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私有月光》无戎

1、未私有月光

　　温度在不断攀升，热得有些刺骨。
　　有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眼前，火舌扑天，气流翻涌，地面震动。
　　油箱漏油，汽车爆炸。
　　谢星回突然从床上坐起，纤细的双手支撑在柔软的床垫上，胸腔不规律地起伏，她把灯拍亮，倾身去拿水杯。
　　冰冷的水流，润滑过喉咙。
　　谢星回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噩梦太真实。
　　而巧合的是，爆炸的车是她最喜欢的一辆跑车。
　　明明完全没有在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谢星回喝完水，把自己重新蒙进被子里，侧身抱住另一个枕头。
　　明天还有面试。
　　……
　　顾氏集团，21楼会议室。
　　穿着淡粉色职业装的谢星回对面坐着三位面试官。
　　“你对顾氏的法务部了解多少？”黑色会议桌对面的某个男人提问。
　　“顾氏的法务部分为两个板块，法律部门和知识产权部门。”谢星回对答如流，“每年大概有5000亿的交易规模，法律部门站在风险前端，后者负责产权保护。法务部几乎融入所有的业务流程，每一件事情都不离开法律，可以说没有法务部，顾氏的大部分工作就无法正常运作。”
　　“倒是做了功课。”男人语气淡淡，“那你觉得顾氏为什么那么重视法务部的发展？”
　　“一个企业重视法律，要么是因为吃了苦头，要么就是尝到了甜头。“谢星回看着男人的眼睛，正声回道，“而顾氏近几年在顾总和苏总的管理下，商业版图不断扩大，显然是因为后者。”
　　提问的人，似乎没料想到对方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直白。
　　“好了，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你回去等通知吧。”一位女面试官首先起身。
　　走到顾氏楼底，谢星回接到了姜瑾一的电话，她接通道，“姜姜，我面完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小龙虾？”
　　“快和我说说顺不顺利。”对面的女孩似乎比谢星回还激动。
　　“还好吧，面试我的人看起来都挺冷淡的。”谢星回撇撇嘴，走到顾氏楼底的楼天咖啡馆坐下。
　　“冷淡？尊么会呢……”姜瑾一又给自己塞了一口薯片，有些口齿不清，“不就是实习嘛，我就说让我来和我哥说一声，你偏不要。”
　　谢星回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顾令深是姜瑾一的亲哥哥，而后者随母亲的姓氏。
　　不过，放谁谁能想到冰冰冷冷、矜贵优雅的顾氏总裁能有个这么软萌活泼的妹妹呢？
　　“不行，进顾氏实习，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谢星回弯腰揉了揉发红的脚踝。
　　她今天为了面试，穿了5cm的高跟鞋。
　　“行吧，那晚上的小龙虾我来请，你给我做提拉米苏吃。”
　　“知道了，小吃货。”谢星回浅浅一笑，她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抬起手挥了挥，“先挂了，我约了我小叔吃午饭，晚上见。”
　　谢星回刚打算起身，就被一道身影拦住。
　　“小姐，您需要消费些什么？”
　　她不解抬头，发现是一位服务生：“我不需要点餐。”
　　“您刚刚已经落座了。”服务生把桌子上的牌子转向谢星回。
　　上面写着：落座消费。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见，但是我现在有事需要先走了。”谢星回倒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牌子。
　　但服务生拦在她面前，似乎看起来有些不依不饶。
　　“星回。”说话间，周祈年已经走到谢星回的身边。
　　“小叔。”谢星回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指了下那块牌子。
　　“出差给你带的巧克力。”周祈年只是扫了一眼桌面，然后把手中的礼盒递给她，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消费者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
　　“周教授，这里又不是学校，还考我啊。”谢星回轻轻抿了抿唇，“好吧。”
　　谢星回巧笑嫣然，但精致的眉眼间却全是专注的神色，声音有些清冷，像是初春里的清澈泉水：“座椅是你们的私人财产，所以这块牌子当然可以算作是对不特定多数人发出的要约，但是我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落座，并且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大概也算不上承诺，你们这样……算是在强迫消费。”
