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命公务员》倒吊的愚者

1、冲业绩不如抱大腿

　　“从前有座山，名叫不周山，山里有座庙，名叫御命庙，庙里没有老和尚。

　　只有佛像上飘袅着的御命小散灵，名叫御命仙。”

　　“御命仙”三字何解?

　　“御，驾驭；禦祭也。仍是操控寿命拔除不祥的神仙。”

　　楼下台子身着赭石色厚绸的说书人醒木一敲桌沿，呷了口茶，洪亮的声音娓娓道来。

　　许是前不久，这说书先生曾跪在御命神佛前，双手合一，许愿态度十分虔诚。

　　夜间，御命宫庙大殿内十分清冷，香火缥缈，烛火跳动，正中央的方位摆放着一尊巨大的佛像。

　　御命仙得到召唤，化作一缕凡人看不到的身影缥缈在佛像前，悠哉悠哉的打了个转。

　　空灵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尔，有何求？”

　　闻声，跪在蒲团上的小人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左右瞧了瞧，惊觉有一阵寒风从前方吹过。

　　终不见人，也不见仙，最后看向佛像半闭的眼，双手枕地连连磕着头。

　　声音颤抖着说出了他的愿望。

　　他要求的正是茶馆起死回生，生意兴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愿用下下……下一世二十年的寿命作为交换。

　　御命仙仔仔细细的查了此人前世功德，无恙，轻轻的飘了下来，停在那人略高的地方。

　　为了使得声音深高莫测，她一直都在模仿天界吉神泰逢普渡众生的假音。

　　“可。”

　　“谢谢大仙显灵！谢谢大仙显灵！”

　　语毕，说书先生撸起宽大袖子，拿起了案台上的凭空拟好的契约宣纸，不待御命仙提示旁边有印泥，激动的咬破手指，按下了手印。

　　——

　　为了使得茶馆生意兴隆，御命仙将自己所知晓的，道听途说的，天上地下亘古通今神仙事，通通说了个七八分。

　　内容包罗万象水陆皆陈，够说书先生茶不思饭不想滔滔不绝说上几十年。

　　剩下的那不可说的两三分，都是一些不可得罪的神仙八卦风流史，人界有的，天界一个也不会少。

　　现如今，茶馆的生意果然兴隆，座无虚席，故事精彩绝伦，看客拍手连连叫好。

　　说书先生也得劲口若悬河舌若灿莲，连说几折子都不带喘气的。

　　“话说，几百年前，人间正值长安盛世，黎庶和乐，从而导致人口暴增。福德正神土地仙不堪重负一封御书朝奏九重天。

　　弥天神佛原先纷纷觉得不打紧，推脱搪塞不已，直到一仙子来凡间游玩站不住脚，人挤着人，神仙挤着神仙，才惊觉事态的严重性。回到天庭马不停蹄集众神讨论了七七四十九天，开了一百三十三场紧急会议，最终由司神于巴才酌定出对策，设置了御命机构这个新职位。”

　　“此机构由天界一些最底层的灵担任，派往各地各司其职，名为御命。”

　　“这等御命可以实现凡人的任何愿望，根据愿望的难易大小程度，收取相应的寿命，一手交命，一手交货，天地良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茶馆二楼，衣着螺青流仙裙女子，听着自己添油加醋编制的熟悉桥段，满脸赞许。

　　她正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御命仙”，严格来说只是个“御命灵”，名唤——米鱼鱼。

　　天界等级森严，从下至上分别为灵，仙，神，二帝，四个等级。

　　而她是位于最底层的小散灵，位不及仙。

　　“御命仙”只是凡人的尊称恭维，自以为越往高处叫越得神明欢心。

　　“米鱼鱼啊，回访的时间够久了，我瞧这茶馆也没出什么差池，我们要几时回去?”

　　桌面上一只毛绒绒灰团子抱着比它还大的酒坛，仰面躺着，圆滚的身子缩成一团。

　　其状如鼠，却长着一对兔子大佛耳，尾巴极长，可以用来飞翔。

　　这是每个御命公务员必配的灵物，名唤小耳鼠，能第一时间知晓天下奇事，并且传讯息速度堪称飞速。

　　有的是猫，有的是狗，各种动物，米鱼鱼还听说隔壁御命居然是只□□。

　　突然就不是很嫌弃自己的灵物四不像了。

　　米鱼鱼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坦然道:“回去作甚?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守着一尊冷冰冰的佛像强。”

　　小耳鼠艰难的用爪子绕了绕撑的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饱嗝道:“鱼鱼，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米鱼鱼道:“神仙打抱不平还有倦怠期呢，更何况我一个新官上任的小散灵。”

　　小耳鼠道:“眼看已经接近年尾了，正是考察业绩的时期，你就不怕隔壁区的御命撼动你业界翘首的位置。”

　　米鱼鱼耷拉着头，单手支着脑袋，有些神伤，“怕也没用，要我说，冲业绩不如抱大腿。”

　　小耳鼠鼓着的腮帮子欢喜的蹭着酒坛，一副陶醉的小模样，道:“鱼鱼，不要气馁嘛，不要放弃嘛，再坚持坚持，实在不行我们找根最粗的大腿抱。”

　　米鱼鱼抿嘴不语，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从她提拔为散灵来，每年都兢兢业业积极刻苦向上，一直以顾客就是上帝，仅次于天帝作为准则，要起人命的样子来十分热情，还时不时回访顾客。

　　在建筑宫庙上，米鱼鱼也十分用心，找了一处集天地灵气，钟灵毓秀之地。

　　为了使得宫庙高深信徒虔诚，山脚下还布置了八十八道阶梯，显得宫庙高不可攀又难求。

　　面子布置的十分气派，里子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在这行业摸滚打爬几十年来，她颇有点心得，归结起来就两点。

　　第一是不要脸。别处的御命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可她偏偏要藏匿于佛像中，造成神秘好奇令人驱使的假象。

　　第二还是不要脸。米鱼鱼常常幻化成凡人模样去人群中抓人，蛊惑人心，放大人□□望，吹捧“御命仙”如何如何灵验?

