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静中月

3、第二章 王府二少

　　我背着小包裹向莲怡苑走，远远地便看见一抹素雅的青色悠然而至。
　　按说，景王府的景色，哪怕是一个小回廊都不失风雅的韵味，可却偏偏被二少爷韩奕昊比了下去。
　　我顿住脚步，恭敬地垂首行礼：“奴婢，见过二少爷。”
　　韩奕昊微微颌首，仍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走了。

　　第一次见韩奕昊，还是两月前，他还姑娘长姑娘短地和我说话，现在便跟不认识我似的。
　　形如陌路，大抵就是如此吧。

　　那还是小姐出嫁前的事。
　　当朝尹相千金大婚，府内施仁布恩，在后院的侧门处向穷苦人家施粥。直至黄昏，侧门外还有很长的队伍，我恰从门前过的时候，听见人群开始骚乱喧哗。
　　一青衣少年倒在了门口。

　　我安抚好人群，让小厮继续施粥，自己扶起了青衣少年，靠在一处大树下。
　　看样子，少年与我年龄相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赶了极远的路。我探了探鼻息，呼吸平稳，却很微弱，想来是……饿晕了。
　　趁无人注意，我从腰间摸出一粒还神散，送到少年口中。片刻，少年长卷的睫毛颤了颤，转醒之时，也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一下将我推开，从我怀里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这么激烈的反应，该不会以为，我一个女子，趁他晕倒的时候，轻薄他了吧。

　　少年的双手还保持着将我推开的姿势，脸突然红了，赶忙道：“在下失礼了。”看他如此的品行和样貌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我忍着被一男子重推，且尚在发育中的胸部的疼痛，起身向小厮要了两个馒头一碗粥，递到他眼前。
　　他眉头紧蹙，清亮的眸眼晕染了一层羞耻，看了看那些在侧门外排队衣衫破烂的人群，随即将脸扭向一边道：“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
　　“我……我是好心……”我呆愣半晌，一句话未说完。看来，他虽不是张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却是一个极度重礼节的迂腐之士。

　　少年连忙解释道：“姑娘莫误会，我知姑娘是好心。我路经此处，过几个巷便到家了，并不是来求施舍的。”
　　都饿晕了，还给自己找那么多“不食嗟来之食”的理由，争个面子累不累。
　　我使劲将粥和馒头向他怀里推了推，赌气道：“给你的，你就拿着，这不算施舍，算借的行么？”
　　他仍为难地摇摇头：“我现在没银子。”
　　我气急：“有借无还的“借”，行了吧。”
　　无意中，我看见他发上挽着一根女子的发簪，很好奇，就盯了一阵。他警觉道：“那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我不能……”

　　看来，在他眼里，我不光是“轻薄”了他，还打他发簪的主意。
　　我摸了下额头，转身想离开了。

　　他急忙取下腰间的玉佩道：“这个给你吧。”
　　此玉色泽莹润，触手冰凉，为上等羊脂玉，雕刻也极其精美。这个玉佩的价值和这干巴巴的馒头、稀粥委实不登对。
　　我将玉佩向他手中推了推，他又向我手中推了推。
　　我急道：“小弟，这太贵重了……”又向他推去。
　　就这样几次三番推搡之后，玉佩不慎从我手中滑落，四只眼睛巴巴地望着那价值不菲的玉佩在地上“啪嗒”，崩碎了。

　　我“啊”了一声，赶忙褪掉了腕上琥珀珠串：“公、公、公子，这个你收好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院内跑去。

　　第二次见青衣少年的时候，是在小姐的洞房里，场景极富戏剧性。
　　彼时，小姐刚拜完堂，我陪着小姐在洞房里等候景王。小姐端端地坐在床边，而我站在一边，开始头一点一点地犯瞌睡。
　　窗户开了……
　　我心里奇怪，按说景王入洞房，也该是从正门走，怎么……
　　见了来人，我心里一咯噔，竟然是那个青衣少年。

　　我正准备扯着嗓子喊“采花贼来了”，只见少年手中握着我的琥珀珠串，径直走到小姐面前，道：“没想到你竟嫁给了我父王，只叫我空欢喜一场，这个……还给你……”
　　我呆愣半晌，这才明白了，他就是景王府的二少爷韩奕昊，前些时日，从天山学剑归府。
　　韩奕昊将珠串往小姐的手里送，我伸手拦截下来道：“多谢二少爷替我保管。”