　　有位大律师在旁边给她撑腰，谢星回倒也敢据理力争：“而且，这块牌子上的字体太小了，你们有侵犯消费者知情权的嫌疑。”
　　正处午饭时间，进进出出咖啡馆的人不算少。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经理那边。
　　远处，经理大步走来，看清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眉头一皱。
　　“不好意思，周律师。”他赶紧弯腰示意，“不知道您今天过来，招待不周，是和我们顾总有约吗？”
　　“不是，我来接人。”周祈年抬手看了看腕表，气场浑然自成，居于上位的疏离让经理有些难以招架。
　　“小李，你给我先回去。”经理回头低斥，面向周祈年又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他从背后提出一个礼盒，再次弯腰向前递，“实在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实习生，不懂规矩，我替他给两位赔罪。”
　　“这种牌子确实不像顾氏的作风。”周祈年鹰眸一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某个闪光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对身边的谢星回说，“我们先走，订的餐厅时间快到了。”
　　“哦，好。”
　　谢星回不忘记回头朝经理摆摆手，又尴尬地笑笑，示意她并不介意，也没有严重需要“赔罪”这种程度。
　　毕竟她还要来顾氏实习，指不定抬头不见低头见。
　　男人已经大步朝外面走。
　　“小叔，你等等我，我脚疼。”
　　谢星回踉踉跄跄往外追，却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驶过她的身边，车窗降下三分之一。
　　-
　　蘅楼。
　　谢星回最喜欢吃的一家粤菜。
　　“两份普洱，可以吗？”周祈年抬手给谢星回倒水。
　　“我都可以。”谢星回有点心不在焉。
　　周祈年：“怎么想到去顾氏实习？”
　　谢星回是Q大法学院的大三学生，本来在周祈年的天驰律所实习。
　　“这不是想看看自己到底适合律师还是法务。”谢星回没敢直视周祈年的眼睛，假装低着头喝了一口白水。
　　她这点小心思要被小叔看穿太容易了。
　　周祈年戏谑道：“那看来是天驰留不住人才，我该反思。”
　　普洱上座，男人又缓缓给她斟茶。
　　“小叔，你别逗我了。”谢星回接过茶杯，“我今天面试的时候，人家还和我确定了两次，是不是真的在天驰实习过。”
　　天驰律所，B市近三年最大的黑马，虽然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但是B市最近几起标的额巨大的商业案件几乎都由周祈年亲自经手。
　　正因如此，天驰律所虽然用人不设门槛，但实则对每一位律师的要求都极高。
　　“需不需要推荐信？”周祈年把透明的茶壶放回跳动着的微小火苗上，落下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音。
　　谢星回：“那可不行，周大律师的推荐信要用在刀刃上。”
　　周祈年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我只是去顾氏实习，又不是正式入职。”谢星回温声道，“虽然顾氏几乎不收本科生实习，但我觉得我和其他人比起来也不差。”
　　谢星回抬手喝了一口艇仔粥，像只慵懒又高贵的布偶猫，莞尔一笑：“但是小叔答应的推荐信我先收下了，等以后我再走后门。”
　　周祈年不动声色：“来天驰，你可以直接走正门。”
　　谢星回：“……”
　　原来在这儿挖了一个坑等她。
　　-
　　顾氏集团，41楼。
　　顾令深一身贵气的黑色西服，大步迈出电梯，金秘书亦步亦趋地跟着，面色发难：“顾总，周律师还是没有答应和顾氏的合作。”
　　“继续联系。”男人的声线没有起伏。
　　金秘书小心翼翼道：“顾总，金言律所那边也有继续合作的意向，不如……”
　　金言律所是顾氏之前的合作伙伴，目前合作即将到期，顾氏没有再续约的打算。
　　男人黑色锃亮的皮鞋转变了角度，没有什么温度的语气像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面对着金秘书开口：“近三年金言的胜诉率怎么样？”
　　金秘书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仅次于天驰。”
　　说“仅次于”可能有些不太不到位。
　　虽然看起来金言律所排名第二，但是数据断层非常严重。
　　尤其是周祈年三年前回国入伙天驰，天驰的名声、案源和标的额都越做越大，B市乃至全国都几乎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存在。
　　顾令深在黑色皮质的靠椅上落座，随后打开工作邮箱：“不是合作伙伴，就是日后对手，不用我再教你怎么做。”
　　“是，我会继续联系周律师。”金秘书附身把桌子上顾令深已经签完字的文件整理好，“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顾令深伸手摘下银色边框的眼镜，抬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间，清冽道，“刚刚周律师为什么来顾氏？”
