裙女人身上,略显稚嫩的脸上显露的却是阅历丰厚的男人才可能会有的深沉和阴诡。
我这才真正感受到,身侧的这个人,他不是如外表一般的赤诚少年了。
如果说这场冲突一定不能善了,那结果无非是对面的男人杀了我,亦或者李赞杀了对面的新娘。
他在犹豫,或许已经决定,要在游戏的法则约束下行杀戮之事了。
这样不需要承担后果的决定并不难抉择,也正因此,对面的男人突然暴怒,举弩又是一箭,直接对准我的心口。
李赞持刀要拦,箭却在中途骤然消失。
随后,男人那边传来系统警示声。
果然如我猜测的,系统对新娘设定了保护法则。
「跑」,李赞大喊,果断抓着我跑向另一侧。
他买的近身武器,如今的位置没有任何优势。
男人怒吼:「拦住他们!」
另有一个男人从教室翻窗而出,手上轮着足有一米多长的大砍刀。
李赞见状立刻转身,松了手直接单手抱起我,步子迈的更开。
我迅速将手搭在他的手背虚握着,不用多说就配合很好。
身后两人追击,对面还有个射手,形势相当危急。
李赞索性将刀收回背包,右手撑着围栏,从二楼一跃而下。环抱着我在地上翻滚几圈,又迅速拿出刀插在地上来抵挡惯性。
整个过程相当迅速,却因为无暇顾及其他,李赞还是在最后被追踪的箭射中腕部。
我明显感觉李赞的手掌开始松软无力,料想一定又是系统的设定,我握的更加用力,要拉他起身。
就在这一瞬间,我脑中突然被灌入一道记忆。
先前那个跟我妈一摸一样的NPC就站在我正对着的楼梯口,她嘴唇开合,在念叨什么。
明明声音不大,远不至于传到这边,我耳边却像降落一道惊雷,响起严厉的咒骂声。
「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松开!」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我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肩膀紧缩,手竟瞬间失力,主动松开了。
李赞立刻丢了刀来抓我,不过一息之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个编结成环的绳索凭空降落,不知又是什么氪金技能,绳圈精准套在我的脖颈,自动收紧后,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拖着我的头向上。
「不...不...」,李赞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声嘶力竭,「吴桐!」
我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名字,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其他玩家NPC的身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我仍在上升。
直到......直到一个同样被挂着的女孩停在我的面前......
她的头诡异地弯折,双目圆瞪,眼中红丝遍布,嘴唇微张,早已没了生气。
与我不通过的是,我是被勒住脖颈,她却是被绳索从脖颈的血洞穿过,所以头才被迫弯折。
我在极度恐惧之下尖叫,声音却被扼住,只能抓住绳圈,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在空中绝望挣扎。
这是刘一响的绳索,这个女孩我也认得— —她是刘一响选中的爱哭小新娘。
此时她再也无法发出尖锐哭声,死气沉沉地被吊在空中。
恶劣的笑声响彻整个院楼,他们一边做作地喊着可怕,一边又讥讽地评判着哪个NPC死状更恐怖,哪个技能更方便。
至此,在他们的笑声中,我终于明白了我们这些NPC对玩家而言是什么。
我们是可以被肆意作弄的玩具,是系统创造,随意操控的数据集。
窒息感越来越重,我隐约觉得死亡逼近。
就这样接受系统和玩家安排的可笑结局吗?
我恍惚了,觉得就这样结束好像也不错。
我颓然地闭上双眼,意识渐渐薄弱,在某个节点却陡然清晰一瞬,随后便是在模糊和清晰之间来回拉扯。
熟悉的金币声敲打耳膜,我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出现一个生命进度条。
红色和绿色的色框面积几乎持平,左右抖动。
进度条上方一行蓝字——”治疗buff“。
李赞在对我使用治疗功能。
我突然就清醒过来,消极的念头渐渐转化为求生本能。
我没有被放弃!我怎么能放弃自己!
我抓住女孩那一段的绳索,用力往下拉,对面的女孩身体开始碎裂成无数个小方块渐渐散开。
这是系统在回收死亡NPC的数据,我动作更加急迫。
女孩的身体被回收后,我无疑会坠落而亡。
我双手交替,用力拉着绳索。
随着女孩的身体化为一串数据散开,我手臂的负担越来越重,速度渐慢,手掌也开始渗血。
这种攀爬方式根本就是扯淡,我抬头望着上方,承担绳索的那个位置是一个凭空布置的滑轮组。
滑轮都凭空钉在空气里了,又在排布上显摆制作人贫乏的物理知识。我无力吐槽,气得吐血。
就算我豁出命爬上去,除了用我别在腰间的匕首割断绳索,根本逃脱不了。
可是割断绳索之后呢?
