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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许都篇 ...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东吴孙权遣使向汉帝——实际上是曹操,庆贺樊城联合之功。使臣代表为陆逊,樊城之战后他拜陆逊为抚边将军,领宜都太守,并封为华亭侯。以他的身份出使,一定程度上亦表明了东吴对曹魏的恭敬。
陆逊领使团抵达许都时方得知关羽的头颅送抵后不久,曹操便在洛阳病重的消息。时值夺嫡之争,曹丕和曹植内斗不休;一直支持着曹丕的司马懿却不知何故突然隐退,加之曹操休养于洛阳时带走了部分兵将,留守许都执掌大权的,竟然是人称“古之恶来”的猛将典韦。
陆逊在治所拜谒了这位勇士,男子形貌魁梧孔武有力,抱着胳膊斜睨相形之下身材未免过于娇小的使节,似乎完全听不进他的官方腔调。当陆逊结束了谢语,正式地向他伸出手欲握手时,典韦相当不屑地挥开他细弱的胳膊,冷冷地说,“你们这些家伙,迟早会在战场上见的。就别在这假情假意了。”
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窃笑声中,陆逊不以为意地收回手,露出个微笑的表情压低脸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样啊,那阁下还真是直率体贴的人呢——”
而典韦闻听此言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般急促地向陆逊甩臂:“混、混账!快滚快滚!”
陆逊仿佛没听见他无礼言论,只是镇定地拱手作揖接着面向他退后,离开了宫殿。
果然,并不是曹魏的人都像姜伯约那样温文尔雅呢。
退出宫去的陆逊一边与使团的成员会合一边想,外边的人正在清点东吴进献的贡品清单。北人健谈,陆逊侧耳去听,他们似乎是说徐晃将军也是今日班师回朝,连同手下得力将领一同参加当夜的庆功会接风洗尘。一抹微笑迅速地浮上脸颊,他心中的喜悦昭然若揭。他想,若名单中有姜维,他便是称病也要在许都多留几日直到见着他。距离上一次分别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想见到你”从来就是相思中人最浅显而直白的愿望。
未出正月,北方的气候仍然严寒刻骨。陆逊抬起头,宫闱的一角天空跳入眼帘,灰蓝色像冰一样。干净的青石砖小道若有若无地消失在脚下,却又在两三步之外蔓延开。他心猿意马地在石径上来回踱步,有时错觉里仿佛不是自己在路面上前进,而是脚下的路在不可抗拒地后退。有寒冷的风翻卷过长而厚重的衣袖,陆逊拢紧袖口,他不太习惯这凛冽而带有压迫感的空气流动。
礼单核对无误后陆逊领使团告辞,他们暂时安排居住在附近的一处宅第。在皇宫门口已经有车舆等候,陆逊笑着谢绝了,不遥远的路途他更愿意安步当车。京畿的长街视野宽阔,陆逊踏在积雪都已清扫到街道两侧的石阶上,忽然听见远方隐隐有车马的声音。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向那个方向望去,随行的护卫也跟随着他停下来。陆逊便遣他们先行返回住所,说自己想在城里转一转,稍后就回去。
马蹄因行入人流密集区而渐行渐缓,陆逊眼尖,已然认出最前方的徐晃将军。而排在队伍中后的一个暗绿色的身影,应该就是姜维没错。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他复又快步回到宫城门口,恰好那一行人翻身下马,然后由饲马的小官将马匹引到马厩。陆逊乘这一段逗留的空档快速地摘掉了头上的兜帽,然后跟上去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个同样包裹严实的暗绿色背影。身材颀长的青年错愕地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他同样洋溢着欢乐的情绪的双眼。姜维一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呵了一口气,在眼前弥漫成一团乳白色雾气。反倒是陆逊温和地微笑着看着他,口形缓慢地变换。
——他在说,“我,很,想,你。”
于是姜维也同样由衷地望着他微笑,把手放在对方肩上。这时前面有人在催他,姜维略一思索,艰难地说,“我进去一下……你等我。”
待陆逊乖巧地点了点头,他便抱歉兼宽慰似的握了一下肩,然后急匆匆地闪身离去。陆逊目送他穿越过长长的殿阁消失在门的那一边,才回到之前的位置,若有所思。
——对于自己而言,姜维是怎样的存在?
