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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窥见 ...

  •   天浔皇宫里的日子说平淡倒也平淡。

      有了皇后这一身份的加持,上树偷鸟蛋,下地钻狗洞都已经成为了寒澈的过去。除了去锦鲤池喂鱼,寒澈也实在找不出任何有趣的事。毕竟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说话都带刺,寒澈只能委屈了这锦鲤池的鱼儿,一个个肚子吃到像要被涨破一般。

      衍逸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衍觅。来天浔不久倒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公主的传闻。衍觅是先帝老来得女,生母因生她难产而亡,现在也只由老嬷嬷带着。衍觅出生的时候额角就有一块胭脂色的胎记,宫内的老人们都说这是妖异之兆,连带着先帝一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差点将这个孩子丢出去烧了。好在这个孩子出生时恰逢衍笛定亲,衍笛以定亲大喜不宜见血光为由保下了这个妹妹,托付了从前自己母后宫里的老嬷嬷抚养,也算保得这个孩子活到现在。只可惜不知是不是因为幼时受惊的缘故,衍觅如今已四岁有余,却半个字也不会讲,甚至打小便不哭不闹的。

      这日寒澈准备了点心,正向御书房走去,谁知半路被一个穿着单薄的孩子拉住了她的裙角,眨巴着两只眼睛望着她,而她的额角,有一块胭脂色的胎记。

      “娘娘……”阮儿自然也听过关于这个公主的故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澈上下仔细看了这个孩子一番:凌乱的发髻、单薄的衣衫,沾着泥水的裙角……完全看不出公主的样子。

      “你是……觅儿?”寒澈蹲下身,试探着问道。

      这孩子指了指阮儿手中的食盒,圆圆的杏仁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寒澈瞧。

      “你想吃吗?”寒澈说着示意阮儿取出糕点,递给这个孩子。

      这小姑娘接过点心,朝着寒澈做了个揖,又朝着阮儿做揖,攥着点心飞快跑开了。

      “这孩子可真奇怪,看她这样子应该是饿坏了,自己却不着急着吃。”寒澈暗叹道。

      “难得遇上皇后,怎么今日没去找陛下?”

      明明是温柔如水的声音,寒澈却听出了来者不善。一转头,竟是那年纪相仿的小太后。

      “给太后娘娘请安。”寒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虽然来天浔时日不多,但也知道这个二十多岁便登上太后宝座的女人不简单。何况她与衍逸之间仿佛总有纠葛,寒澈也只得小心应对。

      “快起来吧。”墨锦城笑着拉住寒澈的手,“虽我长你一辈,但按照年岁,你该唤我一声姐姐。”

      “太后娘娘……”寒澈不明白墨锦城话中的意味。

      “诶……你别看我虽是嫁给了先帝,如今身居太后之位,但到底,这十多年在深闺中也随性自在惯了。”墨锦城说着叹了口气,“看到妹妹,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谨小慎微、城府又深,都不是好相与的……我看妹妹与我一般大的年纪,又同我初入宫时一般,心里只觉得亲切,还望妹妹莫怪。”

      这话倒是触动了寒澈的情肠。来天浔这些日子她被这偌大的皇宫困住,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只身一人前来便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太后娘娘……”寒澈企图开口安慰,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倒是触动妹妹情肠了,”墨锦城破涕为笑,“在这宫里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有人相伴着倒也算是有了些盼头。以后私下你我便姐妹相称,明面上我还是太后,你还是皇后,好不好?”

      “这……”寒澈不明白墨锦城突然的示好是为何,毕竟墨家镇守着边境,常因纷争与若泽不睦,寒澈是若泽公主,墨锦城又怎会真心拉拢?

      “妹妹,我知道你初来宫中,对人自是有所防备的。我虽然是太后,但我到底也是个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是实实在在喜欢你的性子,又难得与你投缘,若是妹妹无意,便当是我莽撞了……”说罢,墨锦城转身告辞。

      “太后……姐姐……”寒澈虽不知墨锦城意欲何为,但知道在这宫中树敌一定不是好事,便也顺着她的意思。

      墨锦城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再转过头去时,便只剩满脸的嘲弄和不屑。

      今日的御书房倒是相比前几日有了松懈的光景。宫人们正在撤去食盒,忙忙碌碌的。

      “皇后娘娘万安!”一个宫女迎了上来,“请皇后娘娘稍候片刻,阑贵妃正在里头,奴婢去通传。”

      “罢了,”寒澈想起自己和衍逸的交易,“我不进去了,你也不必告诉陛下我来过。”说罢便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寒澈心里突然有些失落。这偌大的皇宫她好像除了衍逸,谁也不认识,也不知该去哪里。可是衍逸从来就不属于她,他属于天下苍生,属于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阑贵妃。

