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浮云有思

18、不如意

　　言馨儿的大哥叫做言梡，是算不学无术的那类。只不过家里人丁少，只余他们两个，哥哥便是不愿学也被逼着学。

　　但即便是家里人少，他们也不亲近。她养在内宅，而她大哥受重视，养在家里老祖宗身边。长此以往，这已经不是不亲近了，因为老祖宗看不起她的母亲，即便是孩子无错，也轻她怨她，连带着他大哥也排挤她，老是给她使绊子。

　　“唉……”言馨儿长吁一口气，想着钱清雪的条件多少有些难了，但还是得去做，不过大概得找点其他法子才行。

　　言馨儿自然觉得该想些隐蔽的法子，但怎样的法子才可以既怪罪不到她，又不麻烦到钱掌柜呢？念了几天，言馨儿心里终是有了主意。

　　她大哥不是老是爱偷偷去酒肆吗？便借着这事儿来做个引子，再把他迷晕在那里，若是时间晚些，钱掌柜不就是能顺理成章的帮忙了吗?
　　她要做的只是叫人把钱掌柜领过去便行了。

　　这样既与她无关，又能不麻烦到那边。

　　钱清雪话是放出去了，不过并不急切，只要多打探打探便也知了言馨儿的处境。她的处境并不好，但是，若是能做出点事情来，她也好安心用人。

　　“姑娘，有好消息。”小桃再回到屋子里，倒是喜笑颜开，“是庆王殿下相邀。”

　　“这算什么好事……”钱清雪抬眼望向窗外抽芽的绿叶，心中不屑的很。她可是清楚得很，那人保准是有什么事寻她，到现在为止，李斐没一次找她是专门为她而来。

　　小桃听罢撇撇嘴，嘟嚷道:“姑娘都没听完呢，怎么知道好不好。”

　　“嗯?那边说了什么？”钱清雪随口接下一句，手中接过小桃递过来的信件。

　　“李公子邀您去平芜一趟，说东西他来准备。”小桃想着这事应当是好事，但瞧着姑娘的脸色平静，毫无欣喜之色，她也想着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

　　三殿下出现后，姑娘的脾气都变得古怪许多，而三殿下又没有遭殃，姑娘反而有意让步，她还以为……

　　“这事情先放一放……不急的。”不过钱清雪这事情听听也就过了，想到近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何事，都没空去视察了，便盘问了下金镶玉的事，“对了，那金镶玉的事怎么样了?”

　　“师傅们已经开工了。”

　　“那就行。”钱清雪有些疲倦地揉着眉心，吩咐着小桃下回备几份礼，就为金镶玉这事情，她也得上门去南家一趟。

　　“对了，过几日去拜访拜访南方玉。”

　　“是。”小桃应下，便领着吩咐去办事了。
　　——

　　古棋谱是一直在找的，不过这事情过了很久才有着落……而且那东西有些不好弄。

　　那东西现在是在月家大小姐月如意的手上。

　　但钱清雪想，自己答都答应了，又知道了东西在哪儿，再加上看她表妹的那个样子也是真想要……

　　她便想着和月家大小姐月如意交涉交涉，把古棋谱拿过来。于是保险起见，钱清雪就稍稍调查了一番，想着能用什么换到这本棋谱。

　　因为她与月如意不太认识，这么约见也不和礼数，于是钱清雪便借了手上诗社的名头给月如意发了贴子，自然，为了一箭双雕，她顺道把李斐的也准备了。

　　一方社的帖子极少发到姑娘的手上，她想着月如意书香世家，应当会来凑个热闹吧……

　　月如意也是有些惊奇自己能拿到诗社的帖子。她不是张扬的人，以往去诗社的姑娘大多都是名气远播的女子，不是才名便是美名。她在其中，着实不显眼。

　　诗会上外男多，月如意她原本是不打算去抛头露面的，可身边的侍女打听到李斐也会出现在那个诗会上后，心里也动摇了。

　　罪过啊罪过。

　　经过几天的心理斗争，月如意还是打算着去了。

　　李斐也奇怪自己会收到这样的帖子，虽说他偶尔会去诗会凑个热闹，但此诗会不是彼诗会，他去的那些诗会，是安乐侯家的小侯爷尹笙办的，而李斐和尹笙幼年便相识了。

　　这个诗会可不一样，几乎没有人见过主办人，但每回诗会都会定个主题，请这个方面有造诣的人过去演说。而被宴请的宾客，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皇宫贵冑，但都是有才学之人。

