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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月光皎皎,清辉如泄。

      巍峨的皇城在月色掩映下,依旧是红墙碧瓦,琉璃生辉。

      两个宫人在翊坤宫寝殿前打着盹。

      一只乌鸦立在屋脊飞檐上,怪叫声声,却没有吵醒宫人。

      翊坤宫万籁俱寂,寝殿内帐帘重重,烛火通明。

      温琬睡梦中闻到一丝烟味,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外头正燃起熊熊烈焰。以为自己没睡醒,又揉了揉眼睛,只见火舌已经烧过门口摆着的那副锦绣山河大绣屏。

      她惊恐地拍拍枕边人:“皇上,走水了,快醒醒。”

      一条臂上带疤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慵懒:“琬琬,时辰还早,再陪朕睡会儿。”

      这时,冲进来一个惊慌失措、只披了件外衫的女人:“皇上,快逃。”女人浑身瘦削,肚大如箩,我见犹怜。

      怀着身孕还往这儿跑?争宠争到这份上,也太不知轻重。

      温琬顾不得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径直披衣下床。

      皇帝这会儿彻底醒过来,三人俱往外去。突然,正厅的房梁掉下来,将众人堵在卧房里,巨大的烟尘,让人捂住口鼻,难以呼吸。

      温琬见状不妙,推开内室的窗户道:“往这儿走。”

      皇帝拉着温琬,长腿一迈,正要钻出去,却听那女子摸着孕肚,娇声道:“皇上,妾身爬不上去。”

      她怀着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必然不会将她丢下。

      果然,他松开温琬的手,决定先护着那女子钻出去。

      女子抬脚离开前,却说肚子疼,一个没站稳,手里的香帕不经意拂到温琬面上。

      皇帝生怕她又生出什么状况,耽搁三人逃离的时机,直接抱起她,跳出窗口,嘴里不忘叮嘱后头的温琬一句:“琬琬跟上。”

      这时外头已有前来救火的下人。皇帝把那女人交给宫人,转身却发现,方才寝殿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火海。

      他不由得庆幸。

      可他回头却怎么都找不到温琬。

      轰隆,翊坤宫正殿的中央烧塌了,火光窜上了天,火星子漫天飞舞。灼人的热浪向他扑来,如同炼狱。

      “贵妃娘娘,快救救贵妃娘娘,娘娘还没出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是温琬贴身伺候的宫女白芍。她挣扎着被一个宫人死死抱着。

      一派胡言!

      皇帝气愤道:“胡沁什么。娘娘好端端随朕出来了。快去服侍,别在这里哭丧!”

      皇帝此时满脸黑灰,一双怒目直瞪,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白芍脸上顶着巴掌红印,半点不怕皇帝的怒气,悲愤道:“娘娘在哪里?我看着您抱着昭仪出来,根本没看见娘娘。您把娘娘扔在火场里弃之不顾,是您害死了娘娘!”

      皇帝没想到一个小宫女不知天高地厚地顶撞他,正怒不可遏之时,他却忽然想起,他方才只顾着带人往外跑,温琬到底有没有跟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也许……

      “琬琬!”皇帝顿时双目赤红,这才反应过来要冲进火场。

      “快拦住皇上。”

      温琬浑身瘫软地躺在地,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一根圆木落下来,砸中自己的小腿,却无法动弹。

      一瞬间浑身被无情的火焰吞没,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在她倒下的瞬间,她看着皇帝抱着那个得逞的女人从窗口跳出去。徒留她在烈火中,烧成灰烬。

      危急时刻,哪有什么疏忽大意?端看他有没有心罢了。

      说什么情深不悔,说什么生死相随……

      去他的狗屁情意!

      “——啊!”

      温琬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活活被烧死实在太疼了。她猛地坐起身,浑身里衣都湿透了。

      正在一旁坐着看话本的苏蕊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岁岁,怎么了?”

