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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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黄毛把两个人带到楼梯口就不肯上去了。
天色昏沉，四点多，五楼灯是黑的。
“黄毛哥，你……你送佛送到西！我们俩搞尸体没经验。”两人求饶。
瘦黄毛浑身还抖得像筛糠，他把自己黑棉衣一裹，骂骂咧咧一嘴：“他奶奶的，你俩想都别想！爷爷我把你们带回来都算好人做到底了，要搬尸体你俩自己去搬！”
“黄毛哥，咱们那么多年交情……”
“滚滚滚，”瘦黄毛一把揪过两人手里的红票子，把人轰上去，“你造的孽，还想让你黄毛爷爷替你兜屁股？爷在这替你俩放哨，赶紧滚上去，早处理了那具尸……早结束！”
两人一人被瘦黄毛啐了一脸，又踹了一屁股，没法子，只好自己上去。
瘦黄毛手在衣服下摆抹了抹，蹭掉一手汗，手不住抖，点了几下烟才点起来。
“这俩犊子杀的人，还他妈的想让老子兜底……做梦呢吧。”
瘦黄毛在这片场子长大，从小光屁股在楼下那居民公园玩追人，长大了跟认识的大哥在这片地儿混，靠一张嘴往上巴结，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给人坏了事。
偏偏去那大学生家又是他的馊主意，瘦黄毛真哑巴吃黄莲，苦得堵嗓子眼。
他对这栋楼了解的不多，这里住的大多是犯了事儿躲着的，欠了债的还不上的，出来卖的。要认人，瘦黄毛也只能认个七七八八，欠三十万那被剁了手指的肺痨，一个六七十岁的大妈，年轻时候做富人小三，老了钱全挥霍光了在这儿等死，几个躲赌债的赌鬼，把父母子女都赔进去……偏偏这个大学生，给他盯住眼了。
瘦黄毛记得，这小白脸长相的小孩十多年前跟个老酒鬼住在这楼，后来老酒鬼摔跤摔死了，小孩也不见了，但一年多前，他突然又回来了。
小白脸回来时候背着个琴包，长得人模人样，把街口女人们看得目不转睛，瘦黄毛妹妹做网红主播，天天扒着窗口见着他就念叨，跟妹夫吵个没完。
瘦黄毛寻思半天，这么想，处理了情敌，妹夫还欠自己个人情——
“嘭！”
突然，楼顶上一声巨响，瘦黄毛烟烫了嘴。
“操。”瘦黄毛踩灭烟头，往楼上走，“搬块肉都能坏事。”
五楼走廊静悄悄，看不出异样。
瘦黄毛点了触摸灯，摸住后腰塞的刀，推开了右边的那扇门。
“老五？”他喊着两人之一的名字。
屋内黑着灯，什么光亮都没有，也没回音。
这两人不会逃了吧？瘦黄毛骂了句，转念一想不对，这烂尾楼出楼就一条道，楼梯口给自己堵死了，这俩能翻哪儿去？
有死人的屋子空气闷得厉害，瘦黄毛一手汗。
“老五？……疤脸？出个声。”
瘦黄毛汗毛密密麻麻竖了一层，抬脚慢慢后退。
手往后摸到了门，瘦黄毛边后退边推门，然后……门被抵住了。
纹丝不动。
有人站在他后面。
瘦黄毛转过头，门外站着个女孩。
她黑色长发，肤色很白，五官像画里来的，一只手拿着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她慢慢咀嚼着，腮帮鼓起一块，如果不是她浑身被血湿透，瘦黄毛甚至会觉得她是个天使。
见着他，黑发少女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缓缓地歪了下脑袋。
她迈了一步进来。
瘦黄毛猝然往后跑——
“别过、别过来……！！”
下一刻，楼道触摸灯灭了，骤然漆黑一片。
一声巨响。
**
“……！”
裴潞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卧室的床上，青年睡衣散乱，光洁的额头上晶莹涔涔，胸膛剧烈起伏，刚从噩梦中醒来。
噩梦……刀……强盗……割开的喉咙……鲜血……
小莓……小章鱼……小莓。
“……小莓！”
裴潞一下坐起来，偏脸看去，那一盏洁白的水碗，就安安分分地放在他的床头，正如他睡前记忆中的那样。
窗帘没拉，刺眼的日光洒进来，正晒到床上，一片安宁。床头的闹钟显示着“10：09”，是上午。
小章鱼被惊醒，一只莓红色的触手软绵绵地顺着碗边滑出来，探了探，像有些疑惑。
青年琥珀色的眼怔怔地看着。
他把手伸过去，莓红色触手卷上了他的手指，那种酥麻的吮吸感之前会让他有些变扭……但现在这一瞬间，只剩下安心。
安心。
“……是梦吗。”
裴潞抬手摸上自己的脖颈，喉结处皮肤光洁一片，噩梦中的割喉惨剧并没有上演。