　　他顶多算个半吊子，若是说主题是武艺，那倒是有些理由请他了。

　　但李斐没多想，也是决定过去，那场子严，以前他还想偷偷溜进去看看，结果没成。现下不是个现成的机会嘛，不如过去瞧瞧。

　　诗会他也说做了些筹备，不过却也简单。他可不担心诗会，虽说总是有人自视甚高为难人，但到底也难不到他头上。现下最让他心烦意乱就是送去行止钱庄的信件，已经是好几日了，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李斐有些怨，他的府邸离行止钱庄与钱府都不算太远，便是随意回个口谕也可。现在倒好，一点消息也没有。

　　等到参加诗会那日也是没回消息。

　　——
　　诗会那日，晴空万里，伴着凉风，李斐上了轿子，小厮早已备下了糕点瓜果之类，只是他还是有些生气，或者说是郁闷。心里也不住地怀疑不会是因为他上回说的话伤了她的心吧？

　　庆王府的车马快，两刻便来到了诗社举办的地点。

　　李斐兴致缺缺，便在会场内闲逛。

　　不过不久后便有人叫住他，李斐一回头，脸色更冷了些，是月如意。

　　"不知月姑娘有何贵干？"

　　这般态度也是让月如意有些吃惊，心底里也是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今日是男子打扮，还特意涂抹过，而李斐却一眼便认了出来，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欢喜。

　　"我今日在此地见着公子，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月如意说话倒是好声好气，"相见即是缘，李公子既然也是孤身一人前来，不如我们结伴走？也好有个照应。"说出这些话时月如意的声音有些抖，这是她这辈子第一回说这样的话，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可是要被罚的。

　　"孤身一人？"李斐斜眼睨向她身后跟着的也是如她一般乔装打扮的侍女，再想到自己身旁的侍卫，冷哼一声，似是嘲讽，"姑娘大概是眼睛不好，我可不是孤身一人。"

　　月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急切说错了话。

　　不过李斐却再没搭理她，径直走向了别处，经此一翻，月如意也不敢再上去了，毕竟女儿家脸皮薄，何况方才咄咄逼人的那位是自己的心上人呢？

　　月如意想着眼里便沁了些泪，不过她也不愿在外头这般，便把眼泪收住了。也没了与名家讨教的心思，便安坐一隅看着李斐的动向。虽说是被发生了这档子事，但月如意心知自己本就与李斐接触得少，因此就算是被李斐拂了面子也不愿走，只想在远处看看。

　　这也正好遂了钱清雪的愿，于是便差人下去把人请上来。

　　去的人自然是小桃，小桃是她使着最合心意的丫鬟。

　　小桃与月如意说明了来意，道明了自家姑娘有请后，月如意似是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点点头跟去了。

　　不过到了楼上，进去包厢时，月如意的丫鬟却被拦在了外头，在瞧见小桃也没进屋里，只是在外头候着，而里边又只有一人，才放心进去了。

　　钱清雪抬眸对上月如意的眼，嘴角微微带着些笑意，"月姑娘来了？"

　　月如意不太知道钱清雪，但在那回赏梅宴上，她见钱清雪是与三公主一道的。

　　"钱姑娘，不知你邀我上楼是为何事？"月如意毕竟与钱清雪没有交集，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听说月姑娘手上有本古棋谱？"虽说是问句，可话语中却带着确定。

