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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夜会有风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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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会有风铃声》
风铃声响起之际,总有她轻轻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荡漾在整个冬季,绵长的……吸引着身披大衣的少年。
“余等,又来找安桉吗?” 方知桔手挎着另几个女孩子,从舞蹈室走出来,旁边几个女生没忍住往余等这边打量,脸上羡慕之意骤显。
余等礼貌地回笑,酒窝深深凹陷,微微点头。
馥城不知不觉入冬了,寒意噌噌地往上增。余等缩了缩身子,把手上的饭盒藏在衣服里,深深望着玻璃窗内少女的身姿,摇曳轻巧。
一步点一步。古典舞的韵味,从指尖到眼尾,随风飘荡的轻纱令人挪不开眼,耳边满是她轻声哼唱的曲调,微微地荡入心底。
风铃声缓缓变柔软,一曲终了,安桉回眸,和余等四目相对,连忙拾起脚边的东西,快步跑向门口,晚霞红紫的光拂过余等的脸颊,耳边,又是轻轻的风声,刮过枯叶,再悄悄为他们留下一片单独的静谧。
寒风乍现,疯狂向安桉薄薄舞衣外裸露的肌肤袭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余等连忙拽下她手上的外衣,紧紧套在她的肩膀上。
“你来了好一阵了吗?” 安桉甜甜地勾唇,自然牵起他的手,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在落日晚辉下,安静祥和。
“没呢。刚到。” 余等帮她整理好衣服,回握住少女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牵到少人的楼梯口,为她垫了层衣服,把怀里的饭盒拿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安桉的脑袋,不语地笑着。
安桉连忙打开饭盒 ,盒子里躺着几个可爱的小饭团,她乐得笑出了声,回望余等,脸淌笑意。
“都十二月了,今年初雪还没下诶。”安桉头往天际微仰,轻叹。
余等顺着她的目光抬眸,望了望深橙的晚霞,掐了一把安桉的脸蛋,懒懒地道:“馥城这算靠南方,晚点下也正常。小丫头想什么呢,哪年初雪我们不是一起看的?”
姑娘“嘻嘻”地笑几声。
“今年也会的。先约定好,这是仪式感。”安桉伸出小手指,晃荡在半空中,笑得一脸晶莹。
余等似料到她的幼稚美好,无奈一笑,伸出手。
两个手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在这晚风微荡的年华。
“元旦我要表演了呢。你会来吗?” 安桉腮帮子塞满了饭团,瞪了瞪眼睛,满眼期盼。
余等垂头,尽力自然地微笑,小小酒窝又跑了出来,他颤颤睫毛,点头:“好,我会来的。”
暮色随夜紫消寂,两个小小身影似入了沉沦又烂漫的黑色,逐渐削薄……
2017年12月31日。火车。
余等坐在车厢里,手里拿着一束桔梗白花,奔赴少女的裙摆,一想起她翩翩起舞,忽而觉得,这一趟旅费,不能再值得了。
为她奔赴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望着车厢外明媚的阳光,耳边嘈杂声被耳机里的歌声阻隔,这个世界,祥和得就像只剩下,从远方而来的少年和在远方等待的少女般。
纯净美好。
他笑得勾唇,眼眸多了几分温柔。
推推搡搡的车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叫唤:“看新闻诶,今晚馥城下雪啊。”
车间静默几秒,人群纷纷掏出手机,年轻的情侣像要确认什么一般,不时听到几声惊喜的女声。
“初雪诶初雪诶。我们可以一起看啦。”
余等笑意渐浓。她会不会也这么开心呢。
这辆缓慢糟糟的绿皮车,都驶向同一个终点。
都在奔赴一些人,怀揣深深的爱意。
口袋手机震动。余等低头。
安桉:“我在后台彩排啦。好紧张哦,你上车了吗?”
