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津夕

4、4

　　第二天上午对方才同意，简夕是上班的时候收到消息。

　　一切都是固定的模式。

　　微信聊两句，确认好时间地点，然后下班见面吃饭，说些各自的情况和事情。

　　干巴巴，打起精神应对着自己和别人。

　　对方是医生，比她大两岁，个头不高，身材发福。简夕从见到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趟又是吃完就散的结果了，没办法，她确实是有点颜控的，至少自己心里得不排斥。

　　然而面前的人综合素质虽说不错，但最多也只能做朋友了。

　　这时候联想起她那个初恋的话，她好像再一次明白自己忘不掉的是什么了。

　　她喜欢了陈燃好些年，别的是非对错且不论，陈燃那张脸，是符合她审美的，而且让人赏心悦目。

　　对一个始终既要又要的人，一切都会变得很难。

　　怎么会那么难呢……那么难啊……简夕觉得自己就要完了，活到三十岁，在爱情这条线上，既无缘，又无能……

　　见惯了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没有一次，她能再次走进一段感情的。

　　相过亲的人数，没有两桌也差不多了。每次也会带着点期待来，告诉自己认真地对待，然后挑别人，也被别人挑，素质高的素质低的，有钱的没钱的，年龄大的年龄小的，从来没有和她同频过的。

　　见面结束后，简夕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

　　越想越难受，这两年年龄的焦虑也隐隐开始有了，于是她冒出个念头来。

　　也许她们当年的同学中还能有合适的，与其再这么被动等待和被安排，不如自己也积极进取一把。像是在主动去捡漏，她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如此定义。

　　但她没有几个人的微信，就先去找了钟宇。

　　给钟宇发消息只需要开门见山，【钟局长，给我介绍对象。】

　　钟宇和她小学就认识，只是到了高中才常在一起玩。

　　钟宇知道她当年心里有过谁，那时候他和陈燃还是好哥儿们，不过和简夕也是好朋友。后来陈燃上大学离开南城，钟宇和陈燃的关系渐远，加上了解到了陈燃的一些事情，他们几乎就没怎么联络了。倒是和简夕没事能聊聊，互相侃大山，一直到了今天。

　　两个人对话风格一直都这样，直接了当，互不见外。

　　钟宇现在在南城北崮区这边做公务员，还只是个基层小科员，但简夕总说他这人大智若愚，心底呢还是能干实事的。从他上岸那天起，她就喊他钟局长，不时敲打他，要好好为民服务。

　　看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和李怀驿一起吃饭来着，两人有一阵没见，还都上了一天班，吃得正香。

　　看到简夕发过来的微信内容，钟宇差点没把嘴里那口菜给喷出来。

　　对面的李怀驿像看白痴一样睨他一眼，“好好吃饭，别喷。”

　　“哎，不是，你还记不记得简夕？”钟宇没等他答案出来就又想笑，“她竟然主动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嘿，这丫头终于是开窍了啊，看来这回是真要好好找了。有进步啊。”

　　听到这个名字，李怀驿不自觉顿了一下，很短暂。

　　简夕啊。

　　得益于几次不尴不尬的偶遇，他还是记得她的。

　　那个个头不高，眼睛大大，神情总是带着一股认真和执拗的女孩儿。

　　像个狡黠的小狐狸，又像个骄傲的小孔雀。

　　“记不太清。”李怀驿说完，就当是回了钟宇的问题，好像也是回应了自己，复又埋头吃饭。

　　钟宇打字回了简夕，【好啊，我在外面，回去说。】等他回去再找这丫详细聊聊吧，以他对她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他放下手机，看对面的李怀驿，“你这是饿得有多狠？出来吃饭就只顾埋头吃的？话也不说两句。”埋怨他几句，钟宇自己手上不停夹着凉菜里的花生米往嘴里塞。

　　他也是个直肠子的人，尤其和相熟的朋友在一起时。与李怀驿那样话少沉闷的性格迥然不同。

　　灯光下，坐在他对面的人发型和高中那会儿几乎无异，还是很短的寸头，谈不上什么造型，但胜在他头型好，眉眼也好看，整个颜值在他钟宇的眼里也算得上很有男人味儿的了。

　　劲儿劲儿的，够高大，也够壮实。这点倒是和高中差别很大。

　　他脸型中正，嘴唇厚薄适中，鼻子高挺，眉眼英气冷峻，棱角轮廓清晰利落。

　　只是这人不爱笑，常年一张冰山脸，表情极少，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眉眼还能透露出一些情绪。