卧室内一切如常。
长睫微微敛下一些，裴潞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正在逐渐趋于正常。
“原来是梦啊。”
太好了。他松了口气。
但裴潞的庆幸没有持续太久，洗漱完，他推开卧室的门。
“嗯？”
“这是——”
走廊乱七八糟，狭小的厨房厨具翻倒，几条叠好的擦手巾胡乱散落，打开一半的大提琴盒歪倒在一边。
冰箱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无数脚印。
裴潞有些不敢相信：“家里……遭贼了？”
什么贼，想不开偷他家？
检查了一番物品之后，裴潞很快总结出了事故损失：
丢失的财务为零。冰箱里食物大多没丢，冻的虾消失了，除此之外，只损失了一个他昨晚做好的虾仁三明治。
裴潞：“……”
有些不明白。
裴潞蹲在大提琴盒前，他这个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把琴了，这个贼明明打开琴盒看到了琴，居然没把它拿走。
裴潞疑惑，是没认出货么？
不理解归不理解，裴潞细细大提琴检查了一遍，又擦拭了一遍，合好琴盖，这才将琴包竖起来靠在墙边。
虾仁三明治没了，冻虾也没了，裴潞和小章鱼的早饭双双失踪。
算了，家里遭贼，人没事，财没事，就损失了点食物，这算是好事。
裴潞弯腰到水碗前：“我出去给我们弄点吃的，很快就回来，小莓你乖乖的，好吗？”
小章鱼蜷了蜷触手，沉进碗底。
“我知道很突然，但是家里遭贼了，东西都没了，我也没办法，对不起。”裴潞嗓音带上些愧疚。
小章鱼在碗底缩成一团。
“我很快就回来。”
裴潞尽快打扫了家里，把一切回到原位，下楼。
推开楼下的门，萧瑟的风卷起落叶。各处张贴的纸张哗啦啦作响。
这种地方小广告到处都是，也没人管。大多数是标着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名片，其余的介绍附近的赌博场所，用词隐晦，但清楚门路的一看就懂。
裴潞停在了居民区外的水产店。
水产店店面拥挤，几个水盆在前面滤着水，老板娘兼职做网红，画着浓妆，热情地给他把鱼虾称好，塑料袋塞进他手里。
“家里是养了什么不？买这些小于虾米的，喂食呀？”
裴潞：“嗯。”
老板娘乐了：“好好好，养宠物好啊，以后你常来我这儿，我给你打折。”
裴潞：“谢谢。”
老板娘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止不住地瞧，老公在旁边冷哼：“没看人家手断了？还看？肯定拉不了琴了。”
老板娘不可置信：“你以为老娘看他是因为他拉琴？”
“……”
老公埋头看音乐杂志装死：“没点高雅品味。你们女人，贪图外表。”
老板娘：“行行行，就你高雅，你高雅，你把这别人定的水族箱送了，干点活去。”
“不是有人送吗？”
“谁？”
“你哥啊，”老公一翻杂志页，“昨晚上又没见人影，染个黄毛，天天吊儿郎当干那些混事，就靠咱养活，真当自己是少爷了。”
老板娘一愣。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擦，掏出手机。
“对啊，人哪儿呢，这都几点了？”
电话播出去，响了几声，忽然占线了。
再拨，就是关机。
打几遍都不通。老板娘拧眉盯手机。
“哈，打不通。”老公唰地又翻了一页杂志，阴阳怪气，“人——忙着呢！”
**
“叮咚。”
裴潞回到家，把鱼虾处理好，端给小章鱼。
刚收拾好厨房，门铃就响了。
裴潞瞥了一眼小章鱼，发现它慢慢地伸出了一只触手爬上了盘子，才赶过去开门。
居然又是水产店老板娘。
她站在一个人高的巨大箱子边，拍了拍箱子，惊讶张大嘴：“呀，没想到订货的人又是你呀，大帅哥，一天做你两次生意，我们真是有缘分。”
“这是你定的水族箱，我们给你放哪？”
箱子后钻出来几个人，一个穿着西装衬衫马甲背心，剩下的灰头土脸，身上带股鱼腥味，像水产店的伙计，都在抹额擦汗。
几人跟裴潞对上视线，都愣了下。
老实说，裴潞有着一张与这个地方完全不符的脸。
室内光线昏黄，一层朦胧阴影下，青年五官柔和精致，眉眼冷淡却温柔，莫名像电影里才出场的人物……让人不由得恍惚。
几人擦汗的动作都放缓了些。
裴潞让开了路，点头客气道：“小客厅里面，麻烦了。”
“好嘞！”
老板娘指挥人往屋里送：“不好意思啊，今天人手少了点，我就让我店里的伙计来帮忙了。哦对，那是我老公——他也是搞音乐的。”