      要知道她认识的温琬可与一般闺秀不同,小时候能抓虫捉蛇;长大了与那些奸猾的商人周旋,何曾如此惊恐过?

      “做梦梦到男人在火场里抛下我,抱着别的女人逃生去了,我被活活烧死了。”温琬心有余悸。

      苏蕊一听,“砰”地一声,猛地用手里的话本拍了拍桌子:“这个穆丰,才说要提亲,老天爷就托梦来了,可见此人不可靠。”

      “他一个知府夫人的远房侄子,又是个白身,虽家中行商也算富庶,但与你家门户实在差得太远。南州人杰地灵,大把好男儿,你挑这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要不然咱们找个时间去灵顺寺拜拜,问个姻缘前程什么的,听说很灵的。”

      温琬知道苏蕊一向看不上穆丰,怕她吃亏。但梦中的事情着实诡谲,她这辈子都没去过京城,怎么会梦到皇帝,还成了贵妃。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已过不惑之年,这年纪做她祖父都可以了。想想就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不入宫,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入宫的。

      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梦,也就不拿出来给苏蕊当笑柄了。

      她笑道:“作什么去灵顺寺,那么远,当日往返的话,天没亮就要起身。还不如去最近的土地庙呢,香火也比灵顺寺更旺。更何况,梦里那两人的容貌我都瞧不清,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绝不可能是穆丰,莫要错怪了好人。”

      苏蕊听她维护穆丰,就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劝说道:“你不知道,半年前灵顺寺来了个解签很灵的师父,很多人都慕名前往呢。我嫂子进门三年刚怀了身孕,我远房表哥仕途不顺也升迁了,都是让那师父改了运的。要不你也去试试?”

      温琬倒也没当回事,毕竟梦都是相反的。

      可一想到梦里她成了贵妃,加之她听到风声,京里恐怕又要开始选秀了。心里不禁就有些发毛。

      她抬头问苏蕊:“先不说这个,选秀的事怎么样了?”

      苏蕊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近日圣上找了一位东州神医,一剂药下去,缠绵病榻的太后精神大为好转。我爹说选秀的事只怕快了。”

      她目露担忧道:“岁岁,你就算不想选秀,亲事也不能这么草率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温琬却想的很明白:“我倒是想找个钟意的,这不是没找到吗,有什么法子?我可不想寻个跟我爹那样的武将,一辈子呆在苦寒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家团聚。我得顾生意,所以要找个人品可靠、性格温润,家里家外都能搭把手的人。”

      苏蕊不以为然:“我才不要像你这样凑活呢。人生短暂,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人生才圆满。就算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

      温琬见她这般天真,噗呲一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真以为是有情饮水饱吗?真要不顾一切,要是连个舒适的生活都没法保障,谈何喜欢?到时候只不过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罢了。这样没用的男人,不要也罢。”

      温琬一向现实,而苏蕊太天真,两人早就达成了默契,点到即止。

      苏蕊马上换个角度:“岁岁,那你选穆丰,你外祖母能同意吗?”

      温琬摇头:“外祖母倒是希望我留在谢家,但大舅母一心想把自家内侄女嫁进来。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穆丰也算相貌堂堂,性情温和,待我也算真心,家底颇丰,文章做的不错,假以时日谋个官身倒是不难。最重要的是他在家中说得上话,人也能干,不会被家中掣肘,日后我抛头露面做生意,他应该也不会反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最合适了。外祖母应当也不会反对的。况且,和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真过不下去,大不了分开。可要是进了那里,我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温琬从来不喜欢把选择权放在别人的手上。

      苏蕊见温琬把自己亲事安排地明明白白,连退路都想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向来主意大,胆子更大,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是天打雷劈都难以更改。

      温琬叫丫鬟备水,到屏风后头擦洗更衣,隔着距离问苏蕊:“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相貌好,家世好,秦呆子还能一直拒绝我不成?要不是英俊神武的战神燕檀死了,我也不会看上他。若他不愿,就把他绑了,来一出强取豪夺,不怕他不肯。”