　　可能是和早年的生活有关，钟宇知道，他是真正吃过苦的人，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实打实自己拼出来的。

　　对方还在吃着，看样子是并不打算搭理他的吐槽。

　　唉，常态。

　　要说时间还是带来了一些改变的，他确实比高中更硬挺了，个头后来应该又长了一些，肩膀更宽厚，整个人往哪一站，都给人感觉很可靠。

　　钟宇这人，也想一出是一出，他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了。

　　他已经知道要给简夕介绍谁了。

　　当然，如果那丫头是真的打算好好找的话。

　　他敲敲桌子，李怀驿抬头，等着看他又要说什么。

　　“我说，你最近，感情还是一片空白吧？”钟宇把头往前凑凑，推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八卦得很认真。

　　“嗯。”他无波无澜，已经猜到下文。

　　“果然。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嗯？”

　　“有合适的，你也可以看着办。”他已经吃好了，调整了坐姿，人往后靠，抱臂懒洋洋应对钟宇。

　　钟宇是个呆的，嘿，最后没发现自己反被安排了。

　　李怀驿很知道钟宇打的什么主意，就当，他再朝前走一步。

　　不论结果如何。

　　虽然他其实，也什么都不能确定。

　　“行，那我就看着办了啊。”钟宇笑嘻嘻地爽快应下了，暗自高兴，自己那小算盘打的是叮当儿响啊。

　　李怀驿又喝了点水，抿抿唇，对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只看破不说破。

　　钟宇回到家，什么也没干，坐下先立即给简夕拨了通微信电话。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刚好在刷着手机，于是秒接。

　　“喂，钟宇。”

　　“干哈，你今晚那消息，认真的？”他可记得她以前有多喜欢陈燃。

　　“当然认真的！你也不看看我多大了，有合适的推荐啊，最好是知根知底的。”她音量不小，至少听起来中气十足。

　　“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你那风一阵雨一阵的我还不知道？”钟宇隔着电话已经在拧眉。

　　“是，但也不全是。你知道我妈一直在催我，我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偶尔也会焦虑。唉，年龄到了么，很正常的。反正我是认真想找的，你看看咱们老同学里面有没有合适的呗，牵个线，搭个桥啊。”

　　钟宇的交际圈比她要广泛得多，中学时代妥妥的交友小达人，文理班都跨，几层楼里，多的是他认识的人。

　　她找钟宇介绍本来也不是瞎找的。现实点，除了他们铁的不能再铁的关系，谁让他人靠谱交际又广呢。

　　钟宇深知，李怀驿那厮，看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实际上很较真，还有点腹黑和强势的属性。

　　但他又足够了解这人是多靠谱多踏实的类型，思来想去，他身边品性不错还和简夕有点配的，也就李怀驿了。

　　于是他虽带着不忍，也还是把想问的给问出口来。

　　“简夕，我必须，认真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对陈燃还有念想吗？”钟宇心想她至少应该不会不高兴，毕竟时间太久了。

　　“没了，一点都没有。我只想，认认真真的，找一个对我也认真的人。”

　　“我快三十了大哥，没必要了，你觉得，我就是那么恋爱脑的人嘛？”

　　“更何况，我后来也彻底看清了他的样子。我对这人，从那件事之后就不再抱有幻想了。但是是你们，可能一直觉得我心里还有当年他留下的影子，又一直没找对象，可其实我只是后来没有碰到合适的而已啊……我一直没让自己将就啊……”

　　“哪有那么多念念不忘，我不抹除他有过的影响，我是曾经特别特别喜欢过甚至迷恋过他，但那已经过去了，我接受也放下了，更不会因为他就不往前走了。”

　　简夕倚靠在床头，长发蓬松地散开，穿着柔软暖和的居家服。旁边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脸庞，她哐哐几段话，一顿输出，坦坦荡荡、毫无杂念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钟宇。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钟宇也明白了。

　　这下他接得很干脆，“行，我懂了。其实我刚好有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你具体什么想法，所以从来没在你跟前提。”

　　“谁啊？”简夕好奇了。

　　“李怀驿。高一和你一个班的，高二高三和我一个班，记得吗？”

　　简夕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没印象诶，我高中关注的人不多。”

　　钟宇也无语。关键是，李怀驿这货，当年在班里存在感这么低的么？他那么个模样，也算大帅哥吧，成绩也不差，不至于啊……

　　但他也不想再去搜寻词汇来形容李怀驿了。他自己也知道，除了那张脸，李怀驿那时候还算过得去，高中那会儿他还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更没有闹过一件能被大家都记得住的事情，整个就是一只会学习的木头。