无可辩驳地,他喜欢姜伯约,对此他无需否认自己的感情。姜伯约是温良敦厚的青年,饱读诗书,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多有涉猎,但暂时并未受到重用。然而那都是和别人眼中大抵一致的样子,陆逊喜欢的,是对他而言更为“特别”的那个姜伯约。他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中分自两侧垂下的刘海像某种温驯的小狗的耳朵;眼神并不显得特别灵动,瞳仁却闪着睿智而洞悉的光。然而身材英挺修长的他即使久久地注视自己,也不会觉得紧张或压迫,反而心下温暖宁静。那个相较而言更沉默寡言的青年身上有与自己相似的温润如玉的光芒,只是他过早地被雕琢成形,而姜维仍是璞玉的模样。或许正是这相似又略有差异的熟悉感从一开始吸引了他,直至深陷难以自拔。
陆逊便这样飘无所思地想着,站在宫门前来回逡巡。认真思考的时候即使是胡思乱想,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很快。不知过了多久,当姜维穿过人流快步走出来时,看到的正是陆逊站在天寒地冻里打转,不时跺跺脚的样子。他责备地靠过去给他套上帽子,同时自责地说,“刚才应该说好在什么地方等着的,不该让你站在这里迎着风吹。”
陆逊闻声回过神来仰起头,“出来了?……没关系,穿很多不会很冷。”或许是身侧汉白玉门柱的映照,姜维觉得他的脸显得比上次见面要白皙几分,颧骨上却有淡淡违和的红晕。“刚才,在里面说了什么吗?”
“就是表彰、授奖之类的。”姜维说,“不过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就是东吴的使者?”他目光欣喜得微微发亮,自上次告别之后,他发觉自己对大多数事务都意兴阑珊。重逢遥遥无期,没什么比这更令人心灰意冷。
“嗯。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呢。……伯约。”陆逊小声念出了最后一个词。他的手臂依然垂在身体两侧缩在袖子里,然而他很想握一握姜维的手。——若周遭没有这么多人的话。
“是啊……”姜维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口,“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维领着陆逊穿越过几条狭窄幽深的古巷。许都长街两旁的住家阳光上,看得到精细的雕花,窗沿上、大门上,都有非常讲究的雕栏。街道里鳞次栉比的住家还残留着春节的气氛,窗纸上粘贴着喜庆的大红色窗花,家家户户传来醪醩的香气。街头巷口时常有相貌衣着皆平凡的人群在口沫横飞地议论宫墙内的奇闻异事,达官贵人的马车便在此间缓行而过,马儿的铁蹄将石子路踏得叮当作响。
陆逊睁大眼睛看不够似的好奇地四望,他从市井感觉出了与江东不一致的气韵。人道许都与建业皆有王气,陆逊觉得那份安居乐业或许是一致的,然而相较许都的世风开放而言,建业乃至江东的大多数城镇都更接近民风淳朴安分守己。
姜维一边走一边详细地向陆逊介绍他不熟悉的风物,口干时忽然想起来什么,变戏法似的将一截暗紫色的细长竹竿似的东西递给陆逊。陆逊疑惑地接过来,“这是?”
“好像叫甘蔗,不久前引进种植的食物,现在还只有宫里有吧。——也是赏赐的,我觉得好玩,便藏了一段在袖子里带出来。”
“你这倒有几分我族叔当年怀橘的遗风了。”陆逊噗地笑了,然后又举起甘蔗在眼前研究:“这紫竹一样的东西能吃?怎么吃?……北人都是熊猫么?”
“我也不太清楚。”姜维老实地答,“大概是削皮吃吧,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于是姜维出面向临街的住户借了把刀纵向顺着走势将甘蔗的表皮削去一层,然后当中一劈将甘蔗断成两截,递给陆逊一段。陆逊望着莹白的粗纤维状的内里总算相信那是食物,却迟疑地不敢咬下去。直到看见姜维吃了一口细细咀嚼,才跟着咬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苦着脸把手里的还给姜维。
“好硬咬不动……下次带你去吴郡吃豆腐脑,保证又软又甜的。”他悻悻地说。
“好啊。”姜维接过去又腾出一只手将陆逊拉离马车行驶的轨道,他想说其实魏也有豆腐脑,不过是咸的,而且在下午以后都看不见罢了。他忽然眯起眼睛望了一眼天色,天空以退潮的光影慢慢陷入昏黄,初起的万家灯火都显得平静而安详。这时节北方的天黑得更快,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傍晚了。姜维叹口气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晚上还有庆功宴呢。——你的部下在等着你吧?”
