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秋》东眠鱼

23、第 23 章

　　早自习下课，各班同学蜂拥而出，站在走廊排起队。跑操的音乐声响彻整个校园。

　　林夏等人站在校长办公室里，看着愁眉苦脸的校长止不住地叹气。

　　可能是没气能叹了，他看向林夏，说:“上次你说是魏家姐弟先惹事的，他家不追究，这才私了。这次呢？盛然把你养得真好，避重逐轻被你们兄妹用得那叫一个娴熟。”

　　陆秋靠在书柜上，漫不经心地说:“管用就好，作弊，霸凌这些事加在一起足以让孙明辉被开除，传出去，哪个高中敢收他，他家会权衡利弊的。”

　　陈思偷瞄了眼陆秋，见他神闲气定，还有闲情雅致地理衣袖，心里的石头落地。

　　她出手的时候没想到陆秋这么狠，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如今事情闹大了，她是不慌的，就怕陆秋几人出事。

　　“严鸿和梁安先离开吧，没有你们的事。”校长看了眼楚乐，示意她也离开，“徐微泽去跟那谁道歉，你这事不大。林夏，虽然事情起因是你，但你不在场。至于陈思和陆秋，看孙家的想法吧，估计不会有什么事。这孙明辉也不是好东西，只顾着贬低别人，成绩一落千丈也不知道挽救。”

　　校长拿起茶碗，表情严肃，“林夏，魏家那次我保你，这次我也偏向你。除了你哥哥是我的得意学生外，我是看中你的能力，他高考是市第一，你怎么着也不能太差。”

　　“校长，你公然给她压力？”陆秋瞥了一眼校长。

　　校长没理会陆秋，转而看向陈思，“陈思当场减免学费，你是承诺过高考分数的，抛去不考的学科，年级排名还行，但差距还是有点的。”

　　陈思无所谓道:“不要担忧一鸣惊人型选手。”

　　校长深深叹了口气，挥手让三人离开。

　　离开校长办公室，陈思左右看看，见没人才道:“魏家那事跟梁安有关，她跟大哥提了几句。魏家中意的政府项目没能拿到手，魏老爷子知道事情原委，气得住进医院，魏家姐弟这才被退学，至于去哪里，梁安也没过问。”

　　陆秋听完，嘴角轻勾，看样子是早已知晓。林夏毫不在乎此事，脸上也没有异色。

　　陈思走在前面，不知怎么了，竟然哼唱起来，清脆悦耳的歌声传来:

　　“Romeo 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I'll be waiting all there/'s left to do is run/You'll be the prince/and I'll be the princess/It's a love story……”

　　林夏跟在后面，听得不太清楚，但从调子上知道那首歌是陈思最近经常哼唱的《love story》。

　　陆秋紧跟在林夏身后，搭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去，眉眼一挑，无声笑了笑。

　　陈思毫不知情，沉浸在哼唱中。站到楼梯平台，瞥见熟悉的背影，加快脚步走下去。

　　“段昱，你竟然逃课。”

　　段昱站在楼梯口，闻声缓缓抬起头，厚重的冬季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没那么笨拙，脖颈线流畅地延伸到衣领，淡漠的脸庞衬得他更加遗世独立。

　　他的神情悠然，明明早已知道昨晚打架一事，却云淡风轻动地问陈思:“胆子不小，没伤着吧？”

　　陈思牵上他的手，“没有，毫发无伤。别沉着脸，快给我笑笑，让我开心一下。”

　　段昱敷衍地勾起嘴角，露出淡然的笑容。额发自然垂下，狭长漆黑的眼睛毫无波澜，但也算给面子了。要知道这位从申海转来的段家大公子一年也笑不了几次，就连春节都能冷着脸向人拜年。

　　“你为什么要叫段昱呢？段为断，昱为日光，光明。段昱段昱，意为断掉阳光。要不你随我姓吧？陈昱，成为光明。也挺好听的。”

　　“断思比沉思好，你想改吗？”段昱淡淡道。

　　“断了思考跟傻子无异，我不想成为傻子。”陈思斜了眼段昱，转头看向身后，“林夏，你们在聊什么呢？快跟上啊。”

　　陆秋见林夏转头看向陈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长长的连廊下，四人漫步走向教学楼。

　　林夏和陆秋回到教室刚好下课打铃，陈思拉着段昱跑去超市买东西。

　　昨晚打架的事，不少人对陆秋心存敬畏，也许是孙明辉人缘不好，没人提及他。

　　高璐看见林夏坐下，跑到陈思座位上，担忧道:“没事吧？校长怎么说的？陈思被扣下了？别因为那种人毁了你们几个啊。”