      最近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寒澈一个人蜷缩在窗边的榻上,胡乱绣着荷包。

      一阵轻轻地叩门声响起,寒澈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这皇宫空荡荡得紧,长胥殿更是门可罗雀,这时候又有谁会来拜访。

      阮儿打开了殿门,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孩子,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衫,只是怀里抱着一只不停发抖的小狗。

      “娘娘,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孩子来了。”阮儿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孩子,说她是公主,这般落魄样子仿佛街上的小乞丐,若说不是公主,她举手投足间的礼仪活脱脱大家闺秀才有的样子。

      “快让她进来。”虽是不速之客,寒澈对孩子倒也是怜爱有加,走进了烛火才看见这孩子满脸的泪痕,衣角上满是泥水。

      “阮儿,你去准备热水,知夏姑姑,你去找找有没有孩子的衣衫。”

      知夏欲言又止,还是照着寒澈的话去做了。

      “我们先把小狗放下好不好?我替你照顾它,你先跟着这个姐姐去洗洗澡,外面太冷了。”寒澈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让阮儿领着她去洗澡了。

      寒澈知道知夏有话想说,她也有话想问,打发走了旁人,便开门见山了。

      “姑姑,她是衍逸的妹妹吧?”

      “皇后娘娘,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奴婢本不该提起,但公主和您有缘……而且您也看到了,公主小小年纪,便受的这般苦楚,若奴婢说不心疼,那也是假的。”

      “姑姑有话但说无妨。”

      “如娘娘所见,小公主出生便没了生母。但她的生母并非难产而亡,而是……被下令处死的。说来公主的生母从前也是这宫里风光一时的女人,不成想公主的生母为了争宠意图以巫蛊之术谋杀当今太后不成,反被太后告发。后又查出公主的生母还下了巫蛊之术诅咒先帝,先帝最厌恶巫蛊之术,何况还诅咒到了先帝头上,便下令处死公主的生母,连带着公主一道不喜。而公主出生时便生的一抹胭脂色胎记,先帝便以公主额上的胎记为巫蛊,意图处死公主。若不是长公主拼死护下,公主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觅儿现在,是由谁在照顾?”

      “起初还是由伺候过先皇后的老嬷嬷照顾的,没过多久这个老嬷嬷便撒手人寰了。公主的生母生前对宫人们倒宽和大方,因而现如今公主便在下人们的通房里偷偷由大伙儿养着,公主,也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可她究竟是衍逸的妹妹,就算先帝不喜,衍逸怎得不愿意照拂一二?”

      “这……娘娘……”知夏哑然,衍逸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背后的原因早已成了尘封的往事,知夏知道自己不该提起。

      “为何这宫中显贵这么多,也无人愿意照料公主?”寒澈只觉得这宫中人心淡漠。

      “这……怪也只怪公主她生母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那也不能一手遮天!”寒澈道,“明日我便去和衍逸请旨,把觅儿接到长胥殿。”

      知夏看着寒澈笃定又炽热的眼睛,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公主是可怜人,皇后娘娘又何尝不是?”知夏心内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洗完澡的衍觅被裹在寒澈的短衫里。这宫里长久没有孩子出生,又哪来的衣衫给孩子。知夏只得找了寒澈的短衫先应付上,又连夜给衍觅缝制了衣裳。

      洗净的衍觅脸蛋儿红扑扑的,冲着寒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小的人儿套在大大的衣裳里格外滑稽,引得阮儿也不住笑出了声。

      “饿了吧?”寒澈把她抱到了榻上,虽说自己也如孩童般玩心未泯,但寒澈格外喜欢孩子,照顾起来也有模有样。

      衍觅大抵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双手抱着寒澈的脖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寒澈大概也是头一次被孩子这般亲近,内心不由得对衍觅更加疼爱。

      御书房内。

      “陛下,皇后娘娘把十公主带回宫了。”萧尉风尘仆仆地从门外闯进来。

      “她是怎么遇到觅儿的?”衍逸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微臣查过,娘娘先是在御花园遇到公主的,今夜是公主自己去找的娘娘。”

      “她不是说她来照顾觅儿么?”

      “这……微臣不知。只是听宫女们的叙述,公主殿下过得并不好。”

      “去寿康宫。”衍逸低声道。

      “陛下,这么晚去寿康宫,不太好吧……”萧尉从小和衍逸一同长大,自然对衍逸的前尘往事知晓得一干二净。

      “那就去长胥殿。”衍逸顿了顿,自己从来不会做逾矩的事,这次也同样。

      衍觅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但她的身上有太多衍逸不愿回忆起的过去,也有太多必须深埋在这个皇宫里的往事。这个所谓的妹妹,本不该成为深宫里的筹码,但是衍逸保她不得,伤她不愿。

      “陛下驾到!”

