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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认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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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穿着那身青灰长袍站在窗边,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听到这话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又叹了叹气,我想他心中定然是有万千感慨,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有不一样的解读和判断,西山一日看花晚,少女浓情几相依?这种事情要是以前的萧放,一定会认为是奸夫□□不知廉耻,现在面对父母的情事,他也只好叹气。
感情这种事情都是各人心知,外界评语纷纷扰扰,其实都像是看戏的人,各人看了一个角落,并不知道真相。
不过萧放明显还是对此事心中有结,他明显的克制了很久,才斟酌言辞,扯着嘴角笑笑,说:“黄金万两不要,兄弟前途不顾,只换与人西山赏花一日,原来也就看人穿穿这身衣服。”
苏叶舞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萧小子,不要以为你仗着和苍火一样的脸我就不杀你,黄金万两根本不入我的眼,至于兄弟前途,老太婆当年纵横捭阖的时候,你这小崽子还没生出来。”
萧放抬眼睛一瞥,懒洋洋走到我身边来:“那您老人家纵横捭阖的时候,还没勾搭上我爹,当然还没怀上我。”
“放肆!”苏叶舞气的白发都随风飘起来,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横着杖就往萧放双腿打过来。萧放这货一向无比灵活机智,苏叶舞那一杖定然是打不到他的。我一边给两个人泡着茶,一边瞥了一眼两人交锋,并未留意。
出乎我意料之外,一声钝钝的击打声传到我耳朵里,随即而来是萧放一声闷哼。我立刻就慌了,马上转身扶住他,这才发现苏叶舞下手很重,萧放被那拐杖打的几乎站不起来。我马上蹲下身去检查他的腿,好在下手虽重,却还是留了手,骨头没断。萧放平时我玩闹的时候打他一下他都龇牙咧嘴喊疼,这次竟然咬着牙,眼皮子颤颤的抬着,愣是一声没吭。
苏叶舞在旁边也有些愣,她早已经准备好一杖不中,二杖再击的打算,没想到萧放竟然完全不躲,直愣愣的受了杖打。我在一边扶着萧放坐在床上,看着萧放隐忍不发,心痛的很,我忍不住一仰头对着她喊了一句:“苏婆婆,若是他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苏叶舞微微皱着眉头,拄着拐杖立在屋子中间,浑浊的双眼里面有一种绝望之中生发出来的光芒,她依旧带着怀疑转头看我,声音低沉得像是冬夜里呜咽的河流:“青丫头,我知道你平素不骗人,你敢不敢发毒誓?若此言有假,你这辈子,断情绝爱永不得善终。”
她依旧还是不信。
苏叶舞应该说是不敢相信。她这一生,辉煌过,没落过,不管怎么说,都算任性了一辈子,她伤害过最爱自己的人,抢过别人的夫君,得到了短暂的幸福而后守了一辈子的寡,她自己独守在秋林渡二十年,都算是这个任性付出的代价。幸福这种词汇对她来说太遥远,实在是不敢再有一丝妄想,倘若又是落了空,这颗已经僵硬的心再也承担不起打击。
其实也算是一个悲哀的女人。
任性一生,悲苦一生。
我伸出食指和中指,按在心口的位置,一句一句发完毒誓。苏叶舞沉默了很久,那沧桑而浑浊的眼睛才又开始有了生气,她只问了一句话:“可有证据?”
躺在床上的萧放朝胸口摸了摸,突然一惊,拧了眉毛:“那书不见了。”
莫非是掉在了河里?我双眼大睁,心情一沉,转身就要朝外面走。
萧放抓住我的手,带的我的脚步停下来:“阿青你要去哪里?”
“我去河里找。”
“我绝无可能让你去!”萧放凝神大力抓住我手腕,眉宇之间颇有英气,他神色虽凝重,语气却很坚定:“就算这趟亲没法认,我也不会让你涉险。”
那本《万梅园随记》是唯一的证据,倘若真的随河水冲走,那么萧放和苏叶舞恐怕此生无法相认了。失散了二十多年,如今近在咫尺却无法认亲,我不忍心看着萧放承受这种折磨。
萧放笑笑,握了握我的手心,眼神里倒是乐观坦荡:“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方法多的是,阿青你不要死脑筋,人死了才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耳际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倒是难得的缠绵悱恻,你们两个说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只见苏叶舞微微笑着拿出一个油毡布包,神清气爽的在我们眼前一晃:“刚才你们两个掉在水里跟落汤鸡一样的时候,老太婆早就注意到这东西了。”笑意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又有些收敛,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拐杖轻轻敲着地面,有一声没一声的钝响彰显出拐杖主人的犹豫和沉重。苏叶舞拿着那个布包,干枯的双手轻柔的抹去上面还残存的一点圆润水珠,竟然一直没有敢打开。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我叹气,反手握了萧放的掌心,萧放半坐起来,想说什么,也还是没说。
于是现在屋子里空前的安静起来,阳光铺展在屋里,连飞舞的细小灰尘都能够看见,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着苏叶舞已经干皱的手轻轻抚摸了几次那个油毡布,终于颤颤巍巍的揭开了一个角,里面的书露出一个角出来,那书被保护的很好,一点也没有被水浸湿,苏叶舞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打开了布包,直到整个封面完整的出现在眼前。
娟秀的字迹,下面落名,云清桑。
苏叶舞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先是冷笑,而后笑容渐渐转为苦涩,双眼里面有某种看不明白的沧桑,苏叶舞拿着那本小小的书卷,眼角苦涩的笑容渐渐延伸成嘴角边上的嘲讽笑意,她突然的就这么大笑起来,笑声渐大,直至飞沙走石,我和萧放都把耳朵给堵上,来抵御这狂笑中的内力,苏叶舞虽然在张狂的笑着,眼睛却是极尽的枯寂悲哀,终于等到笑声停息了,她苦笑的用掌心抚摸过云清桑三个字,摇头轻声叹道:“这辈子,我终于还是没能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