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银杏》桔桃

3、返程

　　和亲的队伍和补给粮草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北疆战场去了。

　　我见到她了，还有哥哥也在。

　　明明哥哥说他是去南海了，他骗我。

　　可我爱她们，我不介意，虽然会有一点难过。

　　这里的人很好，虽然看起来很凶但他们并不像表面一样，其实很亲切。我喜欢他们，像喜欢书生，老板娘一样。

　　夜晚他们围着火堆坐，我本不想去了，她和哥哥都在，我不想打扰她们。

　　但是有人请我过去。他们说想见见公主，我只好过去了。

　　他们一起给我唱歌，玩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有人起哄让我唱歌。可我不会，我只会法术，只会修炼。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围着篝火的人们笑着齐声喊。

　　“可我不会那些……”

　　“算了算了！大家不要为难公主啦！”

　　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发现让我为难了。

　　我想了想：“别的可以吗？”

　　“好！什么都行！”

　　“公主肯赏脸就行！”

　　“对！大家鼓掌啊！”

　　我起身随手折了枝树枝，似乎是刻意种在营帐门口的。

　　我看着她们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是疑惑我准备做什么。

　　只见那被北风摧残的光秃秃的枝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长出绿叶，花苞……

　　“原来是桂花啊……”我心中恍然。

　　芳香随着花苞的绽开飘向每一个人。

　　我看到他们的表情有些震惊，笑了笑解释：“一些小把戏，诸位见谅。”

　　“神了！”

　　“厉害了！”

　　“对！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戏法的！”

　　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很捧场。

　　没人觉得公主会变戏法很可笑。

　　我释然了，在她身边坐下，浅笑着把枝丫递给一言不发的她：“笑一笑？”

　　她深深地望着我，仍然不吭声。

　　我垂了眼睛，故作伤心：“可惜了，不领情呐……”我想通过这种行为告诉她，我没有事，我很好，哪怕会看起来很笨拙。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又似乎是复杂深沉。

　　“什么？”我佯装不懂。

　　她不吭声了，最终还是没接我的桂花，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能不去和亲吗？”她说。

　　“不能。”

　　“蛮人没那么好对付，没那么简单的，你去了不安全。”

　　我已经不难受了：“我知道。”但是我没别的选择，也没人给我别的选择。

　　法术催生的花儿到底不如普通经过季节洗礼的花儿们坚强，它躺在熄灭的火堆旁，不过多时便零落成泥了。

　　第二日，他们带着我在军营里四处看看。拿出最好的来招待我。我看到了很多受伤的人类。

　　莫名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需要做好准备。对于我这种级别的精怪来说，每次对危险的直觉都有一定的准确度。

　　第三日，蛮人来迎亲了。

　　只是我看到过许多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尸首。没法真的对他们毫无芥蒂，哪怕他们的进犯也是有原因的。

　　我要上他们准备的车轿了，是他们的一位将军前来迎亲。

　　突然，我面前的一位蛮人侍卫倒下了，我本能的躲开。果然，作为一个妖，对于危险的预知几乎不会出错。

　　“他们偷袭！她杀了我们的将士！”蛮人叫喊了起来。

　　我被围了起来。

　　蛮人心怀不轨，我感觉到了，不远处一定有大批军队在往这边赶。

　　我突然笑了。

　　其实那天晚上我就明白了，人间很有意思，人也很好，可是大多人或大多时候都是苦尽了甘才来……我没有那么多的甘去平衡苦，人间已经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了。

　　我是个笨妖怪，亲身经历了才终于懂了曾经路过的雀儿同我说的话。

　　她带着军队赶来了，可是蛮人也来了。

　　我搁着乌泱乌泱的人头和在马上的她对望，最后一次对她一个人笑。

　　哥哥也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间真正的使用法术，也是最后一次吧。

　　我不会兵器，也不是攻击性很强的精怪，只有一样用于媒介的木杖。

　　以这里的人类给我的这个身份，最后为这里的人做些什么吧。

　　好多年了啊，忽然发觉，太久不使用灵力了，今日真正催动了法术才发身体里满是被灵力充盈着的淡淡满涨感。

　　枝叶挣出了发髻，软软搭在金簪上，我控制不了此时的他们，这是每个妖都无法避免的，但凡还未成神，使用大型术法必定会显现出原型，毕竟我们还是凡俗之身，未脱妖体。

　　叶子有些挡脸，秋天了，我本体银杏，叶子自然是黄色的。

　　想好了，我打算日后好好修行，去天界谋个一官半职混混日子，便不能轻易破戒杀生。

　　不过哪怕不破杀戒，也足够解决这燃眉之急。

　　藤蔓和草叶纠缠，结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挑挑拣拣，藤蔓们把中原将士扔出法阵，只留下蛮人。

　　蛮人的援军也来了，我看着他们被眼前的场景吓的尖叫，掉头往回跑。

　　可我就算不是个山神，也绝对是个世间少有的大妖了，怎么能让他们跑了？

　　法阵逐渐发亮，金黄金黄的，像是阳光也像大片成熟的麦子。

　　战场上逐渐空旷了下来。

　　她呆呆的看着我，啊，不止她，还有哥哥和很多人。

　　那一瞬间他们应该反应过来那天晚上不是变戏法。

　　但很快就会不记得了。

　　没有多少人了，阵法变换，开始无声的围住了其余所有人。

　　她突然动了，哥哥也动了。她们离我越来越近。

　　“阿杏！”

　　我听见她叫我。

　　“阿杏……”很近了，她抬手。

　　我却后退了一步。

　　“你们好好的，十年内和蛮人是起不了纷争了，我不想去和亲，就当作补偿吧……”

　　“你要走了吗？”她似乎有所预感。

　　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你们会慢慢忘了我的。”

　　“阿杏……”

　　“哥哥。”我朝他笑了：“很开心能遇见你们，就当…就当我是提前来渡劫的吧……”

　　“为什么不留下？”她开口。

　　“我是个妖精，妖精都很胆小的。”没头没尾，但我不打算多说了，后半句是：我胆小，也没底气去拼我的一切去赌人类的感情。

　　何况，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人，一个凡人，你要十里红妆，要相夫教子，要儿孙绕膝，要名入宗祠，而且…你喜欢哥哥…哥哥也更喜欢你。

　　而我不愿做一个卑微怯懦的妖怪。

　　阵法在慢慢生效。

　　震碎了的大红婚服撒了一地，我也重新穿回了最初的绿裙子。

　　我看着她：“人间很好，你们都好好的。”

　　阵法缓缓生效，他们脸上的惊愕化为茫然。

　　“我宽恕世间对我的不公，也愧歉于对诸君的搅扰，我要回到最初的地方了，有缘再会。”

　　我看着她茫然的看着我，转身头也不回。

　　也许那雀儿同我说的人妖殊途是对的……

　　此生有缘再会君，只叹相逢再不识。

　　人间很好，但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