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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将进酒 ...

  •   碧玉箫,梅花烙,赤柴旧琴连广袖,冷艳红袍客。
      紫金钗,莲花印,天蚕华锦束柳腰,绝傲墨衣剑。
      这两句说的正是天下间最诡异的师徒,红袍客越微人,墨衣剑燕少千。三年前,二人合力,于一天一夜之间,剑挑亦淑盟门下七大分堂,自此一战成名,也自此销声匿迹。
      如今,越微人是“长安第一楼”的琴师,燕少千则荣冠花魁的头衔。
      江湖上任谁不知琴剑合一,天下无敌的“红琴墨剑”,可这二人倒是真正的“大隐隐于市”,时至今日,也无人识得闻人楼中卖艺的公子与卖笑的名妓竟是他们。
      这一日,闻人楼里来了贵客,进门无二话,“在下愿得见黛姬。”
      燕少千花名黛姬。
      鸨母看来人器宇不凡,也不好回绝,只笑将着应道:“公子莫怪,闻人楼的规矩是,初见黛姬,先候三日。”
      那锦袍公子也不多言,扬手一招,但见二十来个小厮抬了十个小木箱进来,依次打开,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不多不少,整整五千两。
      五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键是:眼前的是现银,那鸨母看得眼都直了,忙不迭将人引上楼去,关照黛姬好生伺候。
      燕少千怎会是听话的主,窗前茶一盏,不动如山。
      锦衣公子进门看到的就是燕少千傲然笔挺、岿然不动的侧影,心中默叹:“名门中有如此气度的也不多见,更惶若青楼。”
      慢摇着折扇,顾自在窗前坐下了,“久闻黛姬艳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是吗?艳名?”燕少千也不侧首,疑惑的笑问:“韩家三少韩若鲤,新晋兵部侍郎,花五千两银子,不会只为同贱妾说这一句吧。”开门见山。
      “既然黛姬开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今日造访,是想请教一首闲词,望黛姬为其配舞。”
      “贱妾无能,怕是要教公子失望了。”
      “黛姬过谦了,谁人不知黛姬可作掌上轻舞?”
      “舞有何难?难在文辞,贱妾才疏学浅,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公子海涵。”
      韩若鲤蹙眉,心念一转,道:“那可否让在下一睹黛姬之舞?”
      五千两银子摆在那儿,燕少千也不好总是推脱,勉强应了句:“公子随意点吧。”
      “霓裳羽衣。”
      “公子说笑了,谁人不知黛姬只作剑舞,那盛唐的霓裳羽衣,贱妾还真是半点不通。”
      “那黛姬随意吧。”韩若鲤无法,只得退步。
      “将进酒,如何?”
      “随意。”
      话音刚落,但见人影飞闪,剑光开合,一挥一舞,人剑合一,或者说,人剑两无。
      其实,见过黛姬的人不多,就算慕名而来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有耐心候上三日的也不多见。纨绔子弟,大多自命不凡,在闻人楼静待一舞姬的召见,面子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如此,看过黛姬剑舞的更是少之又少,非才情绝代或见识过人者而无缘得见。而见者必为其所震,再加上名士风流,黛姬遂名满天下。
      今日,韩若鲤有幸,也不幸。
      因为,他太吃惊。
      甚至,有些害怕。
      谁能料想,小小娼妓竟有如此功力,令兵部侍郎自愧不如?
      就那一个简单的、不甚起眼的起手式,也是使的崆峒派的独门绝技“昭云飞渡”。再看后来的“云鬓三挽”乃是青城派的秘传招式,“杜康望月”则是逍遥派的绝命九式之首……
      直到一曲终了,燕少千重新落座,韩若鲤也未看清这荣冠“牡丹巷第一人”之名号的女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原本得知这小女子是死对头礼部侍郎——杜涵川的红颜知己,大喇喇地抬了五千两白银,招摇过市地来逛一次勾栏,还故意破了闻人楼黛姬的旧例,为的不过是杀一杀杜公子的威风。
      不然,大可将五千两的银票塞入鸨母的口袋,一来那易受推脱,二来也显不出他韩三少的特色,哪里用得着这样大的阵仗。
      如今,他花这笔钱倒是长了见识,但看眼前人方才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形,他对这黛姬又有了新的见地。
      燕少千见他沉默不语,端起茶盏,浅嘬了一口便放下了。
      整个过程无声,亦无息。
      韩若鲤见状却突然轻松下来,那纹丝不动的水面透露了一个信息——黛姬不会伤他。因为凭她那样稳的手法,要杀他易如反掌,根本不必舞那套剑术。
      这时,燕少千说话了,“贱妾一时忘了兵部侍郎最厌清茶,素好美酒,因此只好委屈公子将就着饮了这味薄的青梅酒。”说罢,执起桌上的另一瓷壶,给韩若鲤的酒杯满上了。
      这时韩若鲤才看到燕少千的脸,也才明白方才她四字两问的意味。这张脸真的不艳,何止是不艳,连丽色都不见半分,除却那修长的远山眉,唯剩逼人的英气。
      不自觉地喝了那杯酒,酒味是极轻浅的,可酒意却悠长,似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余韵。
      燕少千见他反复回味的样子,突然,笑了,“呵呵,你可真是有趣的紧,一曲剑舞把你惊吓了,一盏清茶把你安抚了,这一杯酒又把你笼络了。”
      韩若鲤听她如是说,顿时呆住了,方才还一口一个贱妾的,转眼又这副狂肆的样子,这黛姬究竟是何许人也?
