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清酒烈茶

12、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千兴然。”一片漆黑中，蔚非转过了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就好像有一团微小的火焰。
　　我盯着他的眼，不自觉地出了神，而后又轻轻嗯了一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
　　话还没说完，车门用力关闭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平静。
　　我和他一起往发声源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单穿着一件白t的人向我们这边跑了过来。来人动作很急切，嘴里还喘着气，看样子是很急切。
　　等他跑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白t上还沾着少许的血迹。
　　那血迹在那件白t上触目惊心，我猛地摒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望向了身边的蔚非。
　　蔚非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沉了下去，盯着那人的眼神都像结上了冰。
　　“你来干什么？”蔚非站了起来，对那人开口道。
　　声音异常低沉，像是低吼，完全是在喉咙底部里发出来的。
　　蔚非站起来后，我才发现那人比蔚非还矮了一截，他抬头看着蔚非的时候，眼里好像满藏着难过和无奈。
　　他喘了几口气快速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说：“爸现在在急救室，妈在公安局...快去看看吧。”
　　我慌忙地望向蔚非，见蔚非眼底一沉，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人，嘴唇颤抖着，声音哑了一半。
　　“...什么？”
　　“妈昨天回来了，他们今天去离了婚。听说刚刚才到家，在家楼下吵了很久，上楼之后发生了争执...妈太过激动...就拿刀....刚刚医院报了警，把妈抓走了...现在爸在急救室里...”
　　他看着蔚非，好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
　　我感觉眼前渐渐模糊了，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蔚非的表情。
　　只听见他喃喃着。
　　“...离婚？”
　　我只感觉自己的肺上直被什么用力压住了，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脑一片混乱，心脏里好像伸出来了无数只手，胡乱向外直伸着，到处寻找救命稻草。
　　“蔚非....”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看着蔚非的，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可蔚非一定比我难受千万倍。
　　蔚非转头看向了我，眼神深得像深渊。
　　“...千兴然，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心头一震，大脑彻底乱掉了，我却只感觉自己好像张了张嘴，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很可怜我吗？你觉得我很可怜？”
　　我感觉我的心脏陷入一片死寂。
　　“你觉得你很伟大？你觉得同情我让你自己觉得你很伟大？”
　　不是的。
　　不是的。
　　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话却是怎么样也没法从嘴里出来。
　　眼前的蔚非的嘴依旧一张一合着 ，那声音就好像来自很远处的地方，一片苍凉。
　　“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说完了，转身离开了这里，我的眼前瞬间成了一片死寂。
　　我望着眼前一片漆黑，望着模糊不清的篮球框和树木，眼前被泪水盈满了。
　　是我预见了蔚非的死亡，其实我只是想救蔚非，我只是想救他。
　　可我真的没有想过我的行动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我只是想救他。
　　可他却认为是我自以为是，是我站在高处的同情。
　　....
　　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回了家，怎样躺在了床上，怎样在噩梦中惊醒了。
　　再望向窗外的时候阳光已经铺满了我整个房间。
　　我心里只回荡着那一个声音了。
　　我不会再帮蔚非了，他的生活已经完全与我无关了，我没必要负罪，我该做的都做了....
　　随他吧。

　　最后的这一段日子好像尤为漫长，我努力不去思考蔚非的任何事情，可那些事情却又像蛇一样攀上我的肩头，让我觉得身体无力又沉重，那蛇伸出信子在我的耳边舔舐，我的脑子就又会像那晚一样混乱凌乱起来。
　　我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我以为做点什么事会让我转移注意力，会让我好一点，可完全就无济于事。我再怎么做事，脑子里都会不断浮现蔚非喃喃离婚二字的时候眼神的空洞，以及他望向我时，那种责备，绝望。
　　我复又拿起那个杯子，转了一圈。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窝火。
　　我依旧为他难受，依旧不想看到他难受的样子。
　　我气他说我自以为是，更气我自己。
　　气我自己都这样了我还去掺手别人的事，还去考虑他的感受，我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我猛地把杯子砸在了桌面上。
　　不管了，距离开学也就一天了，我崭新的生活马上就要来到，我跟这个蔚非再无任何关系。也是谢谢他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我身体里住下的人了，他不属于我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我跟他再无瓜葛，再掺手他的事就真的是我多管闲事了！
　　那天晚上我坐上了去学校的车，背着一堆又一堆的行李走到了那个出租房。
　　那个出租房正是我前世自杀的那一间。
　　这里包含着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我还是想待在这里。
　　我把东西都放好了之后在房间里喷满了花露水。
　　不知道为什么，花露水的香味总是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然后就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在了床上，睡前还是习惯性打开了手机，滑到了微信的界面。
　　从头滑倒底，没看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准备退出来，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那个一看心理就估计有什么毛病的头像。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它，看到了很久之前我们的消息。
　　正要看下他朋友圈的时候，手忽然抖了一下。
　　【你拍了拍“未末舟”】
　　.....
　　谁发明的拍一拍功能！！！
　　我上头的睡意又在一瞬间消了下去，全身冷热交织。
　　冷汗直出。
　　完了完了完了...
　　我迅速把手机翻了个面放在了枕头底下。
　　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睡觉睡觉睡觉....
　　被子里真够热的，真够闷的，毕竟也是夏天。
　　我探出头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不枉我一夜没睡。
　　我第一百零一次翻开了手机，手机依旧没有一条消息。
　　真好，太好了，我安慰自己似的呼出一口气。
　　可是心里失落落的。

　　没到校门之前那个失落感几乎完全包裹着我，可当我再次站到这个校门前时，那些感觉瞬间被我遗忘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学校带给我的熟悉的青春感...
　　还有一直保留至今的压抑感。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个校门，经过了一栋又一栋熟悉的建筑，最后站在了那栋我曾经待了三年的楼栋前。
　　我踩上了那熟悉的楼梯，往上走着。
　　我现在的那个班在五楼，我以前的那个班在四楼。
　　走到四楼的时候我还是停了下来，隔着一面墙望了过去，正看到教室敞开的窗口。
　　窗口里的同学探出一个又一个的脑袋，那些...都是我熟悉的脸。
　　他们脸上浮现各种不同的表情，对着谁一句一句地说话。
　　最后，我还是看到了他。
　　我曾经喜欢过的，暗暗喜欢过两年多的那个男生。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地靠窗边坐着，静静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出声，只是那样笑着。
　　我以前也是如他般这样坐着，如他般这样看着，如他一般安静。
　　我的喜欢那样自私，我喜欢上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这样好像我就不会感到孤独，就能感觉被世界所包容。
　　这一刻，他曾经带给我的温暖和温柔好像就这样朝我涌了过来，那种熟悉感让我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看着映射在他的脸上的阳光，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又一大片阴影笼罩住了我。
　　当我转身准备再往楼梯上走的时候，发现竟是蔚非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身高让我平视时只能看到他的胸膛，雪白的脖颈，还有少年宽厚的肩膀。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觉熟悉又胆怯，我抬头再一次对上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那眼神一直没变，
　　好像藏着一片冰天雪地里燃起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