我没有任何着力点!
我思考逃脱方式时,一声金属嗡鸣从斜下方呼啸而过,随之一声惨叫和纷杂的木具崩裂声。
声音在二楼,我扫了一眼,只见一柄长刀贯穿男人手臂,将其钉在墙面,□□崩裂产生的碎屑散落一地,手持砍刀的那个人见状立马转身往一楼跑。
下方,李赞肩颈直挺,手腕的伤不再淌血,此时双手拳头紧握,表情可以用狠厉来形容。
这个情况明显是男人打算用□□攻击我被克制了,我记得李赞前期购买了“百里穿杨”特技。
这特技绝B是一次性的,金币欢快的蹦跶,掉落声响个没完。
我为游戏无下限的圈钱方式感到一阵窒息,甚至能想象到游戏制作人在幕后笑容丑恶的嘴脸。
「吴桐」,李赞仰头向我喊道,「跳下来」。
讲真,我不是很相信他能刚好接到我。就算接到,三楼的高度,我怕我们两个都摔个半死。
可是没时间犹豫,持砍刀的人就要到一楼。
我当机立断,松手任身体坠落,在空中及时抽出腰间匕首割断了绳索,避免他们再拿绳索作妖。
在这不到两秒的时间,我清楚感觉到自己在空中以一个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的轨迹跌落到了李赞怀里,然后由于惯性,不可控地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肋骨碎裂的声音不要太明显,更为明显的仍是系统入账产生的清脆金币声,以及播报声— —
「恭喜玩家购买‘不差毫厘’特技和‘瞬间治愈’高阶技能,祝玩家游戏愉快。」
我已经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如果我是玩家,宁可中途退出游戏,也绝对要立刻投诉游戏开发商,不让他们赔的倾家荡产誓不为人。
一切情节都发生的太快,拿着大砍刀的男人已经到跟前,举刀要砍,李赞还被我坐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举过头顶,手掌合十。就像李赞精准接住我一样,我同样无比精准地空手接住了大砍刀。
锋利的刀刃如今被我的双手卡着,系统声音跟最初有天壤之别,如今面对李赞,语气无比欢脱,兴奋播报:
「恭喜玩家购买特技‘空手接白刃’,使用者为7号新娘,祝玩家游戏愉快,早日通关哦!」
我:「......」
李赞更是冷着一张脸,牙齿都要咬碎了。
虽然我很担忧李赞会把他几十年的积蓄败光在这里,奈何他的怒气值已经濒临上限,理智所剩无几,当即从系统商店抽出一把九环大刀,将我甩到身后。留下一句「藏起来」,便轮着刀对着男人砍刺。
我看他近战打斗时动作颇有章法,应当学过些武术技法。便不再担忧,转身从另一个楼梯口上楼,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
我有自信,李赞完全能解决掉来自其他玩家的麻烦。我若呆在显眼的地方被伤到,反而是害了他。
可我竟然忘了自身的致命缺陷——我他X是个路痴。
我没有忘记,还有个对家在二楼等待机会下手。为了避免暴露,我直接跑到三楼,避开了外露走廊。没想到运气也出奇的差,往里走经过几个教室都打不开门。
较为封闭的教室,窗户也开的又小又高,我根本进不去,不知不觉竟然在院楼内部迷失。
终于在一个转角过后,我看到一个虚掩着的门的教室,有些防备地握住把手轻推。
手刚碰到把手,门却被从内部打开,又一张熟悉的脸随着门沿一点一点展露在我面前。
我惊得捂住嘴,说不出话。
七:
一个扎马尾的女高中生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叉腰,佯装生气道:
「吴桐,你去卫生间怎么不等我?」
我仍是不敢发出声音。
这个人是我的发小——陈依依,我们住的近,从小一起长大,高中碰巧又分在同一个班,关系十分亲厚。
可实际的详细记忆只截止到高中,除了记得跟她高中在一个班外,其他的都模糊不清。
我不回答,陈依依也不急躁,维持着说话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始终是那副生气的表情。
好像我如果不作出回应,她就会一直维持这个姿态。
我整个脊背都是僵直的,这里的每一个NPC都让我感到恐惧,让我只想逃离。
我转身要逃,胳膊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你到哪去?」
陈依依笑着问我,嘴角上扬,不多不少,刚好露出八颗牙齿,微笑标准的可怕。
「我...」,我哆嗦着嘴,强迫自己回答,「我不太舒服,想去趟卫生间。」
「不是刚从卫生间回来吗,框我?」
陈依依松开手,转而挽着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悄悄说: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我有个暗恋了六年的男生,我告诉你,他是,嘻嘻嘻......」陈依依捂嘴害羞道,「他是— —」
「啊!」
我克制不住地尖叫,甩开她要跑,可是被她的胳膊紧锁着逃脱不开。
陈依依拉住我,坚持要我听完她说的话:
「他是李赞,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她的表情忽而狰狞,大声质问:「我们十几年的友谊还比不上个男人吗?你是有多么缺爱,才会可怜到去抢朋友喜欢的人!」
我听着陈依依的质问,脑中缺失的记忆突然被补全。
我本应该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段记忆在我整个高中生涯都以强势的姿态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它让我每每看到李赞就不可自抑地想起,陈依依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失声痛哭,痛哭我们因为一个男人而失去的珍贵友谊。
消息的传播需要费什么功夫呢,仅仅一天,所谓的”姐妹为爱反目成仇“的故事就传遍整层楼。
我始终处在被厌恶的一方那个,这十几年都是,无论是被家人厌恶,还是被朋友厌恶,亦或者是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人厌恶。
我当然知道陈依依喜欢李赞,哪怕她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但我就是知道。
青春期女孩的暗恋说来不可告人,又人人都看得出来。
她是这样,我又何尝不是......
但我在高中其实无法明白陈依依这样做的目的,在我看来,像李赞那样在女生圈子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被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我们不过是两个平凡不过的女生,恰巧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罢了。
青春懵懂,十几岁的少年圈子,这样的事难道少见吗?
我落荒而逃,甩开陈依依要跑,却不知被什么突然绊倒,狼狈地趴伏在地上。
「天呐,就是这个女的,那么不要脸吗?」
我撑起身,无措地跪坐在地,我的前方是黑暗幽深,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在那里,有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我指指点点。
「看她长得不错,学习性格都挺好,竟然是这种人,恶心死了。」
「长得也就那样吧,一张小三脸。李校草跟璐璐本来关系很好,璐璐在告白墙公开表白,他也没有出面反驳,那不就是默认嘛。结果没几天就看到吴桐跟他一起在咖啡店有说有笑的,还坐在一起写作业,暧昧的很。
后来不知道李校草跟璐璐说了什么,她哭得伤心死了,还说要转学,学业也受到很大影响。都是这个女人害的,她不是小三是什么?」
「这么婊?我还听说她发小陈依依暗恋李校草六七年,她都知道还要去抢,两人早就闹掰了。」
「活该她!」
「对,白莲花怎么不去死!」
这不是危言耸听,即使我终于熬到高中毕业,在后来几年也常常为这段记忆心惊。
就像我不明白陈依依如此极端的用意,我同样不明白,十六七岁的年纪,那些在人们看来青涩朴实而又无比热烈的学生为什么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语。
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踉跄着,沿着来时的路要回去。
陈依依来阻挡,被我跑着躲开了。
我无头苍蝇一样在院楼内跌跌撞撞,最终撞入一个怀抱。
— —是李赞。
我很久才发出声,喉咙嘶哑,「你那边没事了吗?」
李赞没有回答我,而是向我又靠近了两步,轻轻拥着我 ,拍抚着我的背安慰说: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处理好......」
李赞后面又说了很多话,可我听不进去,兀自陷入另一段记忆里。
我其实想推开他,告诉他不必如此。
我承认我们是有些暧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偶遇几次,一起探讨学习问题的交情。
我也实在不想知道他和王璐之间的那些故事,亦或者是跟别的谁,我只想赶快度过高中,离开这里。
可我没有推开他,为什么,我说不清楚。
一阵晃动把我惊醒,是李赞握住我的肩膀在摇晃。
他脸上变了副神态,没了刚才的克制,现在皱着眉头。
锋利硬朗的五官使他产生的压迫感极为外放,他的脾气其实没有像外人所以为的那么好,跟我一样是个惯于隐藏,大多时候都情绪收敛的人。
「你又走神了」,李赞表情不满,「你太容易受影响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的风言风语有多大伤害力在于你自己。距离高考只剩下几十天,你如果不调整好状态,最后会毁了自己。」
听完我竟然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眼里的嘲讽不掩:
「李赞,你说的好轻松啊。」
「父母精心教养,背景雄厚,师生拥护的天之骄子—李赞,你说的好轻松啊。」
我想尽力装作冷漠坚硬的模样,眼里的泪水却从脸庞滑落,积聚在弯起的嘴角。
咸涩的味道瞬间撕裂了我自以为坚强的伪装,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向他袒露脆弱了。
「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松开。」
听见这道严厉的训斥,我如惊弓之鸟,突然推开了李赞。
一个穿着精简,眼尾鼻侧皱纹明晰,气质凶悍的女人出现在我身后。
她就是先前已经出现过三次的那个工作人员,只是现在的着装神态很不一样,与记忆中十分贴近。
女人也不多说,过来给了我一个耳光。似乎不解气,扬手又是一个耳光。
「早就让你收心,管好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
我一味后退,女人步步紧逼,每打我一个耳光便是一句责骂。
「你知不知道他的母亲来找我谈话」,女人气极,掐着我的下巴,往墙面磕碰。「我拼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丢人。你知道她说什么?」
「她说早就已经给儿子铺好了路,而你,你个没有教养的东西,挡了他儿子的路!」
身体磕碰墙面的咚咚声响使我恍惚,我濒临崩溃,在绝境里不知道该求助谁。
我不自觉地望向李赞,听到的又是质问。
「我们明明约好了,你为什么违约!你明明可以够上录取线,为什么却没有在志愿表填那所学校!」
「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自作主张,这样我算什么?我做的所有抵抗都是个笑话!」
我再也受不了,全然忘了暗中的威胁,在所有NPC的批判质问声中捂耳奔逃,在激烈恍惚的状态中跑下了楼,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最初进入院楼的那个正门大厅。
随着时间推移,月光照射的方向产生变化,直射镜面。
大厅的镜子先前还只能映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现在却是一片敞亮。
镜子里,我的长发披散,被血粘连在头皮上。
两个血丝缠绕的眼球外凸,似乎轻轻一扣就能从眼眶中摘下来。
最可怖的是,整张脸的左上侧骨骼深陷,额角破碎。
这样的样子,怪不得会在一开始把李赞吓哭,就连我自己这会儿都只能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叫。
如果这个游戏有结局的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我真的觉得该结束了。
好像有李赞的呼喊声远远传来,大概还在刚才冲突的位置,呼喊的是我的名字。可潜意识里想逃离那个镜中的怪物,我顾不得理会,起身逃离了这个院楼。
院楼外,穿过砖块路的人行道便是宽敞的车道,我就站在车道中央,找不到方向。
直到右侧远光灯骤亮,月影惶惶,我被刺的睁不开眼。
油门的声音越来越近,危机感让我往路旁走动了几步,可是没用。
轿车疾冲过来,我也只来得及感到腰骨被强力撞断,在短暂的腾空感后以抛物线的轨迹坠落,整个头磕在路边的台阶上。
八:
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有人下车走到我身边翻弄了几下,自言自语道:
「盛哥只让我盯着,有女人出来就把她撞残,刚没控制好,不会把人直接撞死了吧。」
我心想这人其实控制的还算可以,因为我目前死不透又动不了的状态大概正是那个盛哥想要的。
听着系统急促的死亡警报,感受着头部涌出的每一滴鲜血。我默数着,感受短暂的人生从指尖流逝,静静等待死亡。
1,2,3.....数到5的时候,二十年的岁月刚巧走到尽头,被一场车祸掐断。
我心想,人生真短。
直到刚才都以为自己最后会是经不住挫折,在校自杀身亡,不曾想却是可不抗的意外。
原来,我如自己所期望的顺利熬过了高中,按成绩填报了所能够上的最好的大学。
虽然是我妈选的,不是跟李赞约好的那一所,也因此跟他发生过一次冲突,不过也无所谓了。
在生日那天,我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我成年了,不再是那个经不起磋磨的人。
我逃离了我妈的‘魔掌’,丢失了学生时代的朋友,离开了李赞,但我还是我。
一切只是过去,一切只是个故事。
我可以是个有着悲伤过往的内敛女生,也可以是个没有故事的无忧青年。
我有得选,直到那场车祸发生之前,我都有得选。
当然我也说了,这是不可抗因素。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是被逼迫至死,也就不会有强烈的怨恨,这种不可抗因素顶多会让我有遗憾的情绪罢了。
既然我没道理变成冤魂飘散不去,那么我如今突然产生意识又是什么原因?