往回走时姜维挑了人烟稀少的巷子,暮色四合时两人并肩而行,听得见彼此的脚步声错落又重合。手背的指关节几次擦过,痒痒地碰触,终于姜维反手握住陆逊的手。与这寒凉的天气相对照的,他手心里的温度很暖。陆逊侧脸看他,姜维嘴角弯了一下,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上回你问我我是为什么而战的,那你呢?”
“为东吴吧。——那是我的家乡,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就算孙策曾害我族流离失所,但当江东受到威胁,我还是该放下旧仇,为江东而入仕吧。”陆逊微微吸一口气,轻描淡写地答,“故土难离,我可能太小家子气。”
姜维不出声地听着,只略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做隐士固然清净,但我以为,大丈夫心怀国家、重国耻而轻家仇理所应当。不过我弟弟瑁,到现在还为这事跟我赌气。”陆逊无奈地说,继而发现姜维在笑,“你笑什么?”
“没什么。听见你说大丈夫,觉得有点好笑。”
“哎,我已经不小了!……”陆逊愤愤地解释,然而那涨红了脸的样子在姜维看来竟显得比过去见过的所有样子都来得可爱。于是他又咳嗽几声,忍住笑什么也没说。
“你接下来去哪里?”陆逊问,“我是说你的属地。”
“过几天就回天水。樊城之战这一次,援军集结了各地的军队,胜利之后自然是归回原先编制的。”姜维答,“我还是守我的冀县。有日子没见母亲了,不知道近来……”他突然收住了话头,因为想起陆逊的父母都已离世。他心虚地偷瞄陆逊的表情,而他神态平和一如最初。不远处已经接近东吴使团的居所,姜维松开他的手欲道别离去,然而陆逊停下来叫住了他。
“伯约,你要不要——”
“嗯?”
“算了,没事。”陆逊欲言又止,“那么一会儿见。”
“好。晚上可能落雪,多穿些出来。”
庆功宴对陆逊来说算是痛苦的煎熬。参与的人皆是樊城之战的功臣,从曹仁徐晃典韦到麾下幕僚副将无所不包,当然还有赶了巧的东吴使团。原本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的场合陆逊是能适应的,虽然他酒量不济,但作为座上宾喝几杯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然而酒过三巡他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酒酣耳热之际,酒桶一样的壮硕男人开始轮番向他敬酒,好像非要把他灌醉不可。当陆逊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众矢之的的敬酒对象后,陆逊开始刻意的控制饮酒量,每次接过酒杯都不经意地歪一下手腕洒去小半杯,然后在仰脖一饮而尽时有意让酒顺着唇角下颌脖颈再流掉一部分。饶是如此,到最后他也撑不住了,男人一气呵成揭开酒壶盖的动作落在他眼底逐渐成为一个机械的流程。
这样的场合他总是会想起甘宁。在为数不多的共同参与的酒席上,甘宁会说着“你们别欺负小鬼”然后一杯一杯地替自己挡下酒;或者不露声色地邀酒,不遗余力地很快将在座主客都灌得醺然,直至整个宴席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最后向陆逊递过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好像在说,“看,老子厉害吧?”
那么甘宁……甘宁在哪里呢?是了,自己在许都,不是建业。陆逊费力地想,东吴这时候大概正在举行吕蒙的葬礼吧。白衣的队伍中,甘宁一定是红着眼睛扶棺而出的那一个,难过极了就拉着凌统大声嘶吼,最后一齐睡倒在东倒西歪的酒坛间。但他一定不是醉倒的,那个时候他或许会恨自己为什么千杯不醉,连醉生梦死一晌贪欢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这一次,没有自己帮他们收场了啊。
他努力地维持清醒的状态,微醺的目光穿越长长酒桌和油腻腻的陌生脸孔寻找姜维。彼方沉默地端坐,他们的距离太远了。不仅仅是贵宾与尾席的距离,姜维默默地想,相比自己名不副实的中郎身份,对方可是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抚边将军华亭侯。就连帮他挡酒的资格都没有,这不能不使他体会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这时有同样被遗忘的人向他敬酒,他沉闷地碰杯一饮而尽。
最后陆逊还是提前离席了,他假托还有公务要清理不得不先走,直到此时他仍然咬着牙不肯告饶。典韦的副将假意挽留了几句,他都勉强地笑着推拒了。魏将也都不点破,放他离开自喝自的。陆逊便若无其事般独自走出了正厅。
外面真的下雪了,静静落下的绵雪与室内的觥筹交错仿佛被无声地划分为两个世界。汉白玉的门柱在雪夜中映出温柔的白晕,陆逊靠着它,手攥成拳敲打没有知觉的双腿,针刺般的痛感一寸寸卷入肌理,随之干冷清新的空气沁入皮肤。足下是柔软洁白的积雪,没有任何被踩踏的痕迹。陆逊迈开腿,一深一浅地在雪地上行走,白雪中嵌下一串清晰的足印。
“伯言——”
陆逊回过头去,姜维急匆匆地向自己奔过来。他扶着自己的肩,提示自己将胳膊搭在他肩上,这样走路比较省力。然而他或许忽略了身高差,以陆逊的高度,想搭着他的肩膀走路反而更吃力。于是陆逊伸手紧紧攀着他的一条手臂,借助他的力量堪堪保持平稳。“……怎么出来了?”