      苏蕊去年初去京里给祖母拜寿,偶然见到年轻的燕将军大败敌军、率兵凯旋的飒飒英姿。当时便说非君不嫁。去年年底燕檀在北州战死的消息传来,她还哭了一宿。

      没过俩月,又说自己喜欢上白鹿书院的魁首秦书呆了。她比温琬小半岁,上个月刚及笄,又是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说话还有些口没遮拦。

      温琬忍俊不禁道:“你倒是不怕他恼羞成怒。”

      她特地查过这位秦公子,最是讲究礼数,真有了什么,也不怕他不肯负责。

      苏蕊有几分得意:“有我爹在,他能奈我何?”

      苏蕊爹如今执掌南州织造,地方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对付一个小小的穷书生,的确不在话下。

      “那你得快些了。不然拖得久了,还得上京待选。”温琬笑道。

      换好衣裳,两人又吃了几盏茶,聊了一会儿。外头谨叔有急事禀报。苏蕊一向不耐烦这种生意上的枯燥琐事,与温琬商定明日一起去灵顺寺,就离开了。

      谨叔苦着脸进来:“主子,咱们的新书《绿林演义》刚出来没几日,麟书阁的仿本就已经摆在书肆里了。他们几次三番坐享其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今更有一些小书商跟风印刷仿版,防不胜防,损失惨重啊。”

      若往日遇到此事,温琬少不得要去府衙打点、递诉状。可今日不知为何,脑子里仍是梦境之事,右眼皮不停跳,人也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这年头,不管离了什么,都离不了银子。温琬自然也不例外。母亲不在身边,她就早早打理自己的嫁妆,如今也算有了些绵薄的家底。她为了在外行事方便,一向以男装示人。自然无法用温谢两家的名头来“狐假虎威”。

      麟书阁是这两年在南州开起来的书肆,东家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小舅子葛趣笔。此人倒是很有几分经商的脑子,只是从来不用在正途上。专门找市面上畅销的书籍做仿本,如今越发肆无忌惮。

      温琬肃着脸坐在书桌前,手书一封,让掌柜即刻送到城东的靳先生府上:“你拿着我的拜帖前去请他出马,将麟书阁告上府衙。再让人去仔细查一下葛趣笔的底细。记得让月照园的名伶赶紧排戏,确保下月初开演。还有,府衙那边记得去打点。”

      谨叔没想到主子与多年不出山的状王靳宝林还有来往。不过他心觉仿本这种事,屡禁不止,只怕难以善了。但也忍不下这口气,便点头应下。

      又道:“主子,山鹰来报,穆公子与友人已回城。同行的还有巡抚千金贺小姐。”

      几日前,穆丰跟她提起要外出访友。

      没想到这么巧。

      怕不是拜访拜访,就拜倒在巡抚千金石榴裙下了罢?

      温琬本也不是多疑之人,但因先头那场让人心惊的梦,难免有些敏感,蹙眉道:“派人查一查两人关系。”

      临近晚膳时分,外头送进来一个木匣子和一筐东魁杨梅。

      木匣子里摆着一个金累丝嵌红宝石蝶恋花发簪,是穆公子亲自画图让人打造的,独一无二的款式。模样倒是精致,若能折成现银给她,想必她会更高兴。

      不过蝶恋花的样子,其中情意已在不言中。温琬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子,但这样的含蓄表达,也说不上讨厌。

      相比而言,另外一份礼物倒更得温琬的心。

      东魁杨梅是穆公子这次特地绕道临仙县亲手摘来的。果肉紫红,鲜甜多汁,如婴孩拳头般大小,是温琬最喜欢吃的水果之一。只不过这东西不好保存,她往年也不过叫人去临仙县跑个两三趟,解解馋就算了。

      他倒是知道如何讨好她。

      还算有心。

      温琬弯了弯嘴角,将洗净的杨梅咬入口中,满口甘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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