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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陈年旧案 ...

  •   “七娘莫闹。”齐金戈却没搭理她,继续让人清点齐大郎的东西。

      小娘子颤着声音哭诉:“呜呜,茵茵没闹,真的是很喜欢的东西,怎么都寻不到,定是被贼偷了!”

      齐金戈并不觉得齐茵茵手上有什么证物,他这个嫡女骄纵,许是自己这些日子忽略了她,所以在此胡闹罢了。

      积累的郁气让他彻底失了耐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胡言乱语,贼偷你个小姑娘家的东西作甚?来人,快些把七娘带下去!”

      一个婆子快步迎上来,一把钳住齐茵茵的肩膀:“是。七娘子,快随老奴回去,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可是茵茵真的丢了东西……”见齐金戈生气,齐茵茵也不敢闹了,只是小脸上依旧挂着委屈的泪水,被婆子拉走时还在不住哽咽。

      “那是大哥哥送我的……”出院子前,她低声呢喃,声音太细,连婆子都没在意。

      颜苒耳聪目明,将此听得分明,面上露出玩味的笑。

      光风霁月的顾世子,竟然偷的是小娘子的玩具吗?

      她悄悄跟上了齐茵茵,听她瓮着声音,细声细气地和婆子哭诉:
      “那是茵茵最喜欢的小兔子,握在手心里暖暖的,晚上还能发光。
      先前大哥哥偷偷看,我看见了想要,他还不肯给我,我磨了好久,他才答应。
      呜呜,我每天都将它捧在手里的,今日玩耍,让它在桌上放了会,怎么就没有了呢?
      ……”

      颜苒听齐茵茵哭诉了一会,许是因为她描述地太生动,脑子里竟然渐渐浮现起了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手心鬼使神差般感受到了温温热度。

      心里有一种冲动,急迫地想要见到那玉兔的样子,来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事有轻重缓急,作为包庇贼的内鬼,颜苒今晚不得谨慎一些,继续做样子,搜寻到黎明。

      清晨,齐南枝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书房,一见颜苒在,精神一个抖擞,瞌睡立马全醒了,疾步行过来,蹙着眉道:
      “莫找了,贼定然早逃了,简先生快回去歇息,议事也莫来了。”

      说完,他看了身边的齐宴一眼,责备之意不言而喻。

      见齐宴身子一抖,颜苒忙道:“回家主,是属下主动参与搜寻的,可惜还是没能找到那贼,实在惭愧。”

      齐南枝赶忙宽慰她:“是贼太狡猾,不怪简先生你。”

      “多谢家主体恤,既如此,属下便先告退了。”颜苒垂首一礼。

      “简先生快些回去休息吧。”齐南枝催促她。

      颜苒额首,转身回了清风院,刚一进房,连面具都来不及摘下,她便立马调墨执笔,铺了一张纸,将脑中玉兔的样子绘于笔下。

      看着纸上的物件,她的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手腕轻颤,换了支笔蘸了朱红的墨,在那白兔的眼睛一点。

      只这一笔,纸上的小兔便有了神采,一种怪异的熟悉感盈满心头,胸口又暖又空,让她有些失了睡意,烦躁不安地在屋内踱步。

      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记忆无法作假,她长于冀州,除了九岁那年跟着父亲来了一趟长安述职,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包括前世。

      年年岁岁,自己的变化,爹爹温柔的脸,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究竟,又能忘记什么呢?

      不行,她得看看那个玉兔!

      颜苒喝了几壶清茶,终于熬过了午时,匆匆用过午膳后,她便赶到了齐府大门口,此时齐金戈的马车刚刚套上,马儿不安地打着呼,几个武客站在旁边闲聊。

      认出颜苒这个首席,几人面色一变,急匆匆赶过来行礼。

      几人倾慕又忐忑:“首席大人,有何指教?”

      颜苒回了个平辈礼,看着马车问道:“骄阳正烈,不知几位先生有何要务?”

      几人忙答道:“回首席,我们未时要护送大爷去大理寺探望大郎君。”

      颜苒假装沉吟片刻后,严肃道:“昨日府上遭贼,不知是否与大郎君的案子有关,为保安全,我随你们一同去大理寺。”

      众武客面上一喜,“如此甚好,可要为首席准备马车?”