“嗯,快了。”他敲字,“舞衣太薄,上台前穿多些衣服,别冻坏了。”
“听说今晚有初雪……”安桉发了个惊喜的表情。
余等长按语音:“是啊。我们可以在馥城一起看初雪了。”
我们,可以一起看初雪。
窗外突现一片干秃秃却空旷无比的稻田,在这冬季里,在完好的黄昏中。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余等的喜悦压抑不住,激动之余,理智将他扯了回来,他有些慌地翻了翻背包。
左眼皮呼呼地跳。
他微微闭眸,黑暗中,又划出她的舞姿。
“到站啦,小伙。”隔壁有个大叔推了他一把。
余等迷茫张开眼睛,车厢上的人纷纷往下走,他慢慢站起身,脚有些软,应该是坐太久了。他扶了一把座椅,往出口那边靠。
人群乱七八糟,他好不容易挤出行李满满的人堆里,感觉脚下像踩棉花一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扶着一路的柱子走到少人的座椅上,靠坐了下来。
馥城比筱城繁华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停过,一声声火车鸣声像刺穿耳膜一样不停地在余等脑海中回响。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
19:00
晚会还有十分钟开始。从火车站打车到馥城大学需要二十分钟,他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些。
可是脑中不祥预感翻云覆海地席卷,左眼皮狂跳不停,他的心扑通地跳。
打开安桉给他的留言:“你到了吗?我的节目在第四个,七点半左右才到我。你别急。”
“放心。”他回复。
七点半,现在过去刚刚好。
余等长吸一口气,心底不停念叨。
一定不能,一定不能……
三,二,一。
他靠着柱子,冷眉紧皱。
却软软地摔坐下来。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余等崩溃地挥拳,一拳狠狠地砸在瓷砖柱上,一声闷响传出。
花束散了一地。
眸底尽是冷色。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要和我对着干……
少年无奈深深垂头,双手合在膝盖之前,尽显愤懑,欲将这天际撕碎,就凭少年的一腔热血,就凭那满腹希望。
他不甘地翻了翻背包,不停地乞求,不停地喊着拜托。
直至背包见底。
那瓶白色的小罐药,终没有出现。正像这造化,就是要让青春的希望泯灭,消逝……
余等冷笑。
若隐若现的酒窝充斥着怒火和苦涩。
怒发冲冠的骄傲,在一声声乞求盼望中,残忍的碎了一地。
直到。
手里冰冷机器再度震动,语音里,她强装欢乐的笑意传来:“到我啦。”
少年的坚强在某一刻被击败,匆匆忙忙的世道人心之间,异乡的车站边,坐着一个崩溃的余等。
他的姑娘正满心期盼地等他。
但他弱得无法站立,无法赴约。
稀碎雪花飘零。
不偏不倚,砸在他的指尖。却又重重地砸向心底,他愣神。
耳边萦绕隔壁一双情侣的欢笑声:“下雪了。我们看了初雪啊。”
看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在虚无模糊的视线中,余等好像看见了他的姑娘穿着白裙,在纷扬雪花中笑着走向他。
他无力地伸手,只抓住了一片雪花。
转瞬即逝。
今年我们看不了初雪了。对不起……安桉。
以后……我们也不会再看见了……
这一次,余等的肩膀在漂沦雪中,狠狠抽泣,泪珠从掩面的手缝中一滴一滴落在地板……孤独之中,他知道,他的姑娘在闪闪发光,在属于她的人生里,耀眼地站在人群中央。
而他埋陷在黑暗里,连承诺也无法应约,连站立去找她都没有能力。
新年钟声响起,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奔现,他坐到呆滞,她应该已经结束表演了吧。
空空荡荡的信息栏。
打开。语音:“新年快乐。”
2018年,你要好好的。未来,也要平平安安。
再无回声。
……
再见到安桉,他的姑娘面色冷淡地躺在病床上,委屈的嘴紧紧抿着,他眼底尽是冷意,心抽抽地疼,但连推开那扇病房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自嘲般一笑。
“是你?”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一把男声。
余等回过头,苍白的神色撞上一张男人的脸,男人坚硬的五官下透着冷静,穿戴都是一身高傲的样子。
鼻子,高高隆起。
和安桉的如出一辙。
余等低头,礼貌打招呼:“叔叔好。”
安彦舟点头,脸上神色没变,声线平缓:“不进去?她想见你。”
余等摇了摇头:“不打扰了。”
“呵。”安彦舟冷笑,“打扰?现在才说这些话,很难脱得了不负责任这个嫌疑啊。”
他垂头,无话可说。
“你到不了那天为什么要承诺她?”安彦舟再体面的脸色也要被怒火冲散了,头顶泛着几根白发的老人,常年奔赴在商人的利益场上,这时冷冽间也透出晶莹的水波,“安桉的脚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了。”
天塌下来了。
他震鄂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那个翩翩起舞的他的姑娘,在一曲优雅的调子中,不停在人群间抬头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她的少年忽然出现,给予和以往一般始料未及的惊喜。
