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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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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电话里她妈妈惊恐又嘶声力竭地描述已让她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左安赶到家时,依然感到难以置信的窒息。
因为整个楼道里,雪白的墙面布满了污秽难堪的五花八门的辱骂,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她家的房门号甚至她的身份证号码,细数她作为一个“不要脸的第三者”的种种行为,甚至恶毒地连排张贴P着她头像的大幅日本AV□□海报。就连邻居家的门都没能幸免,喷着“邻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个大字。她回去时,正在怒火朝天清洗防盗门的邻居认出了她就是海报里那个给整栋楼带来骚动的人。
那无辜受了拖累的邻居见到左安,立即踢翻脚边擦墙的水盆冲了上去,重重将左安搡到墙角,连日来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的对象:“你家在外头招的什么玩意儿!做邻居的跟着倒霉!”
左安挣脱开:“我会去报警。”
“报个屁!”那邻居还要再扯着左安,虽然没成功但声势丝毫未减:“你白天报警,他们晚上来,你晚上报警,他们白天来,你耗得过,我们正经老百姓可耗不过!”
左安不想吵这种无谓的架,她已经心力交瘁,索性道:“我们会搬走。”
“凭什么搬走!”
左安妈妈几乎踹开门一般地走了出来,剑拔弩张地瞪着这位对门邻居,显然,她们之间不只吵过一次了。
看起来,吵了一辈子架的左安妈妈经验更胜一筹,因为她出现后,那邻居不吱声了,拎起水盆,踩过一地的水渍,不甘心地一边关门一边补了一句:“你们家赶紧处理好!什么玩意儿!恶心!”
然而左安妈妈这威慑的气焰只砰砰烧了不到一分钟,那邻居进屋后,她就哭了:
“怎么回事?你惹什么事儿了?他们怎么这么埋汰你?”
一路上左安都在想,怎么和刘云解释这一切。
没得解释。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报警了吗?”左安问。
刘云把门关好。
屋子有些乱,完全不是春节时那喜庆而带着希望的样子。
“报什么警,还嫌丢的人不够多吗?再说我连人影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报警说什么。”
左安有些心烦,更多是愧疚。
“你别管了,我来处理。这几天要不回我舅舅那边呆几天。”
刘云抹了把眼泪:“小沈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不要以为只骂你一个,就和他没关系。他是个男人,这种事儿必须得出面保护你。”
左安鼻子一酸。
她才反应过来刘云始终不认为墙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怕有一丁点的内容会是真的。
左安低过头,支吾道:“他忙。”
“他知道这事儿吧?”
“……他……我没告诉他。”
刘云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
“到底为什么有人要做这么缺德的事儿?你跟我说实话。”
“不知道,报警吧。”
“报警报警,我一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让我报警。你——我问你,那墙上画那些破玩意儿,那,那都是胡扯是不是?没有一丁点是真的对不对?”
“嗯。”
“小沈……小沈他,没结婚对不对?”
“…………”左安背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更没敢抬头。
她身后一阵静默。
然后是电话接通的声音。
“妈你——”
左安猛地转身,瞳孔都收缩了,伸手要阻拦,被刘云一个胳膊就抡远了。
手劲儿大看来是祖传了。
“小沈,你说话方便吗?”
沈烈接电话时候正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和江涟的谈判没有任何进展,那女人有着可以带着全世界一起毁灭的疯狂,哪怕挑明了他知道吕良和与她的关系,她也胸有成竹一般不肯退让半分。
这会儿他明白了为什么。
他费尽心思寻找江涟的把柄。而江涟呢,从来不寻找,她只负责制造。
从左安出生的村子里,到刘云新安顿的小区,那都是她大胆构陷的地方。
“你忽悠人家庆誉的老总,怪不得他弄你,我只是……善意地给他提了个醒。”沈烈质问她时,江涟摇动着漂亮的身姿,走出了事务所。
他感到窒息,无力,心疼,疼得无着无落,疼得太想太想见到左安,疼得恨不能用刀把自己戳成窟窿。
他不知道左安还会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我问小安,她什么也不说。小沈,阿姨看你是好孩子,你跟阿姨说说我家小安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有人这么坏?”
