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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从天降 ...

  •   汝南王!汝南凤氏!天下谁人不识君!
      便是不知皇上,不知太后,不知宰府,不知国、民、城、郡的人,谁又能没有听过汝南凤氏的大名!
      泱泱大国数万里,半壁江山,凤氏为主。
      甚至有传言说,他若称王,世间无人敢拂其锋芒。
      而今他来了。
      他来了!
      小郡主身处高楼之上一阵阵的轻颤。天是阴的,乌压压的一片黑云众头顶上面笼罩下来,仿佛是把她整个人裹进了软绵绵轻飘飘的花絮里,她的愤怒,她的悲怆忽然之间寻不到了一个落点。
      她一手捂住了脸,冷一阵,又热一阵,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
      他……
      是为了她来的……
      那黑压压的人群漫入了山庄,仿佛这阴天这乌云,逼得人一退再退,一道鲜红宛若霹雳,撕裂了昏沉沉的阴霾,人群破潮四下里散开,耳听得马蹄轰轰声响,快骑如电,十数黑衣人行至楼下勒紧缰绳。
      那十数匹快马齐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踏起了一地飞尘。
      然而不管人声喧嚣,黑衣重重,马蹄飞扬,尘灰缭绕如何的混沌,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只是——
      那个人!
      遥遥地望不清他的衣饰,他的容颜,他的神情,他的举止,他一切的一切。
      只不过一道身形在那里。
      便已经是君临天下,举世无双!
      一列锦衣校尉横刀冲向了马前: “军事要地,岂容得他人乱闯!”
      那些黑衣卫侍手中马鞭一扬,卷住了几个锦衣卫往后甩去,他们猝不及防,竟被长鞭甩上了半空,直向着高墙砸过去。
      华星北袖风一扬,从半空中截下了几人,而另外几人却撞在了墙上,轰然一声巨响,那半面高墙竟被他们生生的压塌。碎石乱飞,砸得头破血流。
      锦衣卫也是在燕京城里横行惯了的,哪里吃过这种亏,一时间怒火偾张拔刀在手,就要扑上去和他们拼命。
      “放肆!”华星北厉喝一声拦住了他们,“汝南王追讨逃妻,顷刻便回,怎可无礼以待之。”
      那黑衣人闻言却笑了。他眉目如画,一双眼黑极了,也亮极了,灼灼照人,勾心摄魄,然而他笑的时候眉峰唇边都是笑的,却唯独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的笑意:“今日里华公子倒真是识趣,只是本王一个未过门的新妇,一个用过多年的旧人,你全都收入了府下,却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新妇自然是逃出家门的小郡主,旧人却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了。
      华星北脸上却丝毫也不动声色:“王爷说笑了。”
      汝南王也笑了,但那双眼睛始终是冷的,凉的,透着一点不可抑制的躁动,仿佛一只野兽,又像是个猎人,眸光轻易地穿透了华星北望向他身后。
      华星北竟被他看得微微地打了个冷战。
      那不是一个人的目光。
      更不像是在看一个人的目光。
      而华星北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身后所站的是一个人。
      就算她不是个好人,不是世人称道的贞妇。但她有手有脚,会呼吸会说话,会流泪也会绝望,她至今为止,仍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赤裸裸的眼光之下的一件东西,一个小玩意儿。
      华星北脑子里几乎没有想什么就挡住了阮阮。
      汝南王露出了一个了若指掌的微笑,仿佛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他自己,也像是这秘密里的一部分。
      他笑得诡秘而肮脏而又冷酷。
      笑得华星北心头一阵翻滚,几乎有一种要冲口而出与他辩个分明的冲动,但瞬间又被压强行压制下去。
      他忽然发现,面对这个名震朝野的权王,他还是太嫩了。
      太沉不住气了!
      小郡主身在高处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阮阮被华星北护在了身后,苍白着一张水滴脸,搅扰造作,活脱脱的一副狐狸精像。
      她就不明白,她怎么就躲不开这个女人,喜欢的人,要嫁的人,个个都想着她惦着她。
      那刚刚萌生的一点春心,又是为了这个女人刹那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什么新人,谁是你的新人!我才不要嫁给你!”
      汝南王哈哈大笑,仿佛听到的不是她无礼的吼叫,而是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小郡主被他气极了,扶着栏杆就要往下跳。
      陵西王急得满头大汗:“光儿,你万万不要乱来。”
      “哥哥!”小郡主望着他泪流满面:“我不要嫁这个人!”
      “好好好,只要你下来,咱们什么话都好说。”陵西王怕她真跳下来,那十万金珠已经被他挥霍了多半,若没这个人,他找谁去填这笔巨债。
      “我不信你,你只会骗我。”
      陵西王一咬牙,罢了,先骗她下来再说。回过身去压低了声音,汝南王人在马上,他便越发显得低声下气,“世兄,事情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全是小弟我的错,但请王爷高抬贵手,先把婚事缓了一缓吧。”
      汝南王却也不生气,那一点笑意始终蕴在唇边,甚至透出了几分玩味:“你想要我成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吗?”
      “这是我齐家教女不严,错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错了,自会挨门挨户登门拜罪。”
      “那十万金珠的聘礼?”
