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最后的情人》树桃

3、天空在下雨

　　于是，直到半月后，吴瑕如约来到艾利的身边的那天，她心里一直揣着这个疑问，原本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询问，但这个想法在她被正好顺路的伊萨带到艾利身边时，顷刻烟消云散。

　　相比手握权力之人该有的模样，此时的艾利更像一名平淡却快乐的学者，他坐在远离人群的帐篷里，身边堆着小山一样的木板书，在他周围簇拥着五六位埋头读书的孩子们。

　　这天是休息日，人们停下了远行的脚步，在原地整备，不用再受风霜雨露之苦。这样的日子没人会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也许在这一点上，这位手握权柄的年轻人和其他乐天知命的普通村民也没什么不一样。

　　艾利一抬头便注意到吴瑕已经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她回想起初见时她满身尘土地仰望时，他脸上那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表情，顿了一顿，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去。

　　她微低着头，乖巧坐下，环视四周，只见各人好奇却又警惕的目光纷纷直射过来。其中，情绪表露最为明显的是坐在艾利另一侧的男孩。这男孩穿着十分惹眼，令人不由侧目。

　　迁徙的过程中，家家户户都紧着粮食，剩下的一切自然从简，身上所穿虽不至芰荷为裳，却也是相当朴素，大多都是就地取材、兽皮缝制，热了就少穿些。麻布是奢侈品，带着的麻布衣裳人们都是洗到变形褪色，平时哪里舍得穿。

　　而这男孩却不同凡响，常服就是通体一套洁白的麻布裁量的长衫，行动举止凛然不同，足见家中宠爱。

　　注意到她的视线，艾利向她介绍：“这是艾赫麦德。”

　　单她看过来这短短几眼，那男孩便神色不耐，狠狠瞪来，这无缘无故的忿忿之心不知从何而来，让吴瑕也一时间怔然不已。然而她这一脸不明就里的模样，却像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对方的视线更加凶狠了，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讨厌过。

　　她撇过视线，不再计量，艾利抚摸着她的头顶，贴心地为她拿来了一些最普通的木板书，想看看她是否认字，她看完了，摇了摇头，艾利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艾赫麦德，像是对方才两个孩子之间的刀光剑影浑然未觉似的，转而对艾赫麦德最近的读书成果进行表扬。

　　直到这里，这位高傲的小少爷都未能理会其中真意，只觉得那位艾利大人先对着吴瑕叹气，又称赞了他的渊博，一时间荣耀地挺起了胸膛。

　　然而很快他唇角的笑容便急转直下，艾利随即表示他是这群孩童中最为聪明的，自己平时又忙碌于村中事务，吴瑕周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希望能由他来教她识字。

　　即使不识字，也得人来教，艾利大人竟对这女孩如此重视！这转折太过强烈，又哪里容得拒绝，到底还是孩子，一时都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艾赫麦德方向，见艾赫麦德脸色青了又白，面色不善，赶紧缩回目光——足见这小少爷在孩童之间颇有威望。

　　艾利抽身离去，另挪到一处僻静地方，艾赫麦德也只得硬着头皮从那小山一样的木板书堆中抽出一本，不情不愿挨到吴瑕身边。

　　“你很尊敬艾利大人。”吴瑕如是说道。

　　艾赫麦德表情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浑身上下都炸了起来，但仍然维持着基本的高傲，这态度反而为他所说的话增添了几分理智和尊严。

　　“说什么傻话？我只是尊重知识，而艾利大人是村子里公认的最为渊博的人。”他想了想补充道：“虽然我认为祖父大人并不逊色，但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回来。”他轻蔑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这次，他出乎意料看到女孩的眼神瞬间黯淡。她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树枝，蹲下身子在泥土上划出痕迹。

　　他萌发好奇，也随之蹲下，只见由直线构成的笔画纵横交错，认真看了一阵后，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下认定她在胡写乱画，据他所知这世上还没有这样的文字。

　　“我并非要欺骗于你，无论你认识或不认识，这就是我的名字。”

　　像是看穿了他所思所想，她直起身来，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倾泻而下。那声音忽然像是距离很远了，激得他浑身一抖，脑海中不由自主划过了之前祖父匆匆对他所说的话。

　　——“那女孩身上，有着令人战栗的气息，在此之前，我只在那个不祥的怪物身上感受到过……”

　　但那气息，他想，并非那种他幻想中仿佛腐朽的尸体一般恐怖的气息，而是饱含着一种金色的神秘的香气，那香气仿佛从久远的过去悠悠飘来，又像是向无尽的未来穿越而去。

　　这天晚上，这瞬间满溢出的神秘香气，从艾赫麦德身上又飘到了他的祖父的鼻端，在闻到这幽游香气的瞬间，老人不禁在心底为自己家族唯一后代的命运发出哀叹。

　　那哀叹的命运并未指向具体的事物，只是某种经由生命的沉淀而无法描述的预感，沉甸甸坠在心头。

　　“那是你的全名吗？”被那无需宣之于口的愤怒所震慑，抑或是被那香气所迷惑，艾赫麦德无法分辨，他只是降低了声音问道。

　　“是的。”那愤怒很快沉入深潭，消失不见。

　　“你的名字真短，一听就是外来者。”他还是改不掉语调辛辣的习惯，但攻击性变得微乎其微：“这里的人名字都是有统一的制式的。”

　　看她成功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继续说道：“开头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是父亲的，再之后是祖父——最后，是这个村子，村子是所有荣耀的总和。”