“我……”沈烈像在水上抓住了一根木棍:“阿姨,您把地址给我,我——”
突然间,电话那边噼里啪啦叮咣作响,他听到房门和墙猛烈相撞的声音,他听到刘云尖叫着问左安要干什么的声音,他听到刘云慌张地跑出去,他听到……他听了左安的声音。
像那次他受伤时,她对着下手的人那么冷酷可怕的声音。
她说:
“你们马上把墙给我刷干净。”
然后他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和他偶尔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地痞无赖一样的腔调:“呦呵,小妞儿还挺俊,怪不得能勾搭上自己领导。”
“有胆儿做,咋还没胆儿承认——哎呀我□□——”
左安抄起地上一桶油漆泼到对方脸上,那人得意油腻的笑容还没收起,就满满当当被浇了一脸,好像一个小丑脸印在了一大摊红色油漆上。他同伴光顾着惊呆,没留意左安另一只手甩着炒勺砸到他脑袋上。
那炒勺虽然是左安妈妈赶时髦买的硅胶的,但这一下子也砸的不清,当即倒在了地上,倒没至于昏了过去,但也吓得够呛。
第三个过来捣乱的没这两位这么又怂又愣,他反应快,油漆和炒勺都没伤到,不过他胆子并没大哪儿去,一下子窜了出去要跑。
左安在身后大步一迈就把他揪了回来。
“我他妈再说一遍:给我把墙刷干净!”
三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是个瘦弱细条的姑娘,和一个六十多岁这几天只敢躲在屋里的大妈,哪有打不过的道理?应该一起扑上去。
但谁都没有动。
那个相对完好无损的无赖嚷嚷道:“我们这也是为受害者抱不平,你当小三儿还这么嚣张!”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沈烈耳朵里。
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听到有人亲口这样说出来。那么刺耳。
而这样的话就围着左安,在公司,这她家中,在她眼前在她身后,甚至……在她心里。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沈烈想用一辈子的时光来补偿她。
“小兔崽子把你妈的屁股放干净点!”左安妈妈早就忘了沈烈的电话还开着,毫不在意形象地骂道。
然而这几个流氓是不怕骂架的,胆儿反而大了起来,回敬道:“耗子生来会打洞!你也是三儿,你生的是野种!”
“不过这么老了,野种她爹肯定找新的了吧!”
这严重地激怒了左安母女。
沈烈已经分辨不出电话那头究竟是什么声音了,整个世界混沌地搅合在了一起。然后嘎嘣一声剧烈的清脆,再听不到任何讯息了。
左安心里盘算着,再买两个手机要多少钱。按照目前找一个工作搅黄一个的情况来看,没多久她的财务就要出问题了。老家的房贷并不高,但也是需要钱的,经不住她只出不进。费用最高的是B市的房租,豆儿大点儿的地方,却比房贷还要多掏出几百块。好在派出所说她可以申请民事赔偿,至少能让这几个流氓恶棍把摔碎的手机钱赔回来。
只是……左安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刘云的背影。佝偻着,早没了那据理抗争的勇猛。那三个流氓咬定了他们是江涟的朋友,就是来打抱不平的,哭天喊地地在派出所把左安和沈烈的事情张牙舞爪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结婚的?”
声音沙哑,左安还从没见过刘云这么无力、苍老的一面。
“你俩分手了吗?”
“你别管了,我自己能处理好。不用操心我。”
刘云突然挺住,转身问道:“你还打算和他在一起?”
“妈我今天挺累的,不想说这些。”
刘云阴着脸看了她一眼,到路边招了招手坐上一辆出租车。
左安正要拉开后门,刘云凶道:“你别脏了别人的车!师傅,走!”
那司机年岁很大,瞅了眼左安,漠然地把车开走了。
剩下左安一个人,气愤委屈地站了半晌,才想起来她早就不随身携带钱包了,手机又在争斗中摔坏了,只能大晚上的走回去。
走到家门口时候已经又渴又饿,她疲惫地敲敲门,没人答应。
走的急,钥匙也没带,她又使了点劲儿,趴在门上锲而不舍敲木鱼一样的敲着。
刘云嚯地开了门:“我没你这么个孩子,滚。”
在左安未来得及张嘴之前,门已经咣当一声关上了。
“妈!妈你开门啊!你总得让我解释下吧!”