　　李欣怡走过来，身子一歪靠着高璐。

　　常年在外收集帅哥美女的张雅琴也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眼底透着担忧。

　　何倩站在梁安座位旁边，双手搭在梁安肩上。

　　林夏平淡道:“没事，校长让我们回来上课。”

　　这边，陆秋应付完男生，走出教室。
　　徐微泽见状，拿着水杯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饮水机旁。

　　徐微泽看着陆秋拿出一根烟，在手里捏了几下，又放回烟盒。他拧紧杯盖，漫不经心地说:“孙明辉有两个在南边混的老油条哥哥，之前魏家姐弟也是因为认识那两人才愿意跟孙明辉结交。他背地里搞这些动作，害得这对姐弟从高一开始就针对你们，加上杂七杂八的冲突，才变成如今这样。”

　　陆秋瞥了眼有些疼的伤口，指关节上的伤口是被课桌的铁片刮的，看着挺长的。

　　他昨晚在寝室里涂了红药水就没再管，刚刚在校长办公室用力握了一下，伤口又裂开，薄痂掉落，鲜血溢出来。

　　听见徐微泽的话，陆秋说:“管他的，既然都这样了，实在不行喊陶老大他们帮忙。那些老混混在陶老大面前还是不起眼的。等我有空，去一中那里请他们吃顿饭。”

　　徐微泽见陆秋云淡风轻的模样，猜出校长是偏向他们的。毕竟有一个为菱中挣了不少荣誉的林夏，加上他们这些也还行的，菱中不可能为了一个成绩一降再降的学生放弃更优秀的学生。

　　他耸了耸肩，语气散漫:“看样子没大事，有事再叫我。最近认识了几个小学妹，不能不理人。”

　　“珍惜自己的名声吧？徐烂人。”陆秋嘲讽。

　　徐微泽咂了咂嘴，不赞同道:“怎么说话的？咱们兄弟几年，少跟着外人一起诋毁我，见一个爱一个是男人的本性。而且那是爷的风流史，以后辉煌的谈资。”

　　“哼，要不是你自己有分寸，就不是被叫做烂人，而是烂黄瓜了。在姐姐面前栽了跟头，跑到妹妹面前撩拨，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徐微泽脸色一变，闭口不谈。

　　陆秋看着倚靠墙边的徐微泽，想到最近听闻的一些事，语重心长地说:“说真的，你一直这样，以后要是真遇到喜欢的，那个女生会不介意你这些过往吗？和你在一起后会不会怀疑你的真心？之后会有人调侃你浪子回头，可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词。”

　　徐微泽自嘲:“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给我金子，我就换了。浪子怎么配跟金子比呢？”

　　沉默许久，他扯开话题:“兄弟，我觉得温水煮青蛙不太适合林夏，她不像自己能开窍的人。之前你问我是不是因为相处太久而产生喜欢的错觉时，我没有答案。”

　　徐微泽见陆秋在认真地听，喉结微微滚动，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寒假那次赛场休息间，我看到林夏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太有距离感，不知道你喜欢上她什么。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到你跟她在一起，有点像从前，像陆姨没离世的样子。”

　　“难怪你语文就考那点破分，赏析理解都不会，作文也难写出高度，好好去扩展阅读量，说不定能分析出林夏的美好。”

　　徐微泽表示不服，见陆秋转身离开，大步追了上去，反驳道:“跟语文有什么关系，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语文就差十一分，半斤八两。”

　　下午体育课，梁安问来姨妈的陈思能不能坚持去上课，得到否定的答案，叹了口气。

　　林夏放下笔，看了一眼手表，说:“快要上课了，再晚的话，体育老师又要派人来叫了。”

　　陈思趴在桌上，虚弱地说:“帮忙请个假，我的妈呀，真是疼死我了，杀了我吧，好想去切掉子宫……”

　　高璐揉了揉陈思的脑袋，“别胡说八道，实在撑不住就吃止痛药。”

　　何倩合上笔盖，拍了拍她旁边睡觉的同桌，插进谈话:“不，你只要告诉她切掉子宫会加速变老。这句话比你安慰几十次都来的有用。”

　　“真的吗？有没有科学依据啊？”梁安猛地转头看向何倩，求知欲望暴涨。

　　李欣怡单手搭在高璐肩上，“我好像也听人说过，反正任何器官都是有用的。”

　　“离上课还有四分钟。”林夏默默来了一句。

　　杨晟刚醒，听见林夏的话，声音拔高:“离上课就四分钟？过得这么快吗？我竟然把地理课睡过去了。”

　　林夏拿上水杯，“快走吧，应该能卡点。”