　　说着最后一句话，他的表情变得郑重了些。能看出他是真的热爱这个小小的村子，福至心灵一般，吴瑕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艾利会让他坐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距离，之前的不愉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也捡起树枝，尖端划过泥土，写出一长串冗长的字符，和她方块一样囿作一团的名字不同，这名字直直从并排穿过两人，从艾赫麦德的左脚尖开始，停在吴瑕的右脚尖。

　　“艾赫麦德·阿巴斯·迈哈穆德·努伊姆。”

　　“明白了，这就是你的名字。”吴瑕细细打量着那串字符，艾赫麦德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艾利大人身上，想了想又继续在地上写出一串字符。

　　“这又是谁的名字？”

　　“艾利大人的。”艾赫麦德压低声音：“写别人的你也不认识，全名是艾利·拉赫曼·艾什勒弗·努伊姆。”

　　“艾什勒弗……？”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夜幕降临，孩子们陆续被亲人领走，直到最后，只剩艾赫麦德和吴瑕两人，他最后看了一眼独自一人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吴瑕，也跟在母亲身后离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吧。”

　　她的视线缓缓从漆黑的天幕移开，落到面前风尘仆仆的青年身上：“你来了。”

　　“嗯，任务刚结束，汇报完，顺便来接你。”赛瑞德波澜不惊说道。

　　她站得很远，眺望着艾利和赛瑞德两人互相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当遥远的目光相接时，艾利更是向她短暂地微笑了一下。转开目光，她虽然没有听到两人方才聊天的内容，但她在数个小时前就已经闻到了。

　　天空下起了雨，萦绕鼻端的气息愈发沉默而阴郁。赛瑞德终于结束了汇报，两人踏上回家的路，他闷着头在前方走着，任凭身后的女孩被雨水打得湿透也不曾回头。

　　直到归家，还是支起帐篷、卧病在床的阿法芙涅丝在一片漆黑中，摸到吴瑕身上湿漉漉的，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她强撑着病体想给她拿来毛毯擦身，却被吴瑕伸手制止。

　　“我认得位置。”她很快摸索到毛毯，将自己浑身上下擦干，阿法芙涅丝不放心，又让她过来，前后拍了拍，确认她浑身上下都干了，才安心叮嘱她赶紧休息，仔细生病。

　　她虽然是不会生病的，但仍乖巧点了点头，黑暗中，她巧妙避开了所有的障碍物，走到吊床边，刚要摸索上去，手却忽然一僵，吊床上已经躺了人。

　　她正要缩回手，却在半空中时反被人握住，她差点惊叫出声，被那人一般捂住了嘴，又松开了手，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视线一阵翻转，整个人被牢牢锁在怀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中亮起的金色的瞳孔。

　　“你怎么在这里？”

　　“哎，竟然不吃惊吗？”伊萨故作惊讶的声音传来：“我好像说过，我来这里不需要理由。”

　　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原始社会人情单纯后，吴瑕复又抬头继续说道：“放开我，我换个地方睡。”

　　“既然你回来了，看来时间差不多，我也就不多留了，再见咯。”

　　原本勒紧的力道瞬间放松，她又被一个翻身，变成了躺在吊床上的姿势。黑暗中，伊萨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

　　“以后每次的休息日你都得过那边去，凡事小心。总之，有难处就找艾利。放心，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说完，伊萨的气息便远去了。

　　一片黑暗中，吴瑕心想，她倒是现在就想去问问艾利，能不能在自家门口插上一个“禁止伊萨入内”的牌子。

　　*

　　虽然是气话，而且哪怕真的插上牌子也没用——他们可是还要赶路，刻舟求剑没有意义。伊萨似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而他也仿佛是预示着节奏渐渐加快的音符，春天不知不觉早已远去，蝉鸣的声音变得嘹亮。

　　这天，前行的牛车再一次停下脚步，原来是有一对村里的新人喜结连理。在漫长的旅途中，这样的喜事总是能让疲惫不堪的人们目光重新被点亮，孩子们更是万分高兴，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一般围绕在新人身旁。

　　这天伊萨自然也是如同往常一般前来拜访，吴瑕正低头补着衣裳，他好奇询问她怎么不和那些孩子们一同。人们都很开心，但回想起昨日挑水时不经意间看到的新娘子的模样，吴瑕不禁眉头微蹙。

　　“新娘看起来是不是太小了些？”

　　“小吗？”伊萨睁大眼睛，似是不解：“可那个新娘已经十五岁了，正是嫁人的年纪。要说早，还有更早的。”

　　“……”

　　“……？”

　　“算了。”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般，吴瑕转而说道：“说起来，我最近注意到，车队行驶的方向是不是有所调整？原本是向正东而去，如今倒好像是变成了东北。”

　　“你倒是敏锐。”

　　“不方便就算了，只是有些疑惑。”察觉出伊萨语气的变化，吴瑕继续低着头缝补起来。

　　“没什么。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伊萨叹了口气：“根据探子的回报，再向东有一座深不可见的巨大深渊，绝难通过。艾利倒是不吃惊，可能是在哪本木板书上曾经读过吧……所以才调整了方向，绕道而行。”

　　这时，他冷不丁注意到女孩的脸上一片呆滞，右手抖了几下，连针都拿不稳掉在了布上。

　　“怎么了？”他赶忙问道。

　　女孩安静半晌，慢慢摇了摇头，垂下眼帘重新拿起针，又开始修补起来，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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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版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