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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来,给我太多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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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地处南部沿海,这个四季分明的小城地域并不广阔,居民可以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是精明的生意人,从十几岁开始便跟着家里做生意,父母对孩子教育上的要求比较宽松,上不上学全靠自愿,只要能做事养活自己,父母便放了手任孩子去闯;
另一类住在临海的村落,素日以打渔为生,夏秋季清晨,天光还未大亮,渔民们就结伴下海,打捞上来的渔产品基本上在岸边就会被一批又一批的老板尽数买下。
这里的海不是深蓝色的,海上的帆船也与观光的游轮不同。它送来了一批鱼,又送走了一批人。这是星城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藏得人尽皆知却又毫无蛛丝马迹。
这也是谢怀秋长大以后才明白的事情。不仅仅是她,还有她身边的许多同学,父母都去了不知名的遥远的国度,在那边找到了能够谋生的工作。若是运气好发了财,生了弟弟妹妹,便相当于在那边定了居,之后越来越难以见到。
那时的秋秋不懂,只记得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清晨的薄雾中,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呜咽声,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不见了。
家中空无一人。她仓皇失措地在家里转了一圈,从房间一直哭到了楼下,哭到整栋楼的邻居都被吵醒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安慰她——或许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又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哭声弥漫了秋秋的意识,哭到后面她感觉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正当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晕过去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对面的楼上传来,门开了,许言尔穿着校服,拿着几张纸巾冲到秋秋身前,熟练的安慰仿佛提前排练了好几遍一样,一句句哄着秋秋终于肯回家。
只有秋秋知道,并不是他哄得多好,而是秋秋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的校服,记起了自己今天还要上学。
你问秋秋为什么伤心欲绝还不忘上学?没办法,人家从小接受的就是“天大地大读书最大”的教育,对于她来说,饭可以不吃,脸可以不洗,但是老师的话不能不听。许言尔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秋秋,身上颇有几分她们班主任的气质,她自然是毫不怀疑,放心地跟着陌生的小哥哥回了自己家。
俩小孩刚到家不久,秋秋奶奶便回来了,哄着孙女回了房间穿衣服。她看见一旁的许言尔似乎也没有太过惊讶,真诚地表达了感谢,“以后多陪陪秋秋,她父母离开了,怪可怜的。”
许言尔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心里抽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点点头。
这不是说说而已。自那日以后,他每天都带着七岁的秋秋去学校,在公交车站牌下看着秋秋乐此不疲地踩着树叶,上了车他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防止她走丢或者摔倒,一整条路上都要站在她身边耐心地听着她的倾诉,下了车还要陪着秋秋直到她到了班级。
每次放学,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冲到秋秋的教室门口,再和她一起回家。
久了,全班都知道秋秋有这样一个哥哥。一时间,艳羡的也有,惊讶的也有,不屑一顾的也有……但是秋秋比较迟钝,每次听到同学谈论她哥哥,她都只是愣愣地听着,偶尔才会出声反驳几句。
“秋秋,你哥哥又在门口等你了,你还不整理快点?”
秋秋没有理睬那些人,加快速度整理好东西,背上书包跑出了教室。门外的男孩手插在口袋里,浅浅的笑意荡漾在肤如凝脂的脸上。
“你好慢啊。”
只有许言尔的口中冒出这句话,才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与大多数海边的家庭一样,秋秋家楼下有一口水井,水桶就系在水井旁边。
有一次,秋秋玩心大发,解开了绳子,将水桶沉到水下,打了满满一桶水。正要提上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咬紧了牙关也只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摔下去。
她不敢放开,怕被大人骂,只好死死地抓着,小小的身体已经向前倾,快要被拖下去。
正当她孤立无助的时候,一只手迅速抢过她手上的绳子,紧接着映入她眼帘的是水桶连带着整条绳子沉入了井底。
她抬头一看,许言尔面目严肃,微微喘息着,似乎也是心有余悸——那个水桶这样重!他差点都要被拖下去,秋秋居然抓了那么久。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秋秋忽然哭了起来,嘟囔了半天,他才费力地听清她说的是怕给人骂。
彼时,奶奶还在和自己的儿媳,秋秋的妈妈燕茹打着电话,得知夫妻俩刚刚找到了工作,打电话来报个平安。不一会儿两人就聊到了秋秋,奶奶说起了对门的许言尔。
“许家的那个男孩?记得记得,每次见到我们都会打招呼,很有礼貌的小孩子。”燕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言尔的形象,心里松了一口气。
秋秋的爸爸谢安彬听到了媳妇儿的话,在一旁补充道,“那个男孩子挺聪明的,很好学,常常拿着题目来问。”
说到这个,谢安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得意。在这座小城里,大学生少之又少,更不要说他毕业于一所知名985,无论在什么场合提起他的学校,都能因此收获一波崇拜和夸耀。
“是吗?”燕茹有些惊讶,“那秋秋可得多和他学学!唉——也不知道秋秋以后会怎么样,万一不爱念书,不太听话,妈,劳烦您和爸多管教管教她,不用手软。”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许言尔和抽抽搭搭的秋秋。许言尔的手拉着秋秋,一见到秋秋的奶奶便主动承认是自己把水桶扔进了水井里。秋秋在一旁哭得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虽然也在认错,但是已经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
奶奶看见两个孩子一个大哭一个正经,一个在认错一个主动承担了所有过错,忽然就笑了。
她对着手机轻声说:“别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