      颜苒摇摇头:“不必,我跟在后面便好,最好不要引人注目,你们可明白?”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愧是首席,竟然要亲自将那贼钓出来!
      此等谋略心性,难怪能得家主青眼!

      他们郑重一揖:“属下明白,首席受累。”

      “好说,诸位也受累。”颜苒目的达成,勾唇回了一揖,默默走到马车后面,垂着头静静等待。

      说要保护齐金戈只是个幌子,她要的是齐家人知道她去了大理寺,如此一来,便不怕是顾明谨为了抓她设的局。

      不管顾明谨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颜苒,绝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不提别的,为了爹爹的命,她也得分外珍惜这份自由。

      ——

      此时,大理寺,齐大郎戴着镣铐,跪在空旷的大堂中央,虽梳洗打扮地较为体面,却依然掩不住眼睛里憔悴和疲惫。

      经过这一遭,他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无所顾忌的齐大郎了,因为他已然直面过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名曰律法的利剑,并即将为此失去十数年宝贵的自由。

      “齐大郎,这样东西你可认识?”顾明谨从堂上走到他的面前,悬下一个白色的玉质吊坠,在不怎么明亮的室内,散着柔和的光晕。

      白色上的红色一点,璀璨,夺目,能一眼惊艳看到它的每一个人。

      然而齐大郎却用木然的眼神淡漠地看着它,如同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这个啊,小时候的玩具,后来看厌了,恰好茵茵要,随手便送她了。”

      砰——远处的屏风之后,传来瓷器与的桌面碰撞的轻响,齐大郎抬眼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移开视线,不想去思考这种种疑点。

      “你从何处得到的?”顾明谨将玉收了起来,一股暖意贴着自己的手腕,让他想起了经年之前,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齐大郎的脑海里闪过什么,但他懒于深想,便如此答道:“很小的时候便有了,我不记得了。”

      顾明谨看着他,语气少有的温和:“若你想起来,便允你见你爹一面。”

      齐大郎木然的眸子里有了一瞬的波动,但也只是一瞬。

      他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顾明谨微勾着唇角,走到他身后,将紧紧闭着的门打开了道一肩宽的缝。

      “齐大郎,朝后看。”他侧身露出那道光明,让齐大郎能看到门后之景。

      齐大郎缓缓转过身,被耀眼的阳光一刺,下意识地伸手去遮,只是抬到一半的手,却在他看清门外之人时猛地顿住了。

      台阶下的院子里,远远地看着,齐金戈的身形只有拳头那么大,正顶着炎炎烈日,站在那里焦灼地探头探脑。

      他爹,清减了,还晒黑了不少,他从前最怕晒,到哪都要人打伞,如今为了见他,自己顶着烈日在外面等。

      他那骄傲地不可一世的爹爹,为了他,竟然能卑微成这样。

      “爹……爹呀!”齐大郎木头般的脸突然皲裂了,猛地趴在地上,一面哭得涕泗横流,一面朝他爹的方向不住磕头。

      顾明谨却在此时残忍地关上了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同情:“人皆有父母,包括被你欺负过的人,齐大郎,你再想想,这块暖玉,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齐大郎朝门的方向爬了几步,反应过来,又转向他继续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卑贱到了泥里:“顾大人,顾世子,我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我爹一面!我求求你!”

      “只要你说出暖玉的来历,马上便能见到他。”顾明谨蹲下身子,继续诱哄:
      “当然,若你想不起来,齐大人只能是白跑一趟了。”

      他轻笑着站起身子,翩然理着身上的褶皱:“不过也没事,这些日子,齐大人为了你,跑的趟数也不少了,也不多这一趟。”

      “呜呜,爹啊,儿对不起您,儿对不起您啊!”
      顾明谨的话如一柄利剑,深深地刺在齐大郎的心上,让他愧疚至极,趴在地上捶地痛哭。

      顾明谨负手站着,适时提点道:“给个提示,许是你五岁那年夏天,太久了不好回忆,但本官信你。”

      一道亮光在齐大郎脑海里闪过,某些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大喜过望,伏在地上爬到了顾明谨脚边,仰着头看着他,浮肿的眼睛因兴奋而发红:
      “我想起来了,顾大人,我想起来了!是抢的,是在自己家抢的!”

