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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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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顿在键盘上,我皱了皱眉,按下删除键。整个Word页面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一段残句,无法延续后文。
我有点焦躁的扯了扯头发。没有灵感,没有思绪,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荡。端起杯子轻抿了口咖啡,再加入几块方糖,然后我抱起胳膊倚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我想起了我七岁的女儿蓝蓝,她有一双澄澈的蓝色眼睛。
小巷对面是一家童装店,奶白色橱窗里装饰着一条玫红色A字裙,裙摆下沿绣着黑色蕾丝。很漂亮,同样价格也很昂贵。前几日经过时,蓝蓝便闹着要我买。
偶尔店门框上挂的铜铃“叮当”响起,有二十左右的男男女女进来边聊天边喝杯咖啡后离开,如此反复,直到傍晚整个咖啡店都回归了悄无声息。只有我坐在这里一个下午都毫无进展。
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有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缓慢的声音渐行渐近,就在耳边扩大到惊醒了我的分贝。我睁开眼睛,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穿着一袭碎花裙子,领口露出曲线精致而且流畅的锁骨,属于令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她朝我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里的咖啡壶,说:“你好,我是这家咖啡店的店长。”平庸的声音,唯一的美中不足,我甚至有点惋惜。
“哦,你好。”我坐直身体,礼貌的微笑。
她自动坐到我对面,给我重新倒上一杯咖啡,示意我尝尝。然后双手搭在桌子上看着我,说:“因为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下午了,我也是一个人,所以想跟你聊聊天。”近距离下尽管看不出皱纹,可是凭她皮肤略微暗黄的颜色我也可以断定是跟我相仿的过了花枝招展的年纪。“……可以么?”她补充说道。
“当然。”我尝一口咖啡,发自内心赞赏道,“嗯,很好喝。”
她一副对我的赞同理所当然的神情,甚至有点骄傲,“这个名字叫做‘玫瑰十三号’。”
我突然想起了这家店的名字也是“玫瑰十三号”,那么这味咖啡肯定就是镇店之宝了吧。虽然无法理解名字的涵义,但出自于对文字的敏感,我脱口而出:“那么肯定有一个典故吧?”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仅仅是建立在说过两句话的陌生人的基础上,我有什么资格去询问对方的隐私呢。
“啊?”她显然一愣,看见我略显尴尬的表情,随即开口,“不是什么隐私的事情,玫瑰五月花开,十三号是我的生日。这是我最初开这家店的合伙人给我制作的第一杯咖啡……当然——现在店长只是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的热衷于与她聊天好了,就像是我花了整整一下午写的文章一样,没有可以延续下去的话题。又有点伤感她最后说的话——一个人——褪去年轻时候的所有嚣张和尖锐,尽心尽力过的,呕心沥血过的,林林总总过滤掉最后只剩下不再年轻的黄昏。再差几个月我就已经三十岁,如果说我做过什么的话就只有蓝蓝,而且还是年轻时天真一时的惩罚,可是尽管如此我想我并非一个人,并非无依无靠。
我便笃定我不可怜——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欺欺人。
“你是自由撰稿人吧?”坐在对面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臆想。
“诶?你怎么知道?”
她摆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有这方面的特异功能哦。”直到我的好奇越来越膨胀,她摆了摆手,“开玩笑的,因为有朋友也从事这个职业罢了,你苦恼的坐在这里一下午分明就是瓶颈的表现。我猜得没错吧?”
“啊,差不多吧。有时还做一点翻译的工作。”可是这点微薄的工资却要支持我们母女两个人的生活。我在心里补充。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笔名么?说不定我还是你的读者呢。”
“怀桑——我想没什么名气吧。”我直接坦白,“我的本名叫桑怀。”
“怀桑怀桑……”她低头略沉思一番,恰好露出短发下耳垂上挂着夸张的复古耳环,衬得锁骨格外性感——尽管两者没什么关系,“啊,我想起来了。”她站起来走到柜台,从下面拿出一本杂志,翻到其中一页,坐回座位上把杂志放到我面前。
我看到标题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我不久以前刊登的一篇文章《碧蓝森林》,是从孩子的视角切入的,灵感自然来源于我女儿,呼吁了现社会越来越贫瘠的纯真。
“这就是你写的吧,写的很真实,我还多看了两遍呢。”她顿了顿,眉开眼笑的继续说,“要知道我平时很难得静下心看本书的。”
“谢谢。”人总是禁不住对赞赏心花怒放吧。话已至此,尽管外面天还很亮,可是毕竟是夏天,我看了看时间,“那个,不好意思,到时间要去接我女儿放学了。”顺便拿过包掏出钱夹。
“女儿?几岁了?”当她得知了蓝蓝已经七岁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天呐,七年前我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女人,你都已经当妈妈了……”
我自嘲的笑笑,“应该是涉世未深吧。”掏出咖啡钱。
她伸手推回了我埋单的动作,“不用付了。”
“那怎么行?”
“反正我这家店就要盘出去了,”她转头,指了指我未曾在意的小黑板上写的粉笔字,耸耸肩,“过不久我就回北方老家去了,所以如果剩下很多咖啡豆也是浪费了。而且,今天是母亲节,你的节日嘛。——不过以后要常光顾我这哦。”
“那谢谢了,再见。”我不再推脱,站起身。
直到很久以后我仍然记得她当时仰头看着我时,嘴角微微抿起安详的表情。
我曾经一度羡慕她,羡慕她有过我不曾拥有过的自由朝气的年轻,羡慕她对我始终不能释怀的岁月如流的从容。我想从她侃侃而谈的经历里找到自己没有过的曾经,尽管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对了,忘记说,我叫江以玫。”平庸的声音,她说,“你可以叫我阿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