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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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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别墅,空荡的院落被压了厚厚的积雪,亮银的月光倾洒而下,与之交相辉映。
正逢除夕夜,万家团聚。
临近整点,别墅周围的人家默契放起烟花,斑斓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散落满天。
朵朵烟花炸开的声音巨响,也照得铁门前的那处亮如白昼。
遥望城中心,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与喧闹的迎春喜气不同,苏家好像被阻隔在这场盛大的繁华外,寂静无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三楼向阳的小书房里,灯光微弱,在书桌下的阴影里,穿着单薄衬衫的女子跪坐其间,清隽的面容透露着病态的苍白。
女子的身姿挺拔,只论那道背影,倒是赏心悦目,但转向正面,她的长指握着细杆毛笔,在粗糙的宣纸上写着什么,书写速度愈来愈快,一张又一张宣纸飞落在地,依稀可见上面的字迹潦草。
杂乱的宣纸随意堆满在地面,浓郁的墨香飘散在空中,每一处角落都是宣纸与墨香的冲撞。
这一幕,似乎在昭示书房的遭遇。
铁栅门后,曲眉丰颊的女子披着毛绒外套,在明黄灯光下踱步,她不断张望着,似乎在等人。
一道不属于南城的灯光照在铁栅门上,等候多时的苏柠认出车牌号,深吸一口气。
车子驶进庭院。
突兀的灯光照耀,细碎的雪花飘摇。
车灯熄灭,世界归于平静。
陆秋下车,大步走向苏柠,“小姨。”
苏柠看着沉稳内敛的陆秋,伸手拍了拍他,止不住地叹气:“好孩子,麻烦了。”
“怎会,是我想来见她。”
“走吧,小姨带你去。”苏柠拢紧外套,看了眼三楼,“但愿有用。”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朝着房子走去。
别墅大门敞开,苏衡站在门框边,看着走来的两道模糊身影,眉眼间尽是愁绪。
早上小姨突然和他说陆秋要来。他大概才到小姨的想法,不认同将希望寄托在陆秋身上的想法。
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
与其这样,不如让陆家安稳团圆。
但到底是小辈,小姨又是养他长大的亲人,他不会因此与小姨争执,伤了感情。
苏衡想着,叹了口气。人走近后,他站着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来。
陆秋裹着黑色羽绒服,脸上带着白色口罩,露出的眼睛直盯着他,倒是明亮干净。
苏柠走上台阶,“文熙睡着了?”
“没有,在和学生聊天。”
苏柠率先走进家门,“外面冷,都进去吧。”
客厅里,唐文熙霸占着长排沙发,淡黄色薄毯盖着腿上,边缘的流苏垂落在地。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瞥了眼,摁熄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给回应。”
“我去一趟。”苏柠绕过苏衡,弯腰拿起茶几上的保温饭盒,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陆秋,“陆秋,跟小姨过来。”
陆秋摘下口罩,对苏衡和唐文熙点头淡笑,然后跟在小姨身后,着急地走上三楼。
伴随着“哒哒哒”的踏步声,他隐约能听到楼下苏衡和唐文熙的交谈声。
“小姨这是病急乱投医,小鲨鱼不是能被劝动的人,她有自己的固有思维。”
“小姨心疼,她这几天的状态和盛然……车祸那次差不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友情里满盘皆输,亲情里遍体鳞伤,爱情,哼,感情是不止一种,可也无法相互替代啊!”
……
忽而门被推开,暖光透过门缝打在林夏身上,又越过她照在洁白无暇的墙上。
纤细的指骨猛然用力,笔杆从手中脱落,细看笔头,上面的毛毫已经惨不忍睹。
林夏撑着地面,垂头像是在看宣纸,潦草的字迹比龙飞凤舞的草书还要乱上几分。
许是没有光照,那双的漂亮眼睛黯淡无神,直愣愣地盯着一处,似乎认不出那是自己写出来的字。
“林夏,林夏,林夏……”
陆秋小心翼翼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克制住自己踏进书房的冲动,站在门口望着她。
林夏缓缓抬头看去,在那注视里,逐渐张开嘴巴哭咽起来。
陆秋看着林夏的眼泪缓慢滑落,不再强压自己,大步走上前蹲跪着,与林夏平视。
他真切地明白,林夏至今还沉浸在那场车祸里,独自扛了十几年的她终究还是不能放过自己。
她根本没有释怀的可能。
两场车祸将她困在地狱。
梁安的离去带走了她骗自己的借口。
这场灾难让她被碾进尘土里失去傲骨,直不起腰,被狂风暴雨猛烈地击打,狼狈不堪。在浓得看不清方向的白雾里,她独自一人举步维艰,不见天日。
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吗?