　　于是起身，对着手机说了声“等着”。

　　钟宇找东西，虽然很乱，自己心里却有大致的方向。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翻箱倒柜，不到两分钟，就找到了那年的毕业照。

　　他们班级人多，连上第一排的老师，一共五排人。一群人全都是白色的校服，黑黑的头发。不仔细辨认五官的话，大家好像都是一个样子。

　　土气、青涩、且真实。

　　前排的老师们笑得很和煦。盛夏的阳光中，每个人脸上仿若拂过的是春风。

　　钟宇大概扫了一眼，回忆被带起，有些想笑。天知道那些老师平时有多么魔鬼恐怖，到毕业的那一天却又笑得如此慈祥。

　　想起他们那年理科强化班的那些老师啊，真的很让人感慨。酸涩又温暖。

　　这些老师都是很好的人，不论是教学能力还是人品素质。

　　他挂了电话，对准照片，拍完给简夕发过去，尽量清晰。

　　发完照片，又给她微信打了过去。

　　“你对着下面的名字找。看到没，最后一排。”钟宇自己也看着照片说。

　　简夕捧着手机，把照片拉大，对照下方名字的位置找到了站在最后面那排的李怀驿。

　　看到人的时候，她一下想起来了。

　　——哦，是他啊。

　　有种恍然。

　　他很高，有时候她去找钟宇的时候会看到他们在一起。

　　但她好像，基本上没听他说过什么话。

　　高一他们确实是在一个班，看到照片，她脑海里才重新想起这个人。

　　但他个儿高，坐的是最后几排。而简夕一直属于前三排人员，所以交集很少。

　　在那个班里，一整学期中也只有那么几次，她值日时，清理卫生走到后面会偶尔看到他，或者他很偶然来一趟前面交个东西打个照面。

　　可以说毫无交集。

　　但是，她对他的印象里没有让她生厌的部分。

　　他当年话极少，是踏实学习的类型，和陈燃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她没特意关注过他，但就回忆部分而言，这个人是很沉稳的那种。

　　知道了是谁，简夕也算有数了。

　　“钟宇，我觉得，你可以先问问人家有没有对象……如果他已经有对象了，我这么冒昧就很尴尬又不道德。那如果他没对象，我们才能说后面的事情是不？”她其实已经认为可以接触了。

　　简夕话音刚落，钟宇已经开口打消她的顾虑:“这你不用担心，你既然诚心想找，我既然帮你，那肯定是问过了的啊，我俩刚才还在一起吃饭来着！人没对象，单身。你要有想法，我就跟他说一声，推微信了啊。”

　　“为了你，我可是真正当了一回男媒婆，保媒拉纤这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咕哝着。

　　“那你推呗，抓紧时间。”

　　“行，这是你说的，给我好好聊啊！”

　　“我很认真的，也很积极，你就放心吧。”

　　钟宇给她发来微信名片。

　　简夕盯着手机屏幕。

　　刚才还一腔孤勇，事到临头，倒有了一丝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害怕了，毕竟这其实有点尴尬。就是自己上赶着要找人家谈对象。

　　李怀驿在她眼里是很老实的那种人。而当年她和陈燃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涩初恋，她也不知道对方清不清楚，毕竟都属于同学圈子。

　　思绪像乱麻一样，她默默给自己安上了一个“渣女”的头衔。虽然她什么都还没做，更什么都没骗……

　　刚想放下手机，她脑子一转又开启了自我开导。

　　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是前任，她也没有渣过谁啊。

　　如果自己能做到用心相处和生活，对方又是那个合适的人，那她勇敢这一次，不就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缓解了两个家庭的矛盾，甚至为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都做出了贡献吗……

　　捧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实则脑袋瓜里面已经走完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手上的动作还没有进行，钟宇已经又来催了，【加上了没？】

　　【还没，你让我先停一停。我好像有点害怕了……】

　　【？？？】

　　【我告诉你简夕，你要是这次再想一出是一出，以后别指望我帮你啊，或者你从此就放弃找对象吧。就你这小胆子，不找了也罢。】钟宇被她这副德行气得想骂人。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算了，自己起的头，怎么着也要进行到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一鼓作气，点开名片加了李怀驿。

　　好友申请发送完，她就像是等待判决一般，静等着李怀驿通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