      “很好。”顾明谨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
      “现在,和本官说一说当年具体的经过。”

      “我说,我说……”意识到什么,齐大郎突然顿住了,有些顾忌地看向顾明谨。

      顾明谨看穿了他的顾忌,笑道:“放心,五岁的孩童,即使做错了什么,也判不了刑,大郎君只管说便好,并不会因此罪加一等。”

      齐大郎顾虑打消,也不敢隐瞒,如实道:“好,好,多谢顾大人,这块暖玉,是我从一个小丫头脖子上扯下来的,她起初不愿意,我推了她一下,她的头撞到了石头上,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顾明谨官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依旧不显,进一步问道:“那小娘子的年龄、长相、衣着,你还能记得多少?”

      见顾明谨未有愠色,齐大郎才全然放松下来,闭着眼仔细回忆道:
      “那是一个下午,我在齐府后院内玩,她突然撞过来,也不赔礼,摇摇晃晃地便往前跑,我很生气,便拉住了她。
      但看到她后,我没有那么生气了,她看着才学会走路的年纪,牙还没长齐,小小的一团,长得很可爱,我叫她陪我玩,她却一直哭,我哄了哄没哄好,便又生了气,伸手抢她胸前的吊坠。
      我从前并未在齐府见过她,但齐府人多,我也不是都认识,但她肯定不是下人的孩子,因为她穿得比茵茵还好。”

      顾明谨从桌上拿下一幅卷轴,在齐大郎面前展开:
      “是她吗?”

      齐大郎抬头看去,画上的小娘子约莫两岁大小,生得粉粉糯糯,水灵灵的大眼睛漂亮极了,教人看着便喜欢,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稠衣,应当出身富贵,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胸前挂着一块白色的玉兔,眼睛的红色一点分外惹眼,更显得小娘子和这白兔一般玉雪可爱。

      那双眼睛清晰了齐大郎曾经的回忆,想起那双美丽却盈满恐惧的眼,奔涌而出的泪,他身子一个踉跄,名曰愧疚的情绪如潮水般涌过来,叫他有些支持不住,只能紧咬着唇,点点头道:
      “是她。”

      顾明谨回身看了一眼那屏风,隐隐听到男人压抑的哽咽,他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卷轴:
      “你五岁那年夏日的下午,你在齐府后院玩耍时遇到了画中的小娘子,年纪大概两岁,穿着黄色稠衣,胸前挂着那个白兔暖玉,你推倒了她,她的头撞到了石头上,然后呢?”

      齐大郎垂着头,声音低了不少:“我记不清了,她好像没了动静,我也不知有没有流血,我拿走了那个玉兔,便去别处玩了。”

      屏风后的哽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难以忽略的哭嚎,齐大郎听见了,却依旧低着头,没有去问那屏风后面是谁。

      “去见你爹吧,莫提这件事。”顾明谨走到他面前,声音含悲。

      齐大郎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
      “我害怕过,怕那丫头的家人找来,怕被责罚。
      但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我就在想,是不是这么做是对的……”

      他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歪过头,不让打转的泪落下:
      “我刚刚在想,若当年的事,有人训斥了我,教我那样做不对,是不是……是不是我不会走到今天?”

      “你爹在等你。”顾明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前面为他打开了门。

      门大敞着,门外,阳光正烈,齐金戈注意到动静看过来,一眼认出了暗处的他,大声喊着“大郎”。

      齐大郎拖着枷锁转过身子,远处齐金戈被几个官差拦着,看着他所在的方向哽咽不止。

      “去吧,时间有限,莫让他等久了。” 顾明谨站在门边,眸子里璀璨着阳光,声音依旧冷,只是似乎带着些别的情绪。

      “顾世子,我犯过的错我都认,等我见过爹回来,我便把我做过的错事都说出来。”齐大郎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脸上的泪,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将衣服整理利落。

      做完这些,他才拖着脚镣走出去,脸上不知何时伪装起了轻松的笑意,好像他在大理寺过得很好。

      顾明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紧紧关上了门。

      他将袖中的白兔暖玉捧在手里,微躬着身子,态度恭敬地将他递到了屏风之后。

      一只有力的大手伸出来,轻颤了片刻,还是果决地拿走了暖玉,大堂内静默了两息之后,爆发出更加悲切的哭声。

      顾明谨朝后退了几步,两掌交叠,对着那人长身一揖:
      “明谨告退。”

      离开之前,他深深地望了那屏风一眼,眼里难掩敬畏之色:
      “还请世伯,节哀!”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喵?一起来猜猜世伯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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