　　韩奕昊立时呆掉了。

　　我续道：“我这样的，也只配做个下人，想来二少爷认错了人吧，不知……少爷欢喜过什么？”
　　韩奕昊的脸上立刻染上了红晕，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珠串，我并未松手：“二少爷，您刚说这个要还给我的。”
　　韩奕昊的脸更红了，忙松了手，朝窗户外飞去。

　　我想我是才子佳人的话本读多了，才对二少爷韩奕昊生出了一点点渴望，在得知我被小魔王韩奕宏被“霸占”之后，能护我周全的渴望。
　　可是，此时，他只是从我身边而过，轻得如风，素雅的青色在我眼前早已消失不见。
　　我算是明白了，韩奕昊原以为我是尹府尊贵的小姐，才生出了“欢喜”的情愫，而对于一个陪着小姐入王府的下人，如此卑微的地位又怎能配得上他的“欢喜”？
　　我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浮云，便继续朝小魔王韩奕宏的院落走去。

　　刚进了莲怡苑的内院，就看见刚才为我指路的绿衣丫鬟，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指点点其余几个丫鬟干活，想来她也是韩奕宏身边的红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嚣张地使唤人。
　　“啪”绿衣丫鬟朝矮她半头的小丫头脸上扇去。周围的妇仆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伸长了脖子闻声望去。
　　被打的小丫头红着眼圈，委屈道：“谷婷姐姐，我……我……”
　　“你长着眼睛出气儿呢，没看见我在这站着，还把那脏水往我身上泼。”名唤“谷婷”的绿衣丫鬟一脚揣在小丫头的大腿上。
　　小丫头捂着肚子“啊”地一声跌倒，手中的水桶一歪，水全洒在了谷婷的裙摆上。谷婷见状，双眉拧成一处，大喊：“呀，你这小贱人，还学会报复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完，伸手便去拧小丫头的耳朵。

　　我猜想，如果是我一巴掌甩在了谷婷的脸上，不知她要飞出个几丈远。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侠义”之心，绕过她们几人，继续往院里走。

　　专心走路的我，就无心注意到，谷婷怎么追着小丫头打，两人怎么冲到了我面前，小丫头怎么一矮身，谷婷的一巴掌便朝我的左脸扇过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紧接着是身边妇仆的吸气声。
　　谷婷捂着自己的左脸，呆愣地看着我，又呆愣地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右手。

　　她伸手没打着我，反而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
　　我惊讶地看着她，愣是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就算我说什么，都只是越描越黑。

　　谷婷看着我身后哆哆嗦嗦的小丫头，又看了看我，料定这鬼是我搞的，又一扬手向我甩过来。
　　我的脸顺着力道向一边歪去，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好吧，原谅我还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正是年少气盛之时，什么“做下人需要忍耐”的话，一下子被狗吃了，我伸出手，向谷婷的脸“摸”去。

　　后来，无论是我身后那个叫喜乐的小丫头，还是谷婷，还是众多看热闹的妇仆，都告诉我，当是她们分明看见我在摸谷婷的脸，可谷婷却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趴在了污水里。
　　我也惊讶地很，看着她呜呜哇哇喊着“给我做主”什么的，我的气解了。
　　我没有理会，绕过谷婷，继续背着小包裹向妇仆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子，正收拾被褥的时候，那个叫喜乐的丫头，一脸惊慌闯了进来，对我道：“小……小王爷唤我和你去书房。”
　　我眯了眯眼，终于明白了得罪小人的下场，且还是小王爷身边的小红人儿。

　　还好有喜乐在前面带路，我没有继续在偌大的莲怡苑迷路，到了书房门口，便听到有女子嘤嘤哭泣：“莲姐姐一走，莲怡苑的丫头越发嚣张了，都欺我心善，个个在我头上撒野。奴婢无能，是管不了了。”
　　“管不了谁了，按规矩罚就是。”韩奕宏的声音很平淡，但隐隐能听见那么一点怒气。
　　“喜乐，还有……”谷婷咬牙切齿，“那新来的。”

　　这时喜乐敲了门，我和喜乐得到允许进了书房，此时屋中除了韩奕宏和谷婷，还有一个小厮。
　　我见喜乐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下，我便也跪下了。
　　韩奕宏朝我这边看来：“碧蓉是吧？你才来就让莲怡苑鸡犬不宁，倒是有几分本事，谷婷，你说说她怎么在你头上撒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