      陵西王全身一震,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如数奉还。”
      他只听见头顶上面有声音微微一咂,却也不答话,他知道,凤氏一族和已经空有个架子的陵西王府不一样,未必就会把这十万金珠看在眼里,他赔得起,也砸得起,他愿不愿高抬贵手,完全只看他的心情了。
      然而汝南王的心情却又是个比天气更难捉摸的东西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很高兴的时候,也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时候,他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做那些事也似乎并不是因为喜欢,爱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爱什么,就连那些费尽了心思要拍他马屁的官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拍对了,而什么时候就拍到了马蹄上。
      陵西王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会儿也听不到回应,便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他发现汝南王的目光仿佛又透过了华星北看什么,他脑子里面忽然一亮,想起了刚刚他所说的那个新人和旧人……
      所谓旧人他是见过的,是华星北领着她,带到了陵西王府上。
      他已经都不记得这个女人长成什么样子了,她有什么好处,他也没看出来,但汝南王看得很专注,周围的人和物和这高楼群立灼灼的目光全不存在,只有他和那个女人,忽然间他向着她笑了。
      “阮阮,你怕什么?”
      他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下颔处,手指沿着脖子一直往下摸去,伤口早已经消失了,它只在那天夜里,绽开了血一样的花朵,它不存在了,然而它留下的印记却像是刺一样会深深的扎进她的身体里,搅动着她的血,她的心。
      “从第一眼看见你,阮阮,我就知道,我们才是一丘之貉。”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丝缎一般的华丽,宛若魔咒抚过了耳边。
      华星北只觉得身后的人一直在抖。
      她怕他。
      他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妖魔,纠缠着她,不肯放过她。
      她总疑心有一天她就算真的死了,或是他死了,他的枝根叶蔓也会穿过了她的身体,蜿蜒寄生……
      华星北缓缓伸过手去攥住了她的手,她手指冰冷,整个人也都是冷的,抖得站不住脚。
      汝南王看着她笑意更深了。
      那天夜里,她找到他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她脸上带着笑,像朵开在了浮尸之上的艳丽的花。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情愿用他的血,为她的刀,为她的一生染上不可磨灭的伤痕,就像是她对他一样……
      他向她伸出了手:“过来,阮阮……”
      她咬紧了牙关,一步也不肯向他移去。
      他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些伤脑筋:“这样吧,齐家世兄,如果宁大小姐肯跪在地上为令妹求情,本王便答应你,暂缓了这门婚事。”
      陵西王脸色顿时一白。
      齐光对宁阮阮做过什么他心知肚明。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妹妹做得有什么不对,一个婢子而已,不要说毁了她的容貌,就是要了她的命,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谁料到一转眼的功夫,齐光的性命就要落在了人家的掌心里了。
      陵西王想硬着头皮求她。
      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忽然之间,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你说话算话?”
      陵西王吃了一惊,猛一抬头望向声音来处,他看不见她,却见华星北也有些诧异地回了过头去。
      众目睽睽之下阮阮反而不抖了。
      脸色苍白,却挺直了脊背。
      汝南王看着她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本王……又有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阮阮听他说完,竟缓缓地往前踏出了一步。脚步原本轻得连一丝声息也听不清楚,却重得似乎重重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人们心头。
      她和小郡主的过节人尽皆知,她想要她的命已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谁会为了一个仇人低头去求另外一个仇家?
      华星北望着她的背影仿佛是想说什么,然而不管是小郡主,还是陵王。他和他,他们每一个人对她折辱仿佛还近在眼前,他又有什么资格为了小郡主去求她。
      何况她那背影瘦弱得简直不堪一提,便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汝南王马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便是她要嘲笑,要说什么刻薄的言语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她原本,也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的……
      汝南王略垂了头,乌漆漆的黑发占领了他全部的视线。
      那一团漆黑忽然之间就在他面前矮了下去……
      矮了下去……
      扩大了,变成了一片废墟。
      砰的一声重响。
      万众哗然。
      华星北震惊到了极点,她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要做什么?
      阮阮,宁阮阮,为什么要低下头?为什么会再一次跪在那个男人面前?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看不清,摸不透,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拽起她,可离着她太远了,咫尺天涯,他根本就碰不到她……
      而她却始终低着头,始终也没有去看哗然的震惊的那些人,也并没有去看头顶上的那个目光灼灼的男人。
      然而一片混乱中却只有他,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低语。
      她声音那么细,那么微弱,本来是要是被这世间淹没了的,可却喑喑不绝的萦绕在他的耳边。
      “你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一丘之貉……”
      汝南王笑了,他声音极低,低得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我看错你了。”
      “阮阮,原以为你是一匹狼,一只狐狸,一个猎人,却没有想到,你到底还是是这泱泱世间最普通的一只兔子。”他笑声渐渐低落,“兔子的命运,本来就是应该任人宰割的,你却又何必怨天尤人呢?”
      阮阮微微一震,伏在地上竟没有抬起头。
      “既然你情愿为她低头……”汝南王声音微扬,“本王就看在你的面子,放那女人一条性命……”
      “谁要你可怜!”
      小郡主却气极了,她站在高台之上往下看,那些人每个人都注视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要嫁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对她网开一面。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婚事,她的爱人,连她的性命,都要这个贱人替她求来。
      “我不用你可怜,也不稀罕你可怜!”羞辱,愤怒,和不甘心,让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想杀了他们,想让这些看着她的嘲笑她的人统统去死,都去死,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办法……
      她气得手脚都在发抖,忽然之间纵身而起。
      人们只见一朵鲜红的花朵从头顶上飘落,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血色喷薄,刹那间便染红了所有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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