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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柒 击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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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桃夭气喘吁吁却仍然坚持牵着奕的手往前走。从密道里出来时,乍然进入眼中的强烈光线令桃夭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等到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色熟悉而美丽。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奕。”
“什么?”对方亦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要从御花园走?”桃夭问到。连王常常带他来此处赏花,就连他向奕吐露情意的桃树,亦是在御花园中,且就在不远处。
御花园外,士兵的巡逻不断,极容易被人发现。桃夭虽心思单纯,却并不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奕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并转过头来,他的表情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冷淡而居高临下。奕动了动唇,声音里透着嘲讽的鄙夷,“桃夭,原来你并非空有一张脸啊。”
桃夭一惊,本能的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回头,竟是连王。
“奕!”他向奕伸手,却被对方挥手打开。
“只不过,你还是很好骗的。也对,一条虫子能有什么心机,空长着一张绝色的皮相,里头也还只是一条虫子。”奕的语气极为厌恶,“每次碰到你,想起你是条虫子,我就觉得恶心。”
桃夭的脸色煞白,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滋味,令他一时间失了反应。直到奕挥手叫人取来火盆,他才惊叫了起来,“不要!”他知道奕要做什么,他的宿体在奕的手中,他的宿体……
眼看奕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株桃花,桃夭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要,求求你。不要那么做,求求你……”媚虫不可以离开宿体太远,失去宿体的媚虫,不出片刻就会灰飞烟灭。
他的奕要杀了他!
这个认知令他全身都在发冷。
不为所动的,奕将那一株绝丽的桃花投入了火盆之中,“我答应带你出来,死在这儿你应该也很高兴罢?”
桃夭的周身开始冒烟,他低低地叫着,眼中泪光盈盈,“奕……”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不顾一切地上前,抓住了奕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说你爱我的,我只信你一个人啊……”
滚烫的触感仅在片刻便消失不见,因为桃夭的身体自指尖开始片片碎落,散落成沙。那张绝美的脸亦随之消散,奕冷眼看他消失,手背上却多了一点冰冷的湿润感,低头见是一滴泪。
一条虫子,也是会流泪的么?
他怔然,听见了桃夭哭泣般的呢喃在耳边回荡,“奕,我爱你啊,奕……”一切,随风消失不见。
曾经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而今不过一把尘土,过不久,便将彻底消失于这天地间。
连王的申请似怅然若失,却闻得奕一声冷笑,“父王,莫不是在心疼?”
“若他不是媚虫,倒是世间少有的单纯之人,赤子之心仿若白纸,落得如此下场,唉……”连王摆手,“孤累了,你若想要王位,将诏书拿去便是。”他走远,背影苍老。
奕在三天之后登基为王。一个月后,发兵攻打丰国。
由于丰国依靠媚虫而在短短十多年间从一个小国扩张至今日的广阔土地,领地之上,形形色色不同的种姓文化令丰国的统治者极难管理这么众多的子民。连国一发兵,不到两个月就攻下了数十座城池。
成为了新一任的连王,奕的休息就变得极少。成百上千的奏章,国事重重,偶尔的透气时间,他什么也不做,兀自待在御花园里发呆。
桃夭死了,但又仿佛尚有魂魄存在,夜夜入他梦中,反反复复念的,都是那句临死前的诘问。斑驳的美丽面容,流着泪,一遍遍地问着那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媚虫,他是危祸君王的媚虫。他若再待在连国,他的父王难保不会彻底被他迷住。斩草除根,要彻彻底底地断绝危患,他必须死。
我爱你啊……你说过你爱我的,我只信你一个人啊……为什么……奕……
他只是一只媚虫,会懂得什么叫爱?他只是一只虫子——奕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了桃夭看向自己时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眸光盈盈,美丽不可方物,仿若一个纯真的少年。
谁让你是媚虫呢?奕睁开眼,起身,慢慢走开。
半年后。丰国大半城池陷落。奕以连王的身份,亲自出征。
鏖战四个多月后,终于攻下了丰国的都城。丰王自刎于大殿上。丰国自此瓦解,并入了连国的疆域版图中。
奕踏入丰国后宫院落最偏僻的一处,一名侍卫报告说还有一名女子待在那儿,但那人并不在丰王的后宫名册上,且会使用蛊术,无人敢轻易靠近那里。
他推开了那并不华丽的木门,里头一片漆黑,却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一点烛火慢慢移近,他发现是一名清瘦的女子,苍白而年轻,却有着一头雪一般的长发。
“你就是桃夭爱上的人罢。”丽花放下了烛火,脸上甚无表情,“你杀了桃夭。”
“对。”奕点头,“孤知你是蛊术师,可愿归降?”
丽花摇头,“不用了。我寿命将尽,亦应随丰王而去。”
“你将其余媚虫的去处告知于孤,孤承诺让你与丰王同葬。”奕开出条件。丽花爱丰王之事,天下无人不知,若不然,她不会甘于留在皇宫中。
丽花目光平静,“没有了,我只剩桃夭一只媚虫,再无其余,他们都死了。”
奕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情有些阴沉,“死了?”
“你不信也不足为奇,连丰王也不信。但,他们都是因为爱上了人才会死的。我告诫过桃夭,若不想死,便杀了你,以得延命。他却宁可让你陪他一起死,也不愿独活。”
“他只是只虫子,根本不懂情爱。”奕冷眼看着眼前申请枯槁的女子,“你既如此说,孤便信你。来人,带她去大殿。”
丽花心知他是让自己与丰王死于一处,也不反抗,随侍卫而去,却在迈出门前,回头道:“连王,媚虫的心,是活人之心,他们所爱之人,必会哎他们。那是我的咒,无人会例外。”说吧,她一步步离去,不做停顿。
奕站在原地,表情时阴时晴,变幻不定。
活人之心……媚虫有活人之心……笑话!若真如此,桃夭怎会一边如此无知无觉地躺在他父王身边,又一边跑来说爱他!
他不喜甜食,但桃夭为他做的食物,无一例外都是甜的。甜得就好似桃夭的唇,桃夭的笑靥。
骗子……都是骗子……
他挥手扫罗放在桌上的烛火,大步离开这个将变成火海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