出神间,一脚踩空。
白色舞衣随着漫漫雪花。
在风中掉落,两米高的舞台,狠狠下坠,逐渐消散……剩漫天飞舞的雪。
一切曼妙,都死了。
余等说不出话,又无力地瘫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
是他,把所有美妙掐碎了。
安彦舟强忍悲痛,尽管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少年,但一想到安桉的满眼悲凉都是因他变得充满喜悦,他只好愤愤开口:“今年安桉研究生毕业了,我打算带她到北国读博。你要是明事理……”
“叔叔,我知道的。”余等出声,“等她脚好了,拜托叔叔让她回一趟筱城,我见她最后一面。”
他抬起头,只剩满眼的最后乞求。
余等又低头了。
向现实低头,向无奈崩溃。
像是孤傲被踩进泥泞,融化于其中……
再也……再也没有理由没有本领去见你了。安桉。
随着安彦舟脚步的离去,空寂的医院长廊,余下一人的呆立,余下一份狠狠的忏悔自责。
我无法再对你抬头,无法在阳光灿烂底下拥你入怀,你无法再属于我了。
我的姑娘,在雪夜中长存,却也在雪夜中消亡。迷失在那支舞中,在我的手里……
安桉来见余等的最后一面时,他如捏碎一朵花一般将少女丢弃在雪地里,将自己也扔在了过去的世界。
“为什么要丢下我……”少女的声音萦绕不去,折磨着他一个又一个日夜。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看得起自己。不顾一切的年纪,早就过去了。
如命中注定一般。他的身体被下了魔咒,没有一丝一毫办法见她的日子里,他在黑夜中绝望,却不得不在现实中背负病情前进。
四肢随心缓缓冰冷。
躺在病床上残留意识的时候。余等抓起一切时光拾起笔,在那本厚重陈旧却又回忆满满的本子里,逐字刻画可以留下的一切。
“桉桉啊,我从来都不舍得丢下你……”
刺骨的冬风中。他无言盯着窗外枯枝的摇晃和纷纷落落的雪花。气息消沉……
他挣扎着打开手机。
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所有的侥幸都被一声声冰冷的机器声击碎:“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安桉,是我输了。”苍白脸上扯起一抹苦笑。
我终是没忍住打电话给你。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忍住过想你。
方知桔是收到医院的电话而来的。见到余等时,整个人震惊不已。安桉销声匿迹那么多年里,她也没有与余等联系过,当年安桉跌落舞台时,她清晰地记得,就算失去跳舞的能力,安桉也没有怪罪过余等。
方知桔和所有人一样,把一切不幸怪在余等头上。
是他让可以目高一切的安桉,摔得不成样子。
但此刻,望着奄奄一息的余等,她讶异到无话可说。
白大褂的医生惋惜地叹唉:“这个孩子不容易的。这个病其实活的时间没有这么短,只是他根本不想过了。也是,医药费实在……也许去了那边,他才会幸福点。”
余等听见,笑着摇头:“医生,你别这么说,大不了死一场,有什么的。”
他颤着手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本厚厚的本子,苦涩勾唇:“方知桔,不好意思。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只是……是我不好,麻烦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帮我把这个交给,安桉。”
方知桔眼里泛起泪花,接过本子翻了起来,只余下一声声:“余等……怎么会这样……你再等等,安桉会回来的。”
少年摇头。窗外又落下一片枯叶。
哪怕方知桔尽力去联系,也没有任何消息。
在长寂岁月中,有些东西注定不可扭转。
余等握着一张小小的相片,轻轻蜷在手心里,相纸上,他们彼此青春的笑容定格,定格在初识的十五岁寒冬里。
他平静的笑着。
散失了一切的意气风发,不屑一顾。
只余安恬的等待。
止于冰冷的停逝。
在日出日落中追逐的光景,早就布满了你的身影,布满了一束束洁白的花朵,挥之不去,就算我们再也不见,就算天隔两方。
变成了一方坟墓也好,这样子,在冬日里心脏为你的无限跳动,就成了不为人知。
只是,我仍旧那么自私地想再见你一次,让心脏再为你跳动一次,在被冰冷渐渐吞噬之前。
血液悄悄凝固不前……
最后一滴湿润从眼角滑落,耀眼间,余等在光中牵起安桉的手,她轻轻嗅着白花香,少年又是骄傲恣意的笑容挂在脸颊。
未来,你要平平安安的……
我好像听见了你在说:“余等,我以后就给你一个人跳舞,我翩翩起舞时是不是很漂亮啊?”
翩翩起舞……
“余等,桔梗花花语是永恒的爱哟。以后求婚结婚我都要桔梗。”
永恒的爱……
“余等,你一看就是个骄傲的人,听说是会至死不渝的哦。”
至死不渝的……
“余等,我们约定好一起看初雪啊,一起看初雪的人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在一起……
这个悲欢皆儒自度的世界里,你是我的生命极限,我慢慢靠近,慢慢沉溺,慢慢撕碎最后的理性……
我始终觉得,遇见你之后,你成了我唯一的盼头了。
桉桉,我又听见风铃声晃动在雪夜里了。
好像最后一祯,也是你一身白裙翩翩起舞,藕臂点点跳跃,在昏黄的冬日,在只有你我的世界里。
如果能回到第一个冬天,第一场初雪。
我恨不得,从未见过你。
--樾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