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猡之国[86不存在的战区]》付一钱

2、第 2 章

　　“听起来……”
　　雷格诺开口了。
　　在泰莱迫切希冀的目光中，他一锤定音。
　　“不错。”
　　雷格诺话音刚落，泰莱之流纷纷不可抑止地露出诧异和焦虑的神情。
　　“与其只是增加补给这么无聊……不，保守的提案，”雷格诺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后方那个挺拔不为所动的少年身姿。“不如进行一次彻底的革命。”
　　“发动白种公民，投入到组织大量86民众的工作中，难以实施啊！”
　　“是怕白种人发现他们口中的杂种猪，和他们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亲属朋友和喜怒哀乐？”人权派贝恩希军官讽刺道。“还是怕累着娇贵的白种人？”
　　“下官认为，这样大的决策，欲速则不达！”
　　“元帅，且先保留，从长计议吧。”
　　“保留？”雷格诺沉下脸。“讨论了这么久，一个对策都拿不出来，是在浪费谁的时间！开什么报告会，都回去跟你们庄园的猪倌练阉猪吧！”
　　“报告——”
　　格温接到泰莱的示意起身，敬礼后高声道。
　　“战事吃紧的现阶段，我提议增加军事生产，畅通补给、装备的供给链。”
　　……
　　格温的提议被采纳了。
　　不消说，这点利益，是从兰蒂斯家族牙缝里挤出来的。

　　季会圆满结束。

　　众人陆续走出报告厅，米利桀准将瞥见诺曼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便也不急于起身。
　　终于人走空了。
　　“诺曼。”
　　听到叔父叫自己，状若思索的诺曼抬起头，呼出一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我得提醒你注意言辞。”
　　“是。”
　　诺曼站在他桌边，仿佛等待指示的传令官。
　　“刚刚会上，你用的一直是‘他’们，而不是‘它’们。”
　　米利桀准将四下望了望，尽管门边只有清洁机器人，他还是稍许放低了声音。
　　“如果要装白种至上主义者，就装得像点。”
　　诺曼一怔，舒展了面孔，坐到他所示意的他旁边的椅子上。
　　“别这么紧绷。我们素来联系是不多，但今后，尤其是你们同期的军官升上来，我们工作内容上会有很多交叉。”
　　诺曼含笑说：“您大概会是我的直属上司。”
　　“任区通报没还没开始拟，这还不好说。”
　　嘴上虽不认同，米利桀准将线条硬朗的脸并没有露出疑问。
　　“你还好吗？我刚见你神思恍惚。”
　　诺曼视线瞥向一旁，清洁机器人已经游移到了他们脚边，吞掉了他踩过的纸团。
　　“思绪有些乱。”那些前世的事，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已经整理好了。”
　　中等的机型，金属的质感，和这栋指挥总部大楼内部的一桌一椅都高度一致的冰冷坚硬。
　　“那个提案……”
　　激进，极端残忍，骇人听闻。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博采众长——诺曼没法这么说。
　　他按了按太阳穴。
　　“其实大多时候，受害者比加害者的觉悟要高得多。”
　　“这是，86们所恐惧的？”
　　他知道诺曼指挥的队伍成绩很好，伤亡率低，虽然官方通报上没有人的“伤亡”，只有机器的“报废”。他们竟真会对管制官敞开心扉，诉说自己的忧虑么。
　　诺曼听了，莫名笑了一声：“您知道吧，管制官内部偶尔会互称对方为队友。”
　　游戏队友。
　　因为他们上的战场，不过就是一个散发着蓝光的空间，对着显示数值和棋盘格子一样的屏幕，看着代表敌我的红点和黄点移动、熄灭，听着战况，敲敲键盘。
　　游戏都会做些逼真的画面，这些真正在参与战争的人面对的却是洁净到失真的屏幕。
　　除了老兵麻木的战况汇报，只有新兵们千篇一律的哭爹骂娘，还能给人以实感。
　　“现在我们互相还有个笑话的蔑称——放猪佬。”
　　“哈，我还指挥战场那些年并没有听过这个外号。”
　　米利桀准将笑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的种族鸿沟加深到这种地步，不可能平等交流了。
　　“加害者往往和受害者一样，有种天真。”
　　诺曼发现了这个现象，有所理解，但还是对这种人性感到不可思议。
　　“但到了一定时期，受害者就会对自身的处境有着深刻的认识和醒思，变得足够现实，不会再为人能够加诸在人身上的恶行大惊小怪。”
　　是诺曼的切身实感。
　　“而加害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那副后知后觉、不痛不痒的德行，只要不把同样的命运压到他们脖子上，再有良心的人对受害者所经历的感受也都永远隔着一层。”
　　诺曼冷笑中带着自嘲。
　　“没有沉痛的痛定思痛，多么过分的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都像祖母讲的童话里的大灰狼，隔着次元的故事，谈何感同身受。”
　　他之前也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想起了自己前世作为食料被欺骗、待宰的经历，他不清楚自己是会像现在这样做好了任何觉悟，去捍卫那些受压迫和损害者的权利，还是会一边喊口号式的标榜自己的美好品格，一边庆幸自己没有生为他们。
　　“……”
　　米利桀准将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做我们能做的就好，别让自己太身陷其中。”
　　诺曼点点头。
　　没了刚才会上的锋芒毕露，如此乖觉，反而令米利桀准将不安。
　　搁置下对那个提案的残忍的感觉，很难不发现其中透出的心思之缜密，对人性把握之精到，一切都显示出他——