“我送你回去,你喝醉了吧……”姜维关切而自责地说,“反正我只是无名小卒,随便打个招呼就出来了,没人在意的。”
“嗯……”陆逊没细想,安心地闭上眼睛跟着他走,然而没出几步又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姜维赶紧抓住他,不禁有点忿恨地问,“吴主怎么会派这么不能喝酒的你来出使?”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啊,不然留在东吴就要参加那个、葬礼了……”陆逊眯着眼睛,恍恍惚惚地说,“我不想参加吕蒙的葬礼,甘宁也不想。我说我会说话,他说他会喝酒,为了抢这个名额他还跟我打了一架,最后他才让给我。”
“你嬴了?”姜维讶异地问。
“不,我当然输了。不过我对甘宁说,输的人比较脆弱。”
“那,为什么不想参加呢?”姜维揽着他,竭力使他走得更轻松些。
然而这一次陆逊沉默了很长时间,只是闷头走着,之后才缓缓地开口,“吕蒙一手提携了我和甘宁,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参加他的葬礼,我怕我会哭得很难看,但我不能哭,不能太软弱。”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葬礼上差点哭得噎过去;都督的葬礼那一次我也流了很久的泪。然而这次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替我们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更何况,我真的很怀念他们。”
姜维感到陆逊细长的胳膊突然更紧地缠住他的手臂,他心中一悸,忽然回身用力将他搂在怀里,伸手安慰似地轻拍他的背脊。陆逊低着头紧紧靠着他的肩,同样拥着他的腰。胸前有一片湿热的触感,姜维一时以为他哭了,然而紧张地抚上他的脸却发觉他脸上并没有泪。接着他才意识到那是陆逊刻意漏酒时被洇湿的衣襟上的酒水,透过布料沾染到了他身上。他又拍了拍陆逊的头,“回去吧,你身上湿了,要尽快换衣服。”
然而陆逊没有动,他只是靠着姜维轻轻颤抖,口中呢喃着什么。姜维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看来他真的醉了,醉得都开始吟诗了。
陆逊念的是《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将陆逊送回住所时姜维是下意识地低着头的,然而他不放心陆逊一个人,一直引着他进了客房。陆逊只先迷迷糊糊地屏退了下人便伏在床上昏睡,姜维只得出去打湿了一块方巾给他擦拭,然后又请厨房熬了解酒的汤药。擦干净皮肤上的汗和酒污后姜维想帮他把前襟几乎湿透的上衣换下来,然而他俯趴的姿势并不方便帮他解开衣服。烛光映照的他的侧脸,时而显露在光芒中,时而浸入黑暗。陆逊昏昏沉沉撑起身子,艰难地说,“我自己来。”姜维便放手由他自己脱下上衣,然后将一件较宽松的睡袍递给他穿上。幸而北方冬季室内温暖,坐久了寒意便渐渐散去。
这时下人将解酒汤送了进来,姜维不放心地嗅了一下气味,才将汤送到陆逊嘴边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他好像并不在意汤的味道,喝完一碗再重重揉了揉头,说,“好多了。”
姜维将碗放到一边,说:“那就好。如果感觉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吐掉?”
