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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凤成皇 ...

  •   这一宿,燕少千是没有睡的,她立在坐着的越微人身侧,静静地看着越微人的面庞。
      印堂处的青黑色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白净的侧脸就着月光发出冰瓷一般的光芒,虽然瘦削了几许,但更为那刀斧凿就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深刻。
      他左额上的梅花烙因了久睡卧床的苍白脸色而更加的鲜艳夺目,从前只是如血欲滴,今日已是如耀眼的石榴石,嵌在额间,比那发间的血玉簪还要晃人神思。
      燕少千对着这张绝美的容颜,不由地想起那一次初见:衣冠染血,双目赤红,手执长刀,肃杀傲立的越微人何等的肆恣张狂,半点也没有今日的温润柔和,是什么教这样的男人由一柄破空而出的利剑变成一块日照生烟的美玉?
      “微人越来越美丽了啊……”一声轻叹是赞美,又何尝不是羡艳?指节修长的手抚上越微人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抚不尽的眷恋,拂不开的流连。
      越微人微微地扬起薄唇,那一缕笑缱绻似几欲散去的轻烟,“这句话少千念叨了十三年,难道就不会厌烦吗?”
      怎么会厌烦呢?越看越美丽的越微人,将自己捧在手心的越微人,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越微人啊,怎么会厌烦呢?
      燕少千缓缓地吐露出一句真言:“这么美的脸,赞上一百年也不会厌烦的吧……”
      听到这句低到几乎消失的话,越微人迎上燕少千的视线,尽管看不见,但依旧是对着燕少千吟道:“缘非缘,
      是非曲折总相连,
      数尽心中无限事,
      独卿令人不思眠。
      今生缘,
      你我相爱到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他扬起的下巴与脖子弯曲成一道优雅的弧线,载着淡淡的忧伤,竟显出几分脆弱的痕迹,燕少千看着这样的越微人心如刀绞,一滴泪顺着左脸颊缓缓滑下,还未坠下便已破了,她闭上如今满是心痛的慈悲目,平静地说着所思所想:“有多少人九泉底下十徘徊,奈何桥上把心伤,微人太贪心了……”
      是啊,太贪心了,东方再露鱼肚白之时,她便要进入那深深的皇城,做一个天下人的燕少千,而相爱百年的心愿似乎一下子遥远到不可触及,隔着朝廷、天下,他们的相守太贪心、太奢侈……
      她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越微人的怀里,闷闷地吐出那份不情愿、不甘心:“少千才不稀罕什么江山呢,少千只要微人在身边就好了。”
      她在掩饰自己几欲哽咽的声音,可,越微人太了解她,怎会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千啊,捧在手心十三年的少千啊……
      伸出手,抬起燕少千的头,越微人俯下身,像是可以看到她一般吻上了她的面颊。咸咸的、苦涩的味道沾上他的舌尖,刺痛了他的心。
      凑到燕少千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侧,沙哑的嗓音慵懒一如往昔,“微人会在少千身边的啊,少千哭得多傻啊。”
      太震惊!
      一个吻,越微人给了她一个吻!
      燕少千突然涌起满心的委屈,大哭起来,她就那么坐在地上,像一个耍赖的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
      越微人将她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不让她因为打嗝哭得难受。总算是哭出来了,再那样忍着,她不知道自己会心疼到无以复加吗?终是个孩子啊,再怎样也不过才十九岁,要她如此,不是太过了吗?
      从容如越微人,看着自己怀中哭得伤心欲绝的燕少千突然怨恨起那个有琥珀色双眸的男人,口中直说爱着少千,可哪一件事不是伤她至深?