　　金秘书一愣，他不知道这回事：“顾总您稍等，我马上去查。”
　　十分钟后。
　　金秘书重新回到41楼办公室，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顾总，周律师今天中午应该是来顾氏处理私事。“
　　金秘书有些犹豫：“而且……”
　　顾令深抬起黑眸，没有情绪的眼神扫过办公桌前面露忐忑的金秘书：“而且什么？”
　　金秘书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道和天驰合作的概率越来越渺茫：“而且好像和楼下的咖啡馆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出了什么事。”顾令深放下手中的笔，眸色加深。
　　金秘书把电脑摆到顾令深面前，“顾总，这是楼下咖啡馆的监控录像，您看完就明白了。”
　　视频不长。
　　金秘书截取了最关键的十分钟。
　　最后五秒，周祈年看了一眼摄像头，大步离开，穿着淡粉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孩跟着他的背影一起消失在监控录像里。
　　顾令深微微眯眼：“她是谁？”
　　金秘书双手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谢星回的简历：“这是今天来法务部面试的实习生，在天驰实习过半年，而且据她所说，是周祈年亲自带的她。”
　　“问她什么时候能来报道。”顾令深在合同上签字，走避翩跹，凌厉漂亮，但口中吩咐的话却让人战战兢兢，“楼下咖啡馆所有人包括经理，重新培训，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全部开除。”
　　金秘书微微点头：“好的，顾总。”
　　-
　　晚上八点。
　　谢星回和姜瑾一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上，热火朝天地吃着小龙虾。
　　“明天建树楼有一堂解剖课，你要不要去？”姜瑾一喝了一口冰可乐，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谢星回。
　　“姜姜，咱们不能吃完饭再聊这个话题？”谢星回咳了一下。
　　姜瑾一眨巴着眼睛：“陪我去嘛，我最近画画没灵感。”
　　谢星回满脸怀疑道：“看这个你画画会有灵感？”
　　“看了才知道有没有嘛……陪我陪我，好不好。”
　　谢星回应下：“那就去吧。”
　　“好咧。”姜瑾一给谢星回剥了七八只虾，“喏，犒劳你今天面试辛苦了。”
　　其实，谢星回这会儿心情不太美丽，想着自己万一进不了顾氏怎么办。
　　“喂喂，星星，想什么呢。”姜瑾一带着一次性手套，只能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手机响了都听不到。”
　　谢星回这才反应过来，摘下手套，拿出手机。
　　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按下接通键，“您好，请问是哪位？”
　　“……”
　　“我随时有空。”
　　“……”
　　“好，谢谢您，再见。”
　　姜瑾一又吸了一口饮料：“怎么啦，谁的电话？”
　　谢星回感觉有点不真实：“顾氏法务部，通知我周一去报道。”
　　“好事啊，那你怎么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谢星回蹙眉，想不通，说：“这也太快了，我下午才面完试，通知不会这么快吧。”
　　顾氏这么大的集团，每天面试的人数不胜数，并且层层筛选，就是为了保证员工的专业程度，所以回复的效率肯定不会太高。
　　“说明你优秀啊，人家怕错过你。”姜瑾一坐到她身边，挨着她靠。
　　谢星回白净的小脸上还是有一些忐忑，手里的小龙虾都不太香了，她试探着问：“姜姜，你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姜瑾一手里仔细地剥着小龙虾：“他吗？工作狂、大冰块和大黑脸呗。”
　　“……”谢星回稍稍无语，“有人这么说哥哥的吗？”
　　“放心吧，他工作很忙，连我都很少和他见面，所以在公司你只要绕着他走，肯定能舒舒服服的。”姜瑾一给自己塞了一口龙虾肉。
　　谢星回舒了口气，自言自语：“我还想和他多见面呢。”
　　“你说什么。”姜瑾一光顾着吃，周围又有些吵，她没太听清。
　　“没什么，你多吃点。”谢星回重新戴上手套，给她剥了一只大大的虾肉，喂到她嘴边。
　　“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在天驰继续实习，要跑去顾氏，周教授亲自带你耶，他之前可是从来不带实习生的。”
　　谢星回莞尔一笑：“羡慕啊，要不我帮你也推荐一下，反正你不是也辅修过法律，正好去天驰锻炼一下。”
　　姜瑾一连忙摇头：“我可受不了，我还是喜欢画画，自由自在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