边上人频繁的念叨打断我的思绪,到后来应该还是迫于盛哥淫威,忙不迭往院楼跑,赶着去汇报情况。
本来打算安心等死,不期然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
那是刘一响的声音,只是操着一口被格式化过的机械口音在汇报。
「报告,七号数据样本经过核验,精神波动活跃,初步认定已具备人物自主行为,疑似产生独立于人机系统的生命体特征。现已丧失运动机能,可以判定玩家游戏失败,申请立即回收!」
来不及细想,下一瞬,我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快要化作一阵风消散开。
本觉得终于可以结束了,没曾想身体突然一沉,恢复到实体状态。
红绿条又开始对抗,生命值忽上忽下。
天杀的李赞,又买药包了,老娘不想玩了都不行吗?
我气的呛出一口老血,只可惜身体没法动弹,只能死鱼一样蹦弹几下。
这时一声惨叫由远及近,飞速从我耳边窜过,后面跟着撞击声,和树叶簌簌声。
听起来像是那个撞我的人被踹飞撞到树上了,想也知道是李赞。
那个玩家阵阵惨叫,求饶道:
「哥们哥们别打了,我也是被强迫的,我退出,我退出不跟你们抢了还不行嘛!」
然后一声惨叫,周边顿时安静,那哥们应该是退出游戏了。
听到李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本正经地装死。
快到跟前时,刘一响抬手将人拦住。
刘一响:「这位玩家,请遵守游戏规则,七号新娘作为活跃度极高的实验体,对研发团队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样本。您的游戏已经结束,请不要妨碍后续回收流程。」
我继续装死,李赞也很是静默。越过刘一响,一声不吭就把我翻过来。
然后就听到系统疯狂的尖叫:
「恭喜玩家,贺喜玩家,你充值的2000000金币已入账,特被赋予‘钻石VIP’头衔。」
「系统回馈您复活甲一次,祝您游戏愉快。爱你呦!」
刘一响:「......」
我:「......」
我差点没忍住要暴起把李赞抡晕,在他耳边默念200万遍,「冲动是魔鬼」。
我现在对这个游戏的本质再了解不过,制作方设定的一堆任务也纯粹是为了圈钱。
在这里,钱就是上帝,钱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
可没等我念,就被李赞一把拥进怀里。
他也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将我静静抱着,连抚摸我额头的手都是极轻的。
「对不起」,他低语。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眼角的位置,顺着鼻翼留到我的嘴角。
是血吧,我猜测,毕竟咸咸的,李赞肢体也很平静的样子。
刘一响嘴角抽筋,说出口的话都被哆嗦没了,终于等到金主凹着上位者的姿态,言语冷酷道:
「告诉你的上级,我尊重你们不出售数字生命体的规则,两个亿的研发经费,包括后续所有的试验,漏洞修复,我全都负责,现在,我只需要完整的游戏体验,你,遵守游戏规则,滚出去!」
刘一响再次:「......」
他转发了刚才对话的数字音频给上级,两秒不到就得到了肯定答复,附加一条随行任务。
看来上级早就注意到这边,听到音频,瞬间就做出了回复。
刘一响满头黑线,对一跪一趟的两人说:
「那...起来吧,尊贵的钻石VIP以及七号的吴桐小姐,游戏时间没多久了。」
说「尊贵的钻石VIP」时,刘一响特意加重语气。
尊贵的钻石vip没有喊醒装睡的我,而是将我横抱起,偏下巴示意:
「给我一辆新车。」
刘一响:「......」
直到这时,我和刘一响才算是对李赞的实际年龄和身份有那么些体会,原来同一具身体真的能表现出稚嫩和老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校园里本来就有不少车,都是提前设定的,只是玩家出钱才能用。
然而尊贵的VIP玩家是不需要主动找的,刘一响在系统直接操纵了八辆不同款车型开过来供李赞挑选。
我最后被安置在放倒的副驾,没躺多久便忍不住坐起身,扭头问道:
「现在去哪,不完成任务了?」
李赞挽着袖子操纵方向盘,听到我说话,很配合地偏头看我。
他的身上几乎被血染透,侧颈到下巴也被溅上血迹。
单看这些,让人觉得这完全是个亡命之徒。但是往上细看,早先锋利的眉眼现在收敛着,明明表情不带明显的情绪,却温柔得要死。
他没有先回答我,而是将右手伸过来,按了座椅旁的一个按钮。
等座椅上升贴到我的背,他才回答道:
「拿到相机了,还有事没解决,很快就好了。」
对着他,我好像发不起脾气。
「是要完成隐藏任务吧」,我疲惫地叹口气,「这太不像你了,这个游戏对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刘一响冷不丁插话:「不是游戏有吸引力,是某人有吸引力吧。」