　　“林sir发话，你们快点吧，小心要罚跑喽。”陈思忍住姨妈痛，抽空笑话这群快要上课迟到的人。

　　梁安不客气道:“闭嘴吧，睡你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教室，在楼梯上争分夺秒，飞奔跑向网球场。

　　网球场与b栋教学楼离得不近，最好走的路是从主干道绕到三号寝室楼后面，左转直走，越过乒乓球场地后就能到。

　　此时，主干道上，十来个学生拎着水杯正在狂奔，队伍后面还有两三个男生落下。

　　“这群女生真够强的，平时也不这样啊！”

　　一个男生说:“少说废话，现在不跑，等会要罚跑。上次徐哥几人迟到绕操场跑了三圈，这次指不定要加圈数。”

　　“杨晟，等等兄弟啊！”

　　冬日的微风携着寒意，梁安裹紧衣服，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她看着那些能肆意疯跑的同学，心里忍不住羡慕，好希望自己也能这样疯狂一次。

　　可能是体育老师最近遇到喜事，看见这群迟到了几秒的一群人，也没打算计较。喊杨晟上来带领全班做热身运动，自己站在队伍旁边讲着下下周的网球考核标准。

　　做完热身运动，各小组走到指定位置练球。林夏脱下冬季校服，挑了一颗网球与张雅琴对打。

　　教室里，陈思喝着段昱泡来的红糖水，对着他说:“太痛苦了，好想换个性别。”

　　段昱不掩担忧，看着陈思小口小口喝着冒热气的糖水，语气不再平缓，“你这是痴心妄想，如果真忍不了就吃止痛药，脸色太难看了，你别强忍。周五放学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拿些药调养调养。”

　　伴随着男朋友的安抚，陈思感觉好多了，玩着段昱的手指，说:“多谢男朋友的关爱，我就第一天疼，不用那么麻烦。如果周五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借此良机去约会，男朋友意下如何？”

　　段昱看着几乎没怎么下降的红糖水位，拿起已经拆封的红糖袋，伸出手指点了点陈思的额头。

　　见陈思一脸茫然，他没打算揭穿她，关怀备至地说:“你男朋友要去上课了，好好趴着睡一觉。红糖水趁热喝完，我等会再给你泡一杯送来。”

　　目送段昱离开教室，陈思立马嫌弃地把装红糖水的杯子移开。她是真的不喜欢喝红糖水，在家里老妈怎么劝也不沾一滴，在寝室里梁安逼到嘴边也是咬紧牙关。

　　爱情真伟大，她刚才竟然喝了两口。

　　陈思趴在桌上眯了会，想到段昱临走前说的话，心里默默祈祷他下课别来，暂时不着急见面。

　　天突然变了，大片乌云飘来。正当众人看见乌云快要飘走的时候，大雨突至。

　　网球场上的学生们匆忙跑进体育馆。但大雨来得突然，他们还是被淋湿了。

　　林夏掏出兜里的纸分给梁安，又递给旁边的女生们，然后拿着仅剩的纸擦了擦脸。

　　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她被惊了一下，顺着张雅琴的目光看去。

　　玻璃门边，陆秋倚靠在墙壁上，被脱下来的校服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黑色的紧身毛衣衬出优越的骨架，宽肩、窄背、细腰，扑面而来一股禁欲的味道。

　　此刻，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围在他旁边的男生聊天。不知听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强烈的视线落在身上，陆秋回头看过去，忽视了其他人，一眼望见林夏。

　　两人对视几秒，林夏感觉不自在，移开视线。几秒后，她拨弄起额前略湿的碎发。

　　见状，陆秋薄唇勾起，泄露出轻笑。身后有人借打火机，他从徐微泽手里抢过来，夹在指间反手递过去，然后抬脚走向林夏。

　　杨晟摸摸鼻子，“陆哥要去找班长？”

　　徐微泽轻抿嘴角，默默腹诽:抛弃兄弟第一人。

　　陆秋见梁安发现了他，食指轻放在嘴唇上，轻步走到林夏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要太幼稚。”林夏斜睨他。

　　陆秋尴尬地笑了笑:“还生气呢？”

　　“昨晚陈思被林夏晾了很久，提心吊胆撑到十一点半才跟她说上话，被教训了两小时。陆哥好自为之，我去找高璐她们了。”

　　梁安好心提醒，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倒不是不想留下来看热闹，只是昨晚已经被殃及到了，谁也不能保证这次会不会，所以走为上策。

　　陆秋见林夏走向长凳，亦步亦趋跟着，“其实昨晚是一时冲动……”