      许久以后,燕少千还在哽咽,越微人见状,忍不住了,再哭下去就不像话了,于是假意调侃道:“别哭了啊,好像微人欺负了少千似的。”
      燕少千此时眼睛红红的,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看不见,却忽的朝他扑了过去,冲着那两片美丽的薄唇直直地吻了下去。
      哭号一场后,心中的一切不快都烟消云散了,而那嚣想已久的双唇贴着她的,柔软中充满了刚性的气息,她噬咬着越微人,恍若下一刻就是诀别。
      是啊,明日便是诀别……
      只有这一刻她还是属于他的燕少千,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资格肆恣徜徉了吧……
      唇与舌的纠缠一旦开始便让人有种贪恋般的上瘾,依依不舍地分开,意犹未尽地品味着口中那人留下的味道,她于瞬间有了满满的满足,十三年了,终是这个美丽的男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然,下一瞬心头涌上的就是怅然,不愿意啊,不愿意这美丽的男人为了自己被困在这皇城里,“微人,你回慕华山庄吧。”
      紧紧搂住自己的双臂猛然一僵,越微人没有转头,也没有放手,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一刹那,随即又委屈地开口道:“怎么?少千嫌弃微人了吗?”他懂的,他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可他不想说破,只重新以一个无赖的面目出现,宽慰那个倔强任性的燕少千。
      “少千怎么会嫌弃微人呢?少千贪恋微人太久太久,如今得到却仍然恍若梦中,只是如微人阿修罗般的高傲,围困宫墙,太委屈……”嘴角的一丝浅笑是浅浅的无奈、淡淡的忧愁,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应有的表情。的确,也只有在越微人的面前,她才可以放下所有,做一个纯粹的燕少千。
      “没有少千就不委屈吗……”缱绻如青烟的轻叹,哀了明月清辉。他的少千还不知道,十三年前的中元节,若不是她,自己根本就不会重新踏入那个埋葬自己前半生的慕华山庄。
      他难以忘记那六岁的女童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悲悯:不是同情,不是害怕,只是悲悯,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甚至,无关乎情感,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仿佛透过万丈红尘,拨开千般纷扰,只是那样看着……
      于是,受了命运的牵引,他被动地执起那样一只小小的手,携着她走向身后正是血流成河的慕华山庄,正是这样的一改原意,就注定了一生一世的相依……
      既然一切已在十三年前注定,那便注定吧,他一反常态地说出沉重的誓言:“陪伴摩呼罗迦,阿修罗怎会委屈?少千,你要记住,微人与你相依一生,两生,三生,四生……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就算是被囚禁在那样的皇城里,有了这个可以生生世世相伴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闻人楼、长安城的这一切既然教他们认清了彼此的心意,那便如此吧。
      “得卿此句,夫复何求?”燕少千笑了笑,拉着越微人站起身来,出了剪烛东楼,直朝朱雀门走去。那里,二十万肃军正列队静候帝星的到来。
      迈进那面南的朱红色大门,燕少千侧身看向西侧:三十七叔朝月氏去了,那便算了吧,这燕家的天下她接下了……
      微白的天幕在她身后衬出两道互相重叠的背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两片翩跹的衣角互相嬉戏着,如春日留连的彩蝶,抛却了尘世的纷纷扰扰,就那样轻盈地飘进了沉寂如死的禁宫。
      二十万肃军竟在这样的两道身影面前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他们正在迎接属于他们的新的帝王……
      昀合五年八月十七晨,肃军大破长安,骠骑大将军闻人辛携融帝燕礼恭出逃月氏。
      威帝燕少千自朱雀门入主乾元殿,改国号:越,改元:凤罗。
      凤罗元年九月初九,威帝于登基大典之上令举国废尚土为尚水,尊崇水德,龙袍由明黄改为墨黑,百官皂红。
      那是个好日子,一如当年燕少千、越微人剑挑亦淑盟七大分堂的重阳节,遍山茱萸,金菊怒放,加上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实在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当然,也是好到让人难忘的。
      然,那日,天下人记住的不过是九重宫阙威帝一袭墨色锦袍,十二道冕旒长垂至肩,缓缓随风晃荡,旒间玉珠碰撞,其声叮当。
      而那挺拔如玉树的女帝身旁正是一袭如血红衣的越微人,依旧是宽大的红袍,就着疏朗的晴天,飘摇自在仿若几欲驾鹤归去。
      只有燕少千看着那血红的身影几不可察地笑了:她的微人啊,依旧是天边那片闲散舒卷的云,就算是失了武功、盲了双眸,也还是高高在上的神,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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