不是的,她不是接受大任的人。
她是渴望亲情和友情的普通女孩。
陆秋眼眶湿红,伸出温热的手试探地去触碰林夏布满泪痕的脸颊,见她没反应,又沿着肩头下滑,收拢胳膊,将人圈在怀里。
林夏身躯微动,望着站在门口,含泪望着她的小姨,仰起头闭上眼,伸手抓住陆秋的胳膊,从喉咙里挤压出令人心碎的哀嚎。
这是继医院那次痛哭后,林夏再次用哭来发泄自己积压在心底里的痛苦和无措。
巨大的动静将楼下的苏衡引来,他踉跄地跑上三楼,站在小姨身后。
望着被陆秋抱在怀里,仰头失声痛哭的林夏,思绪被拉回盛然离世的那段日子,心口像是被丝网缠住,细密的疼,隐隐喘不上气。
他什么都明白,林夏此刻的发泄不是因为陆秋的到来,是时机正好。
当年给盛然办葬礼,在确定埋葬日期后,她突如其来的崩溃,直到将矛头对准林嘉容,彻底爆发,最后才归于平静。
是如当年一模一样的过程。
可这次他找不到林夏痛苦的转移对象。
苏衡垂下眼眸,眼色沉沉,深不见底。他瞥见小姨略显松弛的眉眼,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告诉她,这不是陆秋的功劳。
时间来到零点,万千烟火点燃升起,夜空被照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绝于耳。
璀璨夺目的烟花绽放光芒,空气中的烟火味逐渐,逐渐驱散黑暗和寒意,试图去掩盖世界各处的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痛苦。
或许,除夕,春节本就是平凡的一天。
初一上午,林夏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屋内暖和,只穿了灰色卫衣和牛仔裤。
她搭着扶手下楼来到客厅,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在脑海里寻找一个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的办法。
她紧攥着手,察觉到身旁突然站了一个人,突然感觉紧张,一种不受控制的紧张。
沉默着,然后听见一声巨响。
那叫“小鲨鱼”的急迫声音让林夏头皮发麻,像是破开黑暗的一只手,拼命地呼唤她,找寻她的位置。
林夏转过身看向二楼,朝着那道急匆匆的身影,声音哽咽:“小姨,我在这。”
那么一瞬,所有声音都褪去了。
苏柠站在楼梯上,眼球颤了颤,吞咽几次,咬紧牙关:“小姨年纪大,受不住。”
“对不起,小姨。”
视线逐渐模糊,林夏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苏衡,“苏衡哥,我会好的。”
“你找到了?”
林夏没想到会被追问,在了解她的苏衡面前,缓缓地说:“我想去一趟西藏。”
“是自己去吗?”苏衡试探地问。
林夏点头,抿直嘴角。
又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打乱苏衡的思绪,他抬头看向楼上,不用猜就知道是陆秋制造的声音,因为这个时间,处在孕晚期的妻子不会醒。
林夏在看见陆秋的那一刻,整个人震住。她忘记昨晚被陆秋抱着痛苦,睡过去的事,那时候她大脑空白,胡言乱语说过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闻到过茉莉花香。
为何应该在东北的陆秋出现在这里。
林夏思考了下就想通了。
陆秋站在楼梯平台,望着安然无恙的林夏,心里的石头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喊了一声“小姨”和“苏衡哥”。
“小陆,下来啊。”苏柠吩咐苏衡去照顾妻子,抬起手招呼陆秋,“你们那里过年吃饺子,我昨晚学着拌了肉馅。”
陆秋走下楼梯,淡笑着说:“小姨客气,我去车上拿东西,昨晚不太方便搬。”
“行李不是搬了吗?还有什么?”
“初次登门拜访,总不能太失礼。”陆秋对着小姨说,但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林夏身上,“带了些奶奶种的蔬果,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礼物。”
“好孩子,你这方面比小鲨鱼强。”
陆秋愣了几秒,视线移到林夏身上。
如果昨晚只是猜测小鲨鱼是林夏的小名,那现在就基本肯定了。
他想不到听上去凶猛的鲨鱼能与恬静的林夏联系起来,即便加上稚气的“小”字,也有点奇特。
苏柠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动作,善解人意地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让小鲨鱼陪你去拿吧,趁她状态好,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等会又胡思乱想。”
走出家门,寒风肆虐。林夏拢紧自己,不愿意回去加衣服,义无反顾地走下台阶。
没走几步,突然感觉到散发着茉莉香的温暖,她望了眼陆秋,问:“你不冷吗?”
“心热,不冷。”
林夏:“……”
来到车库,林夏认出外来的车辆,是辆黑色奥迪,在旁边停着的那辆红绿撞色跑车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含蓄贵气。
陆秋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眼打寒颤的林夏,她身上披着的羽绒服是奶奶买的。
东北零下十几度,奶奶又喜欢偏大的衣服,这套羽绒服他穿着都显得大,让一米七五的林夏披着,看上去小小的一只。
“林夏过来,有东西给你。”
林夏考虑着给这辆看不顺眼的车换什么色,听见陆秋叫她,眉间若蹙,走了过去。
“给。”
陆秋打开包装盒,露出冰糖草莓和冰糖樱桃,许是放久的缘故,买相不是特别好。
但林夏心里还是划过丝丝缕缕的暖意。
车后座,两人并排坐着。
“好吃吗?”
林夏点头,抬头看了眼陆秋,问:“你什么时候回东北,陪爷爷奶奶过年?”
陆秋的眼睛透出一丝忧伤。
林夏没觉得问法有问题,可见陆秋这模样,想到他专门跑来南城,声音软了下来:“不是赶你走,爷爷奶奶也需要你的。”
“他们赶我来的,东西都是直接扔上来,然后门一关不让我进了。”
林夏怔愣住,问:“那你呢,愿意吗?”
“因为你啊,我挺愿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