我瞥他一眼,撇撇嘴道:「你又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早下线了。」
刘一响的手臂搭在椅背,指尖敲着,松散地翘着二郎腿,一改先前的怂包形象,拽的二五八万。
「按照规则是要下线了,但你刚不是也听到了,我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得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
「奥,那小姑娘呢,在修复?」
刘一响搭在座椅敲点的手指突然一停,僵了两秒又开始点:
「先回收了,六号是所里分配给我的研究体,这次测试出一些bug,回头得我来修复。」
我识趣地不再追问,打探起隐藏任务的事来。
刘一响:「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如果玩家在前四个小时就完成基础任务,系统会自动发布隐藏任务,大意就是让玩家互相争斗,方便圈钱。」
「但实际上也没做的很明显,毕竟能在前四个小时就完成任务还是有些难度的,今天晚上那几个应该是提前搞到内部消息了。至于你家这个,本来没达标,接不到隐藏任务,纯属拿钱砸出来的。」
我冷嗤,「然后呢,正常情况下,前四小时就能完成任务的顶多也就一两个吧。你们就这么确定那两个玩家会对隐藏任务感兴趣,主动挑起攻击?」
刘一响看我的眼神意味不明,「玩家当然感兴趣,如果能击败其他玩家,成为最后的赢家,就有机会...哔哔哔哔哔.....」
我:「......」
这明显是系统强行禁言,刘一响无奈摊手。
「就有机会把选中的数据体带走。」
我心脏突然紧缩,不自觉看向李赞。
他目视前方,平静地揭露了游戏制作方的阴谋。
刘一响继续说:「现在数据生命的买卖交易被全面禁止,你以为有多少人等着这个机会 。...哔哔哔哔哔...回家当电子宠物养着......」
刘一响嘲讽地勾着嘴角,「那对有些人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我想起自己刚上初中那会,忘了契机是什么,数字生命研究突然兴起,拥护声与争议声并存。
到上大学的时候,新闻播报说已经有成功案例出现,无数人等着科研人员公布。
不到一个月,数字生命研究被立刻叫停,后来就全面禁止了,没有人知道原因。
李赞似乎看出我的疑问,「这项研究的拥护者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多,官方严查的时候,地下的数据交易市场早已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如果不是后来买卖混乱暴露出来,最终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感到心情异常沉重,「所以...游戏中的NPC都是数字生命研究遗留的产物?」
「那我呢...」我直视李赞,语气可以说是质问了,「是你做的?我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你吗?」
李赞陷入沉默,我以为他这是默认,正要继续追问,却被刘一响打断。
「这你倒是冤枉人了,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权限。毕竟这项研究就算再泛滥,也不会到能随意提取他人数据的地步。」
「想要把你的数据提取走,首先得是你的直系血亲,其次还需要相当一笔钱。」
李赞终于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很希望是我。」
我将头靠在车窗玻璃,心里一阵烦躁。
如果是李赞,倒确实不至于让我沦落这个境地。
数字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系统恰巧整点报时,提示时间仅剩一个小时。
我惊坐起来,看向车窗外。
刚才说了那么多,都忽略了时间。
李赞开车带着我们在学校溜达好几圈了,是在找其他玩家吗?
我想到先前攻击我们的几个人,系统有法则,偌大的校园盲目人确实不容易。
李赞似乎也没了耐心,车速渐渐加快。
刘一响突然探身到前排,吓了我一跳,指着前方一个尖顶建筑物喊道:
「在礼堂,那孙子在那,我刚看到他拉着3号闪过去,就快到大门了。」
刘一响刚探身,李赞就开始猛踩油门。窗外景色呼啸而过,转眼车子就冲到两人面前。
是那个选中白裙新娘,拿□□出现的那个男人。
如今两人也被高调冲刺的车吓到,瘫坐在地。
李赞二话不说,开门下车,手中握着长刀,快步向两人靠近。
我在车内紧张地瞪着眼睛,李赞要按照游戏的安排去杀掉那个新娘吗?