马甲背心中年男人点头：“是我是我。你好。鄙人对音乐有些研究，后来又在业界小有涉猎，有那么点名气。”
他跟着一起进走廊，眼珠子四处乱转，像在找什么东西。
伙计们在客厅安装水族箱，马甲男人装作忙碌转了一圈，又是喝水又是搭话——终于忍不住凑到裴潞旁边。
马甲男人：“抱歉，鄙人想问一下，你那把大提琴……”
裴潞注意到了他：“卖了。”
马甲男人瞪圆眼：“卖了？！”他不敢置信：“那可是撒缪尔的琴！——”
话没说完，另一道嗓音打断了他：“天啊！这是什么，粉色的章鱼？！”
众人的视线齐齐投过去。
老板娘正对着桌上一只水碗心花怒放，惊喜出声：“居然有粉色的章鱼，这是新品种吗？好可爱，你从哪买的？我也要去进货！”
在她面前，一只莓红色的章鱼正缩在另一边碗底，蜷缩成团，像吓坏了。
裴潞心头一跳，立刻过去将水碗拉到自己面前，不着痕迹地挡在手臂后，温和道：“抱歉，是捡的。”
老板娘：“捡的？”
袖口忽然松动，裴潞意识到，是小章鱼爬出了水碗，触手顺着他的手腕钻进了他的袖口……触感湿润冰凉……
而且它还在往上爬。
裴潞脊背一僵，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默默蜷起来，捏进了掌心。
老板娘好奇：“在哪捡的？”
裴潞：“海边。”防止再多追问，他又说：“南边终点站的海边。”
老板娘若有所思，立刻拿起手机记下来，准备以后去碰碰运气。
这种漂亮的小章鱼一看就有市场，一定很讨那些小姑娘小伙子喜欢，说不定她还能靠这个风口赚一笔。
水产店的伙计们很熟练，没一会儿就装完了。
“这水族箱里水质可得特别注意，您得定期更换水，至少每周一次。水温也不能忽冷忽热，要保持在十八到二十二度之间……”
裴潞一一记下，把给的说明书也认真收好了。
“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老板娘招呼伙计收拾完离开。
马甲中年男人不死心扒门框：“那把撒缪尔的琴，那可是撒缪尔，你真的卖了？”
裴潞：“嗯，卖了。”
马甲男人：“卖给谁——”老板娘说着抱歉把他拉走了。
裴潞关上门。
送走人，裴潞松了口气，轻轻抿了下唇。
那把琴他的确卖了。裴潞母校正好缺一把用来在校庆展示的“镇院之琴”，负责的老师听说他准备卖，立刻联系他敲定了价格。
明天裴潞把琴带去学校。
裴潞的目光扫到水族箱上，眉眼神色柔和了些。
毕竟，以后要养小章鱼，会需要很多钱。既然要养，就要负责，不能让小章鱼住得舒服的话，裴潞会很愧疚。
正好，一把大提琴，把债还清，也有不多的富余养小章鱼。
虽然琴跟了他许多年，但死物不如活物重要，裴潞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开启新篇章的好时候。
至于钱。再赚，总是有的。
一下解决许多事，裴潞轻松不少，刚准备转过身再收拾下家里，突然僵住，手按在了门框上。
他忘了……
小章鱼还在他的衬衫里。
小章鱼顺着他的手腕一路爬，爬上他的手臂……倒没有去别的地方，现在正在他的锁骨上窝着——而且刚刚，咬了他一口。
一个红点出现在皮肤上，触手软绵绵地有一搭没一搭卷来卷去，像不满。
裴潞耳根通红，他小心地伸手把章鱼扒拉下来，一根一根触手拈起，触手之前吸住的地方都印出红痕，在青年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有的触手黏得很紧，拈下来发出轻轻的“叭”的一声。
“小莓，之前怕成这样吗？”裴潞轻声对它道，有些担忧。
“以后，有人来你就待在水族箱里好不好？”裴潞说，“我也尽量不让别人来家里，好吗？”
他没在乎小章鱼之前咬他的事情——毕竟带它回家前，裴潞就许诺了不会生气。
裴潞把小章鱼放在了水族箱开口边上，小章鱼卷了卷他的手指，滑了进去。
看到小章鱼顺畅自然地适应了水族箱内的环境，在红色珊瑚和洞穴里面不紧不慢地游荡，视察领地，裴潞提起的心才放下了。
他微微抿起一个笑。看来小莓很喜欢，真好。
又看了一眼水族箱内的小章鱼，裴潞才离开去收拾大提琴，毕竟明天要带到学校去，基本的检查保养还是要做好。
裴潞离开了，客厅空荡荡。
小章鱼在水族箱里漂浮，隔着玻璃，水族箱跟墙角的一株绿萝遥遥相望。
绿萝的土壤里，散落着无数撵碎的手机电子元件。
小章鱼吐出了一个泡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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