那门又被扯开了。
可惜才不到半小时,这张一天之内经过多次摔碰的门就又迎来了更大的暴力,并夹着几张从屋子里扔出来的红票子,飘飘洒洒还没落地,左安就被赶了出来。
夏小芒记得在自己小时候看的香港TVB电视剧里,才会有眼前这样的场景。
夏子夜在狠命地撕碎那些P着左安脸部的海报之后,竟然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刻刀,要去把墙皮挫掉。
“别折腾了子夜,一会儿咱们买点白油漆,今天给涂了。”
夏子夜把刻刀狠狠丢在地上:“沈烈这个王八蛋!我早说过,我早说过!”
夏小芒把刀捡起来。
“是这间,咱们敲门吧,你别激动。”
门开了,里面的刘云怒目而视。
“夏小芒?”
“阿姨好,小安她——”
“不认识!”
门又砰的关上了。
呃……
身后传来啃黄瓜的声音,那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解释道:“昨儿晚她们就断绝母女关系了。”
“你说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转身问道。
这邻居就站在她家那个还没有擦干净的门旁边,她指指门:“瞧见没有?摊着这么个邻居。”
“您说断绝母女关系?”夏小芒实在没工夫同情她。
那邻居也不在意,终于逮到了另一种报复的方式,娓娓道来:“昨晚闹得动静可大了,我听得一清二楚。这姑娘给人当三儿嘛,这当妈的不同意,其实你说现在这社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四儿啊五儿啊六七八九十的,不也有的是吗?但是我听别人说了,这当妈的就是让小三儿给祸祸了一辈子,你说这自己辛苦养大个姑娘,还是个三儿,你说这,”那邻居颇为幸灾乐祸地笑了下:“找谁说理去啊是不。”
“她不是!”夏子夜不愿意提到那个数字:“她不是!”
“哎呦,”那邻居吃掉最后一节黄瓜,嘴巴咕噜咕噜道:“那墙上画的,就算夸张吧,也不能都是空穴来风啊,再说人家都承认了。这姑娘说那男的会离婚的,哎呦喂,这要我说,”她把黄瓜咽了下去,口齿清楚多了:“咋能信这鬼话呢,自己爹到现在也没说娶那个三儿啊,自己看不着是咋的?诶,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啊,这可是当妈的自己说的!”
这邻居还要继续发言,可惜被左安在楼梯口的一句“管你屁事!你个长舌妇!”给挡了回去。那人开始见过左安昨天打架的凶狠模样,悻悻地回了屋。
夏子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安。
“小安,你怎么……”
你怎么折磨成这样了?
“你们怎么来了?”她勉强笑了下。
夏小芒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道:“他……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你应该在阿姨这里,但是很担心你遇上什么事了,我和子夜实在是联系不上你,所以……我和子夜就过来了。”
“你没告诉他这里的地址吧?”
“我姐是要告诉的,被我拦住了。”
“……嗯,是的……”
“谢谢你们。”
“我姐还问他了,离婚了没,他说还没有,江涟什么都不怕。”
夏小芒原本是打算在合适的时候缓缓地把这个信息告诉左安的。她狠狠瞪了一眼夏子夜。
“瞪我干什么?那个邻居说的对,还真信他吗?!要离的话早就离了,至于等这么多年吗?!”
说完他又后悔了。
左安没有血色的脸上简直连点生气儿都要消失了。
三个人默默地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左安道:“你俩既然来了,请你们吃个饭吧,还没吃过这里的小吃吧?”
夏小芒回头看看那个墙框有些开裂的门:“你妈妈那边……”
“等她消消气再说吧。来捣乱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闹过这阵儿……也就差不多了。”
直到左安离开返回B市之前,刘云也没把这扇门打开。不过她中气十足地冲着门外喊了句“别来烦我!”,让左安倒是不怎么担心她的身体。
她走之后,那邻居出来检查自己家的大门时,看到个特好看的男人从她旁边走过,敲响了刘云家的门。
一波刚落下,另一波已高高掀起。
租住的小屋外,一群人对着墙面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左安费力挤了过去。
她呆呆地立住了。
四周都是要“讨伐小三儿”的声音,他们义愤填膺而又有滋有味地品评着。
她怕房东这时候冲出来揪着她的衣领说:“你在外头招的什么玩意儿!做房东的跟着倒霉!”
她转身就走,落荒而逃。
逃到单元楼门口,望着破旧的小区,她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眼眶正湿着,一个甜美悠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就是左安?”