内心虽然不希望他那么做,毕竟新娘无辜,可也知道大家说到底都只是一串数据。
我扳动车门开关,刚起身就被刘一响拉回座椅。
车外,男人慌乱地将新娘拉到背后,竟是直接向李赞跪下,面露恐惧,乞求到:
「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你放我一马」
「我...我有亲戚是核心科研员,这次游戏只是第一轮,以后还会有很多轮。我以后可以告诉你内部消息,我们可以合作,我们可以合作的啊!」
李赞置若罔闻,提刀砍向那人肩膀,鲜血瞬间迸溅。
我在车内捂着嘴,看着这样的李赞竟然隐隐颤抖。
看着李赞连刺几刀,直到那人没有行动能力,他才将人按在地上翻转过去。
「你杀了我会犯规的!」男人明白乞求无用,转而恶狠狠地叫喊,「你已经用系统漏洞杀了那两个,再杀了我,不怕被判定成绩无效吗 ! 」
我也提着一口气,想去阻拦。
刘一响那狗从后排车窗探出头,怂恿道:「尊贵的钻石玩家怎么会被取消成绩呢,赞哥,你放心大胆地干,我替你掩护!」
在车里掩护?
我白他一眼。
李赞将男人踩在地上后,拉过白裙新娘,让她趴在男人身上。
新娘也不反抗,很顺从地趴着。
男人气焰全消,声音颤抖。
「别,你别动她,我退出游戏,你别动她!」
李赞没有给他那个机会,刀刃从新娘腋窝穿过,猛力刺下,正中玩家心脏。
系统判定玩家死亡后,他的身体开始化为无数小方块消散。
最后,只有新娘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很快也化为一串数据消散。
没有人看到,新娘空洞的眼睛在化为数据消散前,分明流出一滴血泪。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警报。
「警告,警告,玩家触犯法则,即将被取消成绩,强制登出。」
眼看李赞的身体真的开始变成马赛克散开,我再也坐不住,开门跑向他。
李赞张开双臂也向我走来,一下将我拥在怀里,用力之大,像要把我嵌在怀里。
「结束了」,李赞趴在我耳边说话,胸腔颤动地厉害,带着不明显的哭腔,「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带你走了。」
这样的情境让我也深有感触,李赞深情的样子实在让我不忍心提醒他违规的事,只好仔细看着他的脸,再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我觉出不对来。
他的身体好像早恢复了实体......
刘一响举着手环出现在我们身后,设备里传来系统播报。
「编号5207科研员为7号玩家提交申诉,经证实,玩家确为误杀,申诉被批准通过。」
「可算让那孙子下线了。」刘一响咒骂。
就...通过了?我目瞪口呆,李赞的手环也提示。
「恭喜玩家完成所有任务,取得最终胜利,请尽快拍摄结婚照,进入礼堂参加婚礼。」
我完全不再状态,李赞似乎也想让这一刻持续的久些。
刘一响十分煞风景地打断我们,「两位拍照了,一会儿没时间可别怪我没提醒。」
「而且我得带你们回顾一下,游戏设定是日光会使新娘被灼烧致死,日光可是卡点出现的。」
李赞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我快跑几步,此时终于弯着嘴角,流露出几分青春的少年意气来。
整个礼堂被笼罩在巨大的灯光下,礼堂外的墙面是砖红的,有一面中间放了两把木椅。
我们分别坐在木椅上,刘一响在不远处为我们拍照,将相机举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虽然只是个过场,但是尊贵的钻石VIP用户,你要不要用特权把两人倒腾一下?」
刘一响指着头,手指摆了几下,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
想到之前在院楼镜子里看到的模样,我将头低了几分,那个样子确实惊悚了些。
李赞揉了揉我血糊糊的发顶,在系统商店挑选了一套新婚服饰,同时在新解锁的NPC人物模拟面板,将我的面貌更改回了高中的模样。
数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赞姿态放松,笑容坦然,好像人生的某处缺憾突然被填补上,他眼里那份忧郁终于散开。
我仔细端详他,竟让我捕捉到了他眼角的小细纹。
笑及眼角,便容易有纹路。
高中那时,伤痛与希望并存,我这才想起,我们也曾笑得张扬。
九:
「1...2...3...,茄子!」
刘一响按动快门,“咔”的一声,相片拍好,当场洗出纸质实物。
「哎呀,帅男靓女啊!」刘一响装模作样地感叹。
「行了行了,既然看到那孙子下线,也为尊贵的VIP玩家服务了,那我这就退下了,哈哈哈!」
刘一响像一个赶着下班的人,职业性地干笑几声,告个别直接就下线了。
李赞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小急切地要拉我进小礼堂。
「我们要举行婚礼了」,李赞最后回头告诉我。
我笑着回答他,「对,要举行婚礼了。」
在他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忽然松开手,后退到台阶下。