“不用了,其实我没喝很多……”陆逊看上去气色确实清爽了一些,“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让你看见了,我觉得好丢脸,呵呵。”
“别跟我见外。”姜维皱着眉头不悦地说。
“嗯,我知道。伯约,你先回去吧。”脸上红红的,他微笑着说。
“……好。”
姜维思忖片刻,想着应该没忽略什么遗漏之处了,便为平躺下的陆逊掖好被角,嘱咐几句后起身离开。不防陆逊突然伸长手臂扣住他的手腕,腕间肌肤细微地蹭了一蹭即刻松开。他错愕地垂目去看微闭着眼睛的陆逊,这个动作他或许是无心的,仅仅出于良夜里对体温的眷恋,却给他以极大触动。他想起在陆口告别时他也是这样突然拉住对方的手,明知道不可能挽留却还是冲动地伸出手去攥紧须臾的温柔,那种悲伤难以言说。一个月前陆逊要走,他留不住,而今夜之后他仍是要回到东吴去的,纵使将来有机会相见,他们仍然将面对无数次的分别。相思何为?倾慕又何妨?乱世的铁马峥嵘间容不下那些柔软细腻的情感。过去他从未觉得别离可以如此苦痛黯然神伤,而这一次他震颤地感受着贴在手腕上的体温,忽然义无反顾地折返回去在陆逊身侧半跪下,深深凝望。
往昔如风沙般易逝,未来如云烟般未知。至少今夜,让我在你身边真实地停留。
然而落在陆逊眼中的却是另一番光景了。半梦半醒间他原本以为姜维已经走了,但温柔地覆上他身体的重量令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努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正上方目光灼灼凝视着自己的姜维的脸。于是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姜维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沉声道,“伯言……给我。”
“哈?”
“……把你,给我。”
陆逊的醉意顿时就醒了大半。
“不、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撑起身子想推开上方的身体,但因为对方两手都撑在他两侧的缘故,这样只能使自己更加往他怀里靠。他只得慌乱地握住姜维一只手臂,阻止对方的动作。陆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不正常的,即使他能平和地看待其他人如此,也未必表示自己就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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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感尚未平息,陆逊勉强展开眉眼疑惑地问他的意思,而那声音中也同样带着动人的青涩。姜维又迟迟疑疑地补充,“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
听明白了他的问句,陆逊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如果、如果不是喜欢你,才不会——”
于是姜维伸手握住他那只手移开,望见他眼中目光潮湿而羞怯地流转游离,眼角下薄薄的一片绯红,美得不似人间。
“你在想什么?”
余韵甜美。当两人拥在一起平静下来时,才意识到这门外是有另一个世界的。屋外的绵雪降落至地面的声音静谧而沉默,然而彼此间千丝万缕赘述不尽的心思,如蝉翼般纤薄、无法描摹。
“我在想,将来的事。”姜维轻声道。普普通通的温柔,却带有瑰丽的伤感。
“伯言,依我看,曹操并不认为吴撕破了与蜀的同盟就意味着吴魏能建立稳定而友好的关系,他正在整兵准备南下,坐收渔人之利。”
“我很怕,我们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见。我不想与你为敌……”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然后,先开口的是陆逊。
“那么,我们约定战场上各为其主,不可因为对方改变自己的立场。”陆逊思索着,然后转了温柔的语气,“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我也,一样。”
我们都早已懂得控制或节制,有些话本来就不可言说。它经过时光的涤荡,有可能变得暧昧不明,也有可能变得朴素简单。只是世事,从来都不如想象般古井无波。
建安二十五年初,姜维返回天水冀县。后请命北伐的诸葛亮从汉中越过山道,向天水进发。他的战略是从西部开始蚕食魏的领土,最后一举攻入中原。时天水太守马遵正带姜维和功曹梁绪、主薄尹赏、主记梁虔等人随雍州刺史郭淮在各地视察。马遵闻蜀军至祁山后,诸县响应,郭淮闻后,决定东行,回上邽守备。马遵疑姜维等人有异心,于是,也乘夜随郭淮至上邽。姜维发现马遵已走,忙追随其后,可惜晚了一步,待姜维等人至上邽,城门已闭,不肯放其入城。姜维等人又返回冀县,冀县也不放姜维等人等进城。姜维在背弃与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降于诸葛亮。诸葛亮喜姜维有胆智,命其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并多次公开对其资质赞扬不已。
然而姜维则是苦笑。虽然他折服于诸葛亮的才学与赏识,然而从被抛弃到不得已投敌,无疑是由身至心的一次折辱。他想起陆逊曾附在他耳边说的“好好活下去”,有时候他分不清是这样背负两方疑心活下去的好,还是如父亲一样战死疆场来得壮烈。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黄武元年四月,刘备于武担山即皇帝位。六月起开始调兵遣将,势不可当地向东吴开战。而孙权临危任命的大都督,正是江东后起之秀,陆逊。
因为看了这个东西萌姜陆的亲对不起了(掩面
我爬墙了所以它坑了……不然就到这里打上完结,当作是姜陆的相遇故事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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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 许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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