　　林夏冷哼:“借口，就不能忍两天再动手吗？教室里打架，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想抵赖的也没办法。”

　　陆秋听完，苦思冥想出来的理由没发挥作用，表情变来变去，半信半疑地问:“我理解的意思是你理解的吗？”

　　林夏盯着他的眼睛，“你理解什么？”
　　她微微低下头，喃喃道：“孙明辉那当过兵的堂哥不好处理，不是一般的混混。”

　　“说什么呢？”

　　“……”

　　“师父，别气了。下次打人一定会选天时地利人和，其实吧，要不是陈思……”

　　林夏语调平缓，没有一点波澜，“她错在先动手，你错在下重手。上次背地密谋，这次默契配合，好一对惹事组合。光荣榜应该写上你们的大名和事迹，以示嘉奖。”

　　陆秋尴尬:“……也不比如此吹捧。”

　　林夏继续说:“我是不配上光荣榜了，等事情结束，我自请下榜……”

　　“师父，你越说越离谱。”

　　“你别叫我师父，只会在示弱的时候喊，听着难受。”

　　林夏本来没想说这么多，但想起自己之前有过推掉化学竞赛的想法，如今事情变成这样，她是没资格也没脸面去跟年级组长讨价还价了。

　　那个几日前生出来的，不成熟的想法刚在心里发出芽，根还不稳就夭折了。

　　临近下课，雨不见停。

　　一群人站在体育馆门口唉声叹气，天气预报没说有雨，一天下来也是大太阳，偏偏遇到体育课就突然变天，真是奇了怪了。

　　教室里，陈思悠悠转醒，看见桌角的黑色保温杯，嘴角微微上翘。
　　她戳戳杯壁，眉梢微挑，在结束思春后，终于听到哗哗的雨声，起身走出教室。

　　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细雨，她随意拿起挂在墙上的伞，也不管是谁的，十几把伞套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体育馆大门口，李欣怡指向路中央，正在避水坑的人，“快看那边，我怎么感觉那人有点像陈思。”

　　徐微泽刚抽完烟，身上的烟味不小，吐出的话也是烟味十足，“陈大美人都认不出来，有谁能像她一样，到了下雨天，走路就歪七扭八的。”

　　何倩捏着鼻子，真诚地说:“地不平，水坑太多。徐哥，你能不能离我们远点，身上烟味太重。”

　　林夏和梁安早在闻到烟味的那一刻就挪开了，这会正看着徐微泽被女生们嫌弃。

　　陈思慢慢走近。

　　梁安挥舞着手臂，喊:“好大儿，没白疼你。这伞送得真及时，今晚不跟你抢热水袋了。”

　　“去你的，少占我便宜。”陈思没好气地哼笑，慢慢踏上台阶，“各位来拿伞啦，好意思让我累着？接我家两位美女，你们都是顺带的。”

　　高璐拿过一把伞，走向林旭，语气不屑:“切，男朋友的外套也能挡雨。”

　　陈思一听，乐呵道:“哎呦，把伞还给我，不耽误你带着林旭去雨中浪漫。”

　　“大美人，载我一程？”徐微泽嬉皮笑脸。

　　“不好意思，有人了。你跟陆哥一把，雅琴和欣怡吧。”陈思说着，把伞扔过去，接着又分给其他同学 ，拿着最后一把黑伞挤到林夏与梁安中间，“只要我的伞够大，就能搂着更多美女。”

　　林夏侧身站着，伸出手指抵在伞柄上。见陈思点头，缓缓用力向上推开，超大的黑伞露出真容，在一众小伞里非常夺人眼目。

　　半路上，徐微泽瞄了一眼自己被淋湿的肩膀，羡慕地看向大黑伞，“美女们，那把伞看上去够大，加我一个不成问题。”

　　“不不不，你们体宽，就是最瘦的陆哥来也不行。”梁安说。

　　徐微泽和杨晟突然大笑，大讲特讲陆秋被林夏说了一通，沉闷了半节课的事。
　　虽然他们凭着两张嘴展现出来七嘴八舌的精彩表演，但还是能听出来大概的意思。

　　陈思觉得搞笑，幸灾乐祸道:“陆哥，你不行啊。我昨晚先挨训的，那正是林夏火力最大的时候，怎么你就被说了两句，把自己搞自闭了？”

　　“我目睹全过程，火力不比昨晚弱。”
　　梁安说了一句公道话，看见垂头丧气的陆秋。心里实在好奇，林夏究竟说了什么让人变成这幅模样。

　　学校主干道上，三人共撑一把伞，手臂挽着手臂，跨过一个个水坑。
　　从背后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她们都不在乎，我行我素地走着不寻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