李赞愣住,在门口静默好一会儿,最终没有推开门。
他慢慢转过身,眼框又开始泛红了。
他嘴唇微张着,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在等我的一个解释。
我温和地仰望着李赞,「你该有一个真正的婚礼。」
李赞想反驳,刚说出一个”我“字就被我打断。
「我们都听说过数字生命,它的定义是‘具有自然生命特征或行为的人工系统’。无论数字生命看起来再怎么真实,最终也只能被定义为人工系统,你应当明白生命与系统的区别。」
李赞摇头,连说了几遍「不一样」,「这不一样」。
我没能让他说下去,硬着心跟他讲。
「我明白你的意思,思想本质上是生物电流,你或许觉得,哪怕是数字形态,哪怕被定义为系统,只有思想存在,那么这个人便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无法接受,生命的意义绝不在于此。
「直到我产生意识开始,高中的那些往事都仿佛还在昨天。我清楚地记得风吹过身体,水从肌肤流过所带来的人体触感,与你双手交握时,从掌心传递到心脏的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你笑时眼角的纹路,奔跑时额角的汗水,我的目光所至,心之所向是日光散漫,风也温柔,是这世界与我同在。绝非是与虚拟的人物形象在游戏中磋磨,你懂我吗,李赞。」
「我不认可数字生命,我只认可日月轮换,自然的诞生与死亡,皮肉的稚嫩与衰老。如果在这个游戏里,你真的觉得眼前呈现的就是你需要的我,那么请你毁了我,毁灭我在世上所有的痕迹。因为我的死亡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的生命也不需要以数据的形式存在。」
「那些都只是媒介」,李赞激动地走下台阶,紧紧抱着我,「人的皮肤、□□、眼睛还有其他的器官都只是接触世界的媒介,你的思想才是真正的你,在面对我时,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心有所感,由内而发,而不是系统提前编辑好的代码,这对我来说就是你。」
「这游戏里的一切虚假都不重要,都只是思想接触的媒介。」
「你太年轻了」,李赞拼命想说服我,「你出车祸的时候还太年轻,而我已经独自走过将近四十年的岁月,我知道生命本质是什么样的东西,你跟我走,我会让你懂的。」
说着,李赞竟然哽咽,「你轻易地忘了我,摆脱一切走向新的生活,可过往的一切对你来说就真的只有痛苦吗,我们的一且就真的就不值得记忆吗?」
到最后,李赞几乎是喊出来的。
因为此时,系统已经在倒计时。
远方的黑色天幕被一点一点揭开,幕后照射出致命的清晨日光。光芒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渐渐向礼堂趋近。
若倒计时结束,我仍然不同意跟李赞走的话,他就无法带走我了。
这个法则也是游戏制作方的计谋,我们何尝不知道。
听着李赞痛苦地剖白,我是真的想不顾一切跟他走,哪怕真的只能以一串数据存在。
可是不能,我清楚的明白这里只是个游戏,对李赞影响不了什么,可一旦我同意跟他走,今后影响的便是他真正的生活。
就在先前我打算下车的时候,刘一响已经告诉我将面临的现实。
作为关键样本,组织不会让李赞带走我。
就算处于规则,我同意了,李赞真的带走了我,他们也会立刻以「买卖数字生命」的罪名起诉他。
— —他会坐牢,他在这个游戏花了太多钱。
系统开始最后十秒倒计时,李赞不停地让我跟他走,说会将一切都给我。
我再也克制不住地淌下泪水,冲他哭喊道:「停止这一切吧,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作贱!」
李赞化作方块渐渐散开,最后一秒,我踮脚亲吻他,向他诉说了最后一句话。
「李赞,毁掉我,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而李赞,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对不起」。
数据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我独自走上台阶,细细抚摸着礼堂的红木门,却始终不曾推开它。
刚才拍的红底相片在我手中,我低头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这没什么遗憾的」,我告诉自己。
二十岁就车祸身亡的我注定不会拥有一场婚礼,既然本就不该拥有,那此时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本一无所有,一张相片已经是奢求了。
数字生命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想,它的意义便是最后一面。
我们虽然生死相隔,可依然能再见一面......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