      “难怪杜涵川爱逗你,你那呆头鹅般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你……你……”
      “结巴的样子也很好玩。”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下,韩若鲤彻底懵了。
      燕少千见好就收,“罢了,不耍你玩儿了。总听涵川提起你,还挺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将八面玲珑的杜公子折腾得进退两难。原来就是你啊。”那不以为意的神情看得韩若鲤肝火狂窜。
      “别干瞪眼了,眼珠子都要掉了。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算是给你赔个不是。”燕少千一边招手一边从窗边的暗格里提出一只碧青的坛子。
      韩若鲤本来是没有理睬的兴致的,可坛盖一打开,他的脸色变了,眼神也变了,“酒仙子赛杜康的绿波凝翠!”
      “算你识货!”燕少千得意道:“自她死了以后,人间能见的绿波凝翠不过三坛而已,今天算你运气不错,你家小姐我高兴,赏你几口尝尝。”
      “你是怎么弄到的?”注意力全被酒引了去,韩若鲤压根儿没听出燕少千话里有什么不对。
      “你管这么多干嘛,有的喝不就行了。”燕少千有点不耐烦了,“别说你抬过来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也不一定抵得上一杯酒钱!”
      一听这句,韩若鲤耳根都红了。
      燕少千更是觉得他可爱,心道:这韩大少真是个单纯的宝啊,如今官场还有这样天真的人,暨朝的天下还不算没有救。一边想着,一边将倒满的酒盅递到了韩若鲤的手中,“喝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有钱也买不着!”
      韩若鲤这才恢复正常,可现在的他却在怀疑,黛姬之于杜涵川也许并不是什么“红颜知己”,反倒更像是“肝胆兄弟”。
      “你方才说要请教首闲词,拿来我看看。”
      “哦,是这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方纸笺,傻傻地递了过来。
      但见纸上题了这样一首:
      一夜惊变
      冰火两重天
      三生何其不幸
      惟见四季紫宫寒霜
      五胡割据
      静待六朝灭
      七雄战国往事
      今逢八王齐齐作乱
      萧萧风烟
      九五一朝就
      十六两世分别
      青史尽悲司马前燕
      “对仗不算工整,倒也算及意了,十一个数词用得也还将就。”满不在乎的口气。
      转而,又低语道:“说的是西燕威帝慕容冲吧……”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句末的一声浅叹几不可闻,只是神色间不复刚才的飞扬跋扈,反而浮出三分哀痛,七分难耐。
      “黛姬也识得他?”不知不觉间,韩若鲤已将眼前这女子认作可交心的朋友。
      “怎能不识?五胡十六国倾世第一人,不识得的怎敢自诩风流?”
      一阵难耐的沉默,“是啊,那人的风采,不识得是不该。”
      “月如初,秦汉宫闱一世匆匆,玉门关外尽是枭雄;月如昨,魏晋桃源百花凋落,五胡纷乱谁与争锋……”燕少千一时情难自禁,将对那人的满腔感叹低吟作荡气回肠的词曲,听得韩若鲤一震。
      “原来是这样……”他似乎明白了,缘何眼前人貌不惊人却名满天下,缘何那心高气傲的杜涵川甘愿将她引为知己。
      兀自倒了杯酒,还未喝下却见那人似已醉了,略显痴妄的双眼里空无一物,澄澈得仿佛有看尽世间繁华后的幡然了悟,还有那流连人世的怜悯慈悲……
      也许,醉人的从来就不是酒吧,不然,又怎会有“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样的诗言?
      那一日,闻人楼的黛姬,失了一坛“绿波凝翠”,得了个心性纯良、头脑看似简单的傻友;兵部侍郎韩若鲤失了五千两白银,喝了十七杯琼浆仙酿,记了三十八字的闲词,得了个深不可测的损友。
      第二天,传来消息,兵部侍郎韩若鲤罚俸三月,禁足十日,闭门思过。罪名是:朝廷命官,私嫖官娼,有伤风化。
      不用说,这弹劾的折子是杜涵川上的。
      可说了也没人信:昨夜,曾经的榜首状元,今日的兵部侍郎,失了的不是五千两白银,而是一颗情窦不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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