　　“不是盏省油的灯。”

　　泰莱在办公室抽了几根雪茄，在一片烟草的香雾中稍许回过味来了。
　　“那毛头小子跟雷格诺那老狐狸一唱一和。是商量好了吗？”
　　“难说。”
　　格温反复地整理袖口，头也不抬地说道。
　　“雷格诺除了军事策略的天才，就是骂人的本领和喜怒不定的性情出名。”
　　见泰莱两条粗腿架在桌上，银青的桌面散了一片烟灰，格温不禁皱起眉头。
　　“得他一时垂青，后续又被踩入泥潭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夸大其词来哗众取宠，连那变态老头子一时垂青都得不到。”
　　“新一轮人事变动，军官们管制的选区还没决定吧。”
　　泰莱忽地坐起，狠狠碾灭了烟头。
　　“务必给我们的米利桀少校个好去处。”
　　“当然。”
　　格温摸索着戴在耳廓上的终端。
　　“给他亲切有余魄力不足的叔父打下手，他会很有成就感的吧。”

　　星历5月22日，先锋部队驻地。

　　军卡行驶在开裂的公路上，沿途青山碧水，间或闪过一片废墟残垣或形单影只的报废军械。
　　初春铺天盖地的绿遮了大半炮击和大火留下的焦痕，缀以不精美而活泼的各色花朵，万物同清新的和风与温煦的日光招摇着，文明破败又有股原始的生机。
　　“启程时还乌云密布，这会儿天气这么好！”
　　转过一个弯，趁着驶上直道，赛欧松开方向盘，把车顶不灵光的遮雨棚手动扯开。
　　辛原本隔着副驾破洞的车窗眺望原野上的天际线，见他如此，便倾身过去控制方向盘。
　　赛欧站在驾驶座上，迎着空阔的前路，金发和衣领被风向后拽，喊出口的声音很快就散在身后：“谢啦——”
　　临近下个路口，赛欧撑着车沿，一坠坐回座位，蓝眼睛注意着路况，瞄见在远处晃动的渺小人影。
　　“搁置许久的工程都开工了，来了好多白猪工程师。”
　　赛欧瞥向身侧的辛，他闭上了那双鸽血红的眼睛，黑发从眉骨垂下眼皮，他也不嫌痒，整个人沉如深潭静水，稳如黑色的大地。
　　余途无话，到达物资站，他们年龄虽不到二十，训练服役加起来远不止四年，不仅接收补给的流程熟，就连白种主管毫无新意的辱骂和粗口都可以当耳旁风。
　　主管见他们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火气窜上他被太阳晒红的脸，完全成了红种人，赛欧想说他这样可不高贵了，怕徒生事端，便憋着笑搬东西。
　　“你们新任管制官是个名门公子，知道这样的精英为什么下放给你们这最难搞的部队吗？”
　　忽然主管想到什么，歪嘴笑着高声道。
　　“他提议要把你们的雌性囚禁起来做生育机器，雄性留几个配种剩下的全阉了做战争机器！还任你们活蹦乱跳？就该像他说的，把你们彻底当作家畜！”
　　辛搬着东西路过，稳稳用膝盖顶起赛欧即将脱手的物资。赛欧回神，拿好东西。

　　回到驻地，众人纷纷过来帮忙卸货，赛欧欲言又止，看向辛，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最近的补给是怎么回事，莱登他们拉了满满一车回来，居然还得再去一趟，跟往常连铺车箱都铺不满的物资比，太了不得了吧？”
　　凯耶抱着入库单，围着物资一圈一圈地转。
　　“而且我们刚逼走了上头白猪。”
　　安琪一手托着手肘，手指卷着她银蓝色的长发：“莫非是我们的新管制官？”
　　“不可能，分到我们先锋部队的会是些什么货色，我们可充分见识过了。”
　　可蕾娜没听出她在讲反话，听到周围人的笑声才反应过来。
　　“当时愤怒辛酸的回忆，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了。”莱登提着机身替换零件箱，走过顺手揉了一把她的红色短发。“拿来玩笑也算那群人渣难得的用处了。”
　　“可是这次感觉有点不一样诶。”
　　清点记录物资的凯耶抬起头来。
　　“这些东西似乎都设身处地的考量了我们这支队伍的需要。”他们队伍女生比较多，这里居然有足量的卫生用品。“说不定——”
　　“呵！”
　　听到赛欧的冷笑，众人终于发现他这趟回来以后出奇沉默。
　　听凯耶居然对白种心存幻想，赛欧终究没沉住气，一五一十转述了所闻的。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
　　听罢，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可蕾娜张了张口：“队长……”
　　辛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去搬东西。
　　但他紧抿的唇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这群发色瞳色各异的人心下沉沉；无论是否被否决，那个令人浑身发冷的种族灭绝提案，应该都是真的在白种间流传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