      寒澈刚哄了衍觅睡下,宽衣完毕,听到这声通传立马抓起一件外衫,她对于衍逸的突然到访只觉讶异。

      “你来干嘛?”寒澈下意识拢了拢自己薄透的纱衣,看着衍逸风尘仆仆的样子,只祈祷他不是一时兴起。

      “觅儿……在你宫里?”衍逸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寒澈盖在薄纱下白皙的肌肤,不由得觉得自己脸颊烧烫。

      “在啊!我还正有事相求……”寒澈一听是为了衍觅的事,便也放松下警惕来,她抓着衍逸的衣袖,引他来到了榻上。

      “来来来喝点水。”寒澈难得地殷勤让衍逸不太适应,何况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寒澈也忘却了遮掩,衍逸甚至能窥见他从未见过的景色。衍逸愣了神,几乎忘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衍逸一时之间词不达意。

      “我想照顾衍觅。”寒澈乞求般地对衍逸眨了眨眼。

      而当听到衍觅两个字的时候,衍逸的理智“唰”一下便回来了。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君主。

      “不行。”衍逸拒绝的果断。

      “为什么?你知道吗,她现在根本没人照顾,过得还不如太后宫里养的大肥猫。”

      “我说了不行。”

      “你好歹也是她皇兄呀?何况她还这么小,之前的事也只是她母亲的问题,和觅儿又没关系。”

      “之前的事?”衍逸下意识看了看立在寒澈身后的知夏,知夏摇了摇头。

      “对啊,她的生母也已经以死谢罪了,觅儿还小啊,她是无辜的。”寒澈不明白衍逸为何非要揪着才四岁的衍觅不放,但她也知道背后的故事应该不及知夏告诉她的那么简单。

      “娘娘,公主这些年到底还是由奴婢们照顾的,也是奴婢们照顾不周,陛下也不知情。娘娘您毕竟也是刚嫁到天浔,对天浔的规矩还不太清楚,公主由您照拂到底是与规矩不符,陛下也是为您着想。”知夏替衍逸圆道。

      “可是,衍觅也不能没人照顾……”寒澈终究是在记挂衍觅。

      “朕会把衍觅送到寿康宫,由太后照拂。太后也算是她的母妃,比在你这儿更合规矩。”

      衍逸的头脑清晰得可怕,寒澈虽是不舍,却也无可辩驳。毕竟她始终是个初来乍到的局外人,衍逸不信任她情有可原。

      “好。那今晚还是让她住在这儿吧。知夏姑姑还给她做了衣衫,明日让她穿了再去。”在太后那里好歹也可以吃饱穿暖,寒澈也不再多言。

      寒澈陪衍逸坐了一会儿,以为衍逸即刻便走,谁成想衍逸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要了一卷书,反倒把自己坐困了。

      “陛下……天色不早了……”寒澈趴在桌上用手指敲着桌面,试图暗示衍逸该回去了。

      “是啊,天色不早了。”衍逸看出来了寒澈的困窘,“这烛火有些暗了,再点一盏。”

      “诺。”知夏浅笑着离开,她瞧得出来衍逸今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陛下……今夜太晚了,臣妾实在是不能再陪您看书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跳跃在寒澈脸上,衍逸对上了寒澈如星子般灵动的双眸,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那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就来。”不知从何时起衍逸喜欢上了逗弄这个小丫头。

      “你还来?这你能让我睡得着?”寒澈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急于送走衍逸。

      “那就现在一起睡吧。”衍逸也不等寒澈同意,一把把寒澈捞进了内室。

      还没等寒澈反映过来,便已经安安稳稳地靠在衍逸的胸膛,整个人被他束缚得动弹不得。

      “不是……你……”寒澈真想转个身看看衍逸想折腾出什么花样,可背后的人好像是疲惫了一般,慵懒的吐出了几个字:“乖,别动。”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过交易的……”寒澈经此番折腾早已困意全无了,清醒得不一般。

      可是身后的人没了回应,寒澈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发间传来的温热的气息,以及背后微微起伏的胸膛。

      直到后半夜寒澈都没睡着,此时此刻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但却觉得这是来天浔之后最安稳的时刻。她听着衍逸轻微的呼吸声,莫名觉得心安。

      如果不是知道衍逸的身边早已有了他的红颜知己,寒澈心想也许自己真的会很愿意就这样和衍逸一直过下去。可惜,自己终究只是这偌大的天浔皇宫里的一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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