　　"我手上是有本古棋谱，只是不知……钱姑娘问这个是为何呢？"月如意其实有些不解为何钱清雪要干什么。她想着是因为钱清雪瞧见了方才庆王殿下在与她交谈，而去赏梅宴的大多人都是对庆王有那么点心思的，而钱清雪叫她上楼，或许……是吃茶谈心？

　　毕竟同为失意人。

　　"姑娘可否忍痛割爱把这本古棋谱卖与我？"钱清雪也是直入主题，不搞什么弯弯绕绕，"我知这古棋谱的珍贵，自然会出一个公道的价钱。"

　　"不行。"稍加思考后，月如意摇摇头道，"此棋谱乃是故人遗物，便是我不懂棋，价钱再高我都是不会卖的。"月家不是富裕之家，但也不至于困苦，而棋谱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就算是这本棋谱于她没什么用，也不会轻易卖了的。

　　钱清雪以为会很顺利，毕竟月家清减，给笔钱应当差不多了。但似乎并不那么顺利，但她要的东西，也必须拿到。

　　但钱清雪也不会这么毫无准备地来，既然来了，自然有其他法子让月如意松口。

　　"姑娘为什么不好好考虑考虑呢？"钱清雪反问月如意时，也是笑意盈盈，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我有些事情要与姑娘说，月姑娘不妨听完再考虑考虑我的话。"

　　"如何？"

　　"那我便洗耳恭听。"今日月如意来便是为了李斐，可惜是她没把握好，但现在是被人相邀上楼，虽说她对故事没什么兴趣，她也不好说拒绝的话。

　　"我知道月姑娘您是有两位兄长，不过一位翩翩君子，一位不学无术。"抿一口茶后，钱清雪继续道，"翩翩君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另一位可就不同了。"

　　"嗯？"听到这话，月如意眉头微蹙，心情有些微妙，她二哥是不学无术了些，但到底心性是极好的，惹不出事的，前些日子还替家里人都裁了新衣。

　　"因为家里大哥尚在科考，而月太傅得了闲职，又是一身清廉，因此家里一下窘迫许多。"

　　忽的被戳了痛处，月如意即便脾气再好，现在也是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声音都高了几度。

　　"我猜的啊。"钱清雪像是没受影响，依旧是方才那幅样子，"有心关注一番的人，只要稍一打听，便能猜出来。"

　　"家里二哥也怨自己不学无术，不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分担分担……"听到这儿，月如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此，在一群狐朋狗友的介绍下，他去了赌坊。第一回赌赚了些钱，我猜他应该是给家里添了些什么，不过后几回便没那么好运了，先是小数目，偶尔赢大多输，再变成了个大数目。他知道家里清减，自然不敢说，因为还不上钱，他时常被打，这也是为何他这些时日总是不在家里住，因此家里人只当他这些日子住外头，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不可能……不可能……"月如意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这么喃喃着。

　　"这故事虽说是我编的。"钱清雪认真道，"但那些欠钱的票据倒是不假。看姑娘的这个样子，应当也是相信了吧。"

　　"他欠了多少……"月如意感觉有些心力交瘁，甚至如若凌迟，连带着话说得也有气无力。

　　"五百两。"月如意有些错愕，他是怎么敢的！

　　"现在姑娘可否考虑考虑把古棋谱卖与我呢？"钱清雪说完，心里也是有些怜惜这位姑娘了，五百两可以是一幅大家名画了，"我出的价钱便是五百两。"

　　"我卖。"月如意长吁一口气，想到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心一横，便决定吧棋谱卖了，"还请钱姑娘保密。"

　　"这是自然。"钱清雪看出了月如意是自己在强撑着，也忧心会出事，便叫小桃去叫车送月如意回去。

　　"姑娘随时可以拿着棋谱来钱庄找我。"

　　"好。"月如意脚步有些虚浮，人也带了倦色，丫鬟见了还以为是里面的娘子欺负自家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却听到自家小姐说道了一声——"多谢。"丫鬟脸色忽的变了变，而后悻悻而去。

　　钱清雪倒也不在意这些。
　　小桃则是听从自家姑娘的吩咐，关上了房门，送着这两人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梡（k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