她没听过这个声音,但已经猜得到是谁了。
左安逼眼泪退下,含着全部的精气神儿回眸轻笑:“你还想怎样?”
她看见眼前这个女人珠光宝气,光彩夺目,比照片上还要美上几分。
江涟用极为冒犯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好几圈,末了点评道:“底子是个好底子,就是这小脸呦,怎么糟蹋成这样了?难道我的沈哥哥这些日子没有好好疼疼你?”她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哦,想起来了,他忙着对付我呢,哪有空管你。”
左安没理她,昂着头迈着大步径直朝前走去。
江涟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幽幽道:“他不会成功的,这辈子,他都休想离开我。我要是一高兴,说不定下辈子也不放过他。”
左安突然停住,转身,毫不妥协地和江涟对视。
江涟听说去捣乱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被左安一个人给揍了的时候,是不太相信的。但现在,当左安眼神凌厉地看着她时,她莫名的信了。
那眼神中不止是凌厉,还有别的。
她努力地分辨,那是一种她不曾拥有或者曾经有过但早就弄丢了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左安就带着这样的眼神走回江涟面前。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我根本想都想不到的手段,我赢不了你,沈烈……也不行。”她笑了笑,“可是然后呢?”
“然后?”
“你赢了之后呢?人这辈子总是要为了什么去活的吧。你活着是为了什么?折磨沈烈吗?还是跟吕良和那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跟他和其他很多那样的人消磨日子?当然了你很有钱,应该有很多我同样想都想不到的手段打发时间吧,你又这样的美,也会有很多人愿意对你俯首称臣。只是,有这么一句话:一百万个人喜欢你,不如一个人真心爱你。折磨沈烈,折磨一个曾经爱过你的人,真的会……很开心吗?被那样一群人簇拥着,真的很高兴吗?当我和他都不再反抗了,你真的会有大获全胜的滋味儿吗?人生那么短的几十年,就这么地搭上自己,全都花在别人身上吗?”
她想起来了,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想起了所爱之人并由衷地心疼他的眼神。
江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弥漫开来,是嫉妒,是害怕,是放下,是后悔,还是什么的,又好像都不是。
柳枝已经发了新芽,随风摇曳,看着嫩黄柔弱,孕育的却是一整年的力量。
最后江涟留下一句“不知道你在念叨什么,可笑”便走了,出现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不明所以。
可是左安依然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春风佛面而过,使左安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可楼宇的玻璃面映照出的脸庞,还是憔悴到无助。她已经很多个晚上没能睡个踏实安稳的觉了。
她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累,从没这么累过。
值得吗?
她刚才几乎要告诉江涟,她不会和沈烈在一起了。
可在要说出口的那一刻,沈烈那双温柔而虔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偏偏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让她有一种“说出即是背叛”的感觉。
她对江涟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她知道有一天江涟会来找她的,她早就想问她了。但问过之后又能怎样呢?
左安蜷在马路边的台阶上,一直坐到日落西斜。
再抬头时,她决定换一条路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沈烈比她还憔悴。
他一直在找左安,更没有放弃和江涟的接触,同时也没有放松北方分公司的管理,指导谢圆在美国的项目。他既然打算由谢圆接班,就要给他留个健康的摊子。可他毕竟只是个比很多人更努力一些的普通人,这样身心的劳累,连总裁都看不下去了。
一次高管例会后许总专门跟他讲:“小沈啊,你就是再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不有句老话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能太贪心了。”
“不是贪心,”他笑笑,“都是该做的。”
就在第二天晚上,沈烈在楼下再次见到了江涟。
还是上次那个咖啡馆,只是江涟朴素多了,也没了那咄咄逼人的一面。
雪茄也换成了朴实的雪茄。
“把房子卖了吧,分我一半的钱。”
沈烈看着她,没说话。实在不知道她下一步又要作些什么。
“那房本是你的,我没法儿卖。卖了,钱给我,就签字,别的,不要了。不过明天我就会搬走,这是钥匙。”她递过去。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涟倚靠着沙发,眼睛描绘着沈烈的轮廓。
“我都忘了我以前也是爱着你的。突然才想起来,这感觉还挺奇怪。”
沈烈还是没说话,他紧张得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烦了,觉得没有意义了,所以……像你说的,我决定放过我自己。你卖了房子,去找你的左安吧。”
她这次说出这些时,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沈烈看得出来。
眼睛里没了狡黠,没了亮光,也没了刻意展现的美丽。
“那你呢?”