　　然后转身又藏匿于神佛里，咳嗽几声，用一股普度众生的口音问。

　　“尔，有何求?”

　　凭着这个法子，她每年业绩都是行业第一，但是每次发榜下来都被挤到十几名之后。

　　这神仙也有关系户的。

　　一开始小青团对此并不气馁，反而越战越勇，香客上到八十岁的黄发，下到牙牙学语的垂髫用一时刻换糖果，她都认真接待。

　　但是，这次的关系户真的太过分了。

　　这件事情得从三个月前说起了。

　　是的，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没香客去的宫庙祈愿了。

　　神州大陆每片地区都设有御命宫庙，御命之间竞争十分激烈，这还得亏司神于巴曾许诺，哪片区域御命率先收回9999年寿命，便可升为上仙，甚至位列神位。

　　然而隔壁区那令人发指的神仙关系户，抢了米鱼鱼区域的客源，许愿一次送礼品，好比去一次送你一个不锈钢脸盆。

　　客源自然就跑去隔壁区许愿了，按说这是不允许跨区域的，但自家的客源硬要去隔壁区许愿，神仙也掌管不了其意愿。

　　米鱼鱼这个闲鱼送不起礼品，一开始还很委屈的去告状，奈何隔壁区御命的关系户背景实在是强悍，竟是天界五大主神之一的，尔朱之华鹤。

　　真是告无可告。

　　“鱼鱼，咱们找个比隔壁御命更厉害的大腿！也找主神，要不帝君！反正要比那尔朱之华鹤厉害！”

　　小耳鼠撑着胖乎乎的身子，瞧着是喝醉了，艰难的翻了个身，正想伸出爪子绕脑袋。

　　蓦地，一把白花花的剑光破空刺来，速度快到只听的见风声。

　　微风荡起，米鱼鱼还没反应过来，垂在耳侧的几辔发丝已经落地，脸颊的血渗了出来。

　　剑身“咻”的一声插入离她一厘米远的柱梁上，稍稍侧脸就能碰到锋利的剑刃，米鱼鱼瞳孔猛地收缩，一个没站稳又跌坐到凳子上。

　　小耳鼠也炸毛惊醒了，左右瞧了瞧，“有刺客啊！快跑！”

　　话音刚落，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窄衣领花锦长袍的女子，负手而立，似是瞧见米鱼鱼受惊的模样，眉目得意的一挑。

　　语气张扬，“这位灵友，不好意思啊，有凡人向我祈愿，说这茶馆有邪灵作祟，刚才隔得太远，我看错了。”

　　此人正是隔壁区的御命，听闻是要升为神位犯了事，刚被贬谪下来的仙，名唤相柳。

　　语毕，相柳伸手去拔镶入柱梁的长剑，下一秒，却被米鱼鱼抓住手腕，怒目而视。

　　米鱼鱼一拍桌子，“你在骂我是邪祟?”

　　拜托，这是个人都听出来了吧。

　　女子侧脸看她，有些不屑，“都说了是看错了。”

　　米鱼鱼不依不饶，很生气，“我看你长得才像邪祟。”

　　“……。”

　　相柳嗤笑一声，猛地抽回手腕，震的米鱼鱼倒退一步，她把剑鞘搁在桌面上，又从衣袖拿出白色珠子一道放上面，心道，真是冤家路窄。

　　“这样吧，这位灵友，我看你脸颊都划破了，确是我先有冒犯，这人鱼珠给你，算作是我赔礼道歉。”

　　“我不需要。”瞧那色泽极佳的人鱼珠，正是用来赠送凡人的礼品，米鱼鱼不由得更来气。

　　相柳没了耐心，“那想怎样？你一整天无所事事，我却还有大批祈愿要处理，没空跟你在这儿闲聊。”

　　一整天无所事事是拜谁所赐。

　　米鱼鱼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大可不必跟我炫耀，只愿朱尔正神常健，能护你长久，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茬子，让我钻了空子。”

　　相柳脸色一沉:“你区区散灵，胆敢置喙正神?”

　　米鱼鱼反手蓦地拔出长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比在相柳脖颈，莞尔一笑。

　　“我区区散灵，有何不敢?”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相柳震惊之余，米鱼鱼把长剑“哐”的一声没入剑鞘，道。

　　“尔，好自为之。”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隔壁御命都来她的领属区域欺负人了，米鱼鱼抱着毛茸茸的灰团子，走下了楼道。

　　蓦地，想起相柳的话，又有些不安。

　　心道:是自己半吊子仙术太弱感受不到吗，她来茶馆已有些时日，根本没发现有邪物气息，是相柳在滋事寻衅?还是真有其事?

　　“鱼鱼，没想到你平时胆子跟兔子一样，怼起人来这么凶。”小耳鼠钻出毛茸茸的脑袋，笑出两个大板牙。

　　叽叽喳喳的道:“这个相柳这么嚣张！不行，我们抱大腿的行程要提上日程了。”

　　米鱼鱼却道:“灰灰，安静点，要是大腿这么好抱，我们还能……啊！！！”

　　两仙聊的仔细，没注意到脚下此时凭空生出一根铁线来，直接绊住脚腕，米鱼鱼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刚以为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蓦地，前方一抹月白袍子映入眼帘，米鱼鱼倒在来者身上，随后整个人往下滑，眼看就要触地，来不及思考。

　　米鱼鱼一把抱着来者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