江涟笑了一下:“你会关心我?还是担心我反悔?”
沈烈毫不隐瞒:“担心你反悔。”
江涟点点头:“也对。”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签证:“去瑞士,这次是真的。当然你可以不信。但你要知道,我可是给了你钥匙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烈想了想,问她:“我……可以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觉得没意义了吗?”
“不可以。”
整个工作坊的人从没见过他们的“夏老师”这么激动的一面。大伙儿纷纷猜测,这是由于工作坊新来的那个学生的缘故。
“学生”左安在工作室忙活,夏子夜找了各种理由一会儿一趟地出现在她旁边。
其他学生问:“夏老师,我们的作品您还没看呢,您怎么只看小安的啊,再说她和您也不是同一种雕刻方法啊!”
夏子夜敲敲那个胆子最大的学生的挽着髻的脑袋:“艺术是相通的好不好!你那个,你先把眼睛怎么刻想明白了,我再来看你的”。
“哦~~~~~~~~”几个学生一起起哄。
因此这一天结束后左安当着过来看她的夏小芒的面,不得不再说一次:“子夜,我是来上课的,未来三年作品的盈利都给工作坊,来换我今年的食宿和学费。如果不够,我想办法再补给你,所以我希望在我们学生面前,你能……就是说,我是工作坊的学生,大家都是工作坊的学生——”
“知道知道,我不会趁人之危的!你问我姐,我夏子夜是那种人嘛!”
夏小芒无奈地摇摇头,揽过左安:“今儿我来找小安的,跟你这傻乎乎弟弟没啥要说的,你自个儿玩儿去,让我们姐妹俩在你这看着还不错的大院里溜达溜达。”
“姐你——”
怎么总是在小安面前把我当小孩儿!
两个人在后院小山上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左安揉搓着纤细手指上新添的茧子,盯着亭内一群热闹的麻雀看了半天。
夏小芒悄悄叹了口气,不用左安开口问她,她主动回答:“他还没给我任何信息呢。”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微微颤动着,左安深吸一口气。
“哦。”
“要不我——”
“不用问。”
“好吧……那我继续等着。”
两只喜鹊忙着在山腰一棵高大的杨树上搭窝儿,左安眼睛随着那喜鹊飞来飞去。
“也不用等。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过了,还等什么。”
夏小芒站起来,抱住左安。
任她扑在自己的肚子上哭得昏天暗地。
星河低垂。
“姐,你说她哭出来,是不是就没事了?”夏子夜倚在大院里一处水榭木栏,手里拎着和整个大院气质都不相融的一罐啤酒。
夏小芒拍了下他的爪子:“怎么喝上这个了?”
“高兴。”
她又拍了下他的头:“你脑瓜子想什么呢。”
夏子夜揉了揉:“我觉得她放下了啊,替她高兴不行吗。”他打开啤酒罐儿喝了一口,“这些日子,她表面上没什么事,可我知道她一直紧绷着,一直和自己较劲。一脑袋的骂名是那么好顶的么?还得担心江涟他们发现这里来闹事儿。她连佟教和野保中心那里都不敢去了,你说,好好的工作,好好的生活,搅和成什么样了?难不成还让她巴巴地等着那个混蛋拿着小绿本儿来找她吗?”
“小安不出去,不只是因为担心那些流氓,她是怕他找到自己,等有一天小安敢见他了,才是真的放下。你到底懂不懂啊?”
夏子夜撇撇嘴。
“子夜,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搞明白自己的定位,人家和你签了合同的,是契约关系,你可别觉得是你收留了她,然后道德绑架。”
“这个我懂。她作品挺好的,我还赚钱了呢。”
夏小芒鄙夷地看了眼她弟:“你是不是艺术家啊?怎么一身铜臭味儿?”
夏子夜噌地站起来:“我的意思是让你放心,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侮辱我呢!”
他这位从不偏心自己弟弟的姐姐哈哈大笑,笑了会儿,又严肃提醒道:“小安心里一时半会儿空不了,你别去做那个转移注意力的人。”
夏子夜喝掉最后一口酒,望着无限的星空。
“可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