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总牵扯（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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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絮伤得太重，中间迷迷糊糊昏过去，嘀咕着喊饿，云雪归将树洞里里外外方圆十里都布下法阵，留了字条去周边村镇给他买吃食。
陆絮醒来时一伸手没摸到人，还愣了会儿。
篝火微弱，洞内光线昏暗，他蜷缩着，懵懵地发了会儿呆，才坐起身来，疲惫沙哑地喊道：“墟。”
“在。”老伙计回应得很快。
陆絮手指一擦，自空间中拿出来一件物什，发着莹莹绿光。那东西乍一看像盏提灯，细看就会发现，灯中拘着的不是烛火，而是一道半透明的人形，灯台四周笼着的不是灯罩，是一片薄雾般的轻纱，灯身比寻常灯笼要小一半，玲珑精致，冷铁铸成，手柄上还铭刻着古怪幽森的符文。
地府出品，拘魂必备。
“哟，神官大人挺精神啊。”陆絮细看两眼，不禁好笑。此刻拘魂灯里的那道缩小版人影正是怀虞，灵魂脱离躯壳后，会短暂地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怀虞明显是睡饱了刚醒，盘腿端坐着，绷着一张四大皆空的小脸，不晓得在想什么。
神官的魂魄异于常人，死亡通常只指身体意义上的陨灭，若不及时处理，强横的神魂残留于世，会引起不少蝴蝶效应。真正要让一名神官灰飞烟灭，只能通过九重天的雷罚，所以一旦神官身死，要么带回天上重塑躯壳，要么专人回收，踹进轮回道。
不巧，后面那项，之前也是陆絮负责的。
地府鸿蒙初辟时就有，掌三千界生死轮循环。但轮回道，是陆絮屠杀神官之后才出现的。
地府原有众生道，芸芸众生，魂灵万千，凡人去世后由驻守地府的冥官拘回魂魄，送进众生道，奔赴下一场生老病死；可轮回道却是只送神官，当初轮回道出现得没头没脑，又只有陆絮一个人能开启，众神这才放他一马，不然凭他‘离经叛道业障累累’的德行，早在雷罚降临剜掉神骨的那一刻，众神就一拥而上趁其不备砍死这丫玩意儿！哪还能放他逍遥五百年。
不过五百年是赚来了，但陆絮失了神骨，与凡人无异，又有屠杀神官造孽在前，天神们活了成千上万年，谁没一二个知心好友，这一下子对陆絮不满的人能绕着清净台排两圈，坐镇地府期间时不时便有明枪暗箭。
这厮也狠，人来犯他，同归于尽！虽是没了神力，但他收集的灵物神兵不胜枚举，你敢来，他就敢烧神魂招待你，手里还攥着轮回道，魂魄烧过头了，九重天还得替他修修补补，到头来怨种还是自己，费力不讨好的买卖不划算，后来也渐渐风平浪静，两方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表面和平。
可惜这孽造的还是过头了，安静了那么久，冷不丁暗算他一回，本来神魂就脆弱，来的狗崽种还特意带了招呼灵魂的神兵，一下子打了陆絮一个措手不及。他本都放弃挣扎开始回望人生，心境里就满当当地写着四个字：超然物外，脑子里想的都是爱与和平。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成神，应该出家。
但总是天意弄人，他都懒得折腾了，偏又不让他死。
他的赐字早在剜神骨的时候就从千机仪上抹去，九重天看不到他是生是死，这个世界存在世界之内，不接天地，那些白袍也感知不到他，要是没有后头这些事，陆絮除了霉运buff加身外，其实活得挺自在的。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输。”怀虞绷着脸开口了，他整个人等比例缩小，脸只有巴掌大，一脸严肃的时候，像个装正经的小大人，“分明你没有神骨，神力虚浮，无论如何也不及我。我怎么会输呢？”
陆絮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将他挂在树壁上充当壁灯，“论打架，我是你们爸爸。”
巅峰时期单论战力九重天能与他硬拼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这不是决定性的因素，真正决定战局的是道抵。
“我真是不明白了，道抵是伴我降生的，我的职责是杀伐，道抵的生命也是杀伐，在杀人这件事上，它天然擅长，你们用我的本命剑也就算了，是怎么把它用成那种花架子的？”
陆絮被剜神骨时，道抵就被收走了，因为杀孽太重，一直被封存在清净台底下。陆絮想过拿回，奈何对方看守太严，后来便不了了之。
怀虞道：“正是因为它擅长杀人，神长才令我们执道抵下界，谁想能碰上你。”
说着，他眉头一皱，还有点委屈，“我可未曾想要你的命。”
陆絮：“……嗨呀，那我还得谢谢你？”
怀虞一板一眼地说：“不用谢……”
陆絮：“闭嘴。”
于是怀虞就闭嘴了。
“你说的神长是谁？还有，‘你们’是什么意思？”
怀虞挂在墙上，海拔比陆絮高上一些，闻言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
陆絮立刻把他从墙上取下来，搁在地上，高高在上地俯视对方。
怀虞：“……”
怪不得神君们都说将宿孩子心性，今日一见，果然幼稚。
“神长就是神长，清净台被你屠戮后，八十一名神官折损近半，只好强行拆掉外层雷阵，引进飞升神官，如今九重天上天诞与飞升大约五五开，两方出身不同，看待事物的立场也时常不同，未免一言堂，双方推举擢升了十二名神官总统大局，天诞飞升各一半，为众神之长。”
陆絮支着腿听着，心道自己不过走了几百年，九重天上格局变动当真是大，还玩起文艺复古，怀虞出现时穿的白袍，他记得是好些年前的潮流，后来渐渐不流行了，没成想这两年又蔚然成风，果然时尚是个圈。
“你继续。”
怀虞只能仰着头端详他，见他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似的，才继续道：“清净台出事后，九重天上空缺的神位非常多，完全能抵下界飞升的数目，因此很是安稳了一段时日，原本应该还能平静很久，但前些年，忽然有位神长声称梦聆天诏，诏中言示：神爱众生，神为众生。大概意思就是神为管理万物而生，如果神灵的存在反而影响到三千界，那世上就不需要神官——说来说去，就还是要如你当年一般，管控下界飞升人类。”
“等等，有‘位’神长？”陆絮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哪一位？是他一个人领了诏还是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旁的神官会信？”
当初他梦中看见的那封名单便是如此，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说出去也无人信，就算梦是真的，万一，梦只是梦呢？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算不上诏令。
“那位神长赐字林渊，据说活了许多年了，你还在九重天任职时，他就在清净台，你应该认得。”
陆絮回忆了一下，“谢谢不认得。”
他跟那些人磁场不合，当时清净台八十一人他最多记得十个，还是常常交接任务的。
怀虞叹了口气，继续道：“一开始众神也不赞同，可林渊神长非常坚定，没了法子，判断是否天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试一试。”
“无缘无分屠杀凡人，这是天大的业障，第一个飞升者是林渊神长以身试法亲自斩杀的，随后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证实了他的正确。”
“嗯。”陆絮点点头，判断天诏最好的方式就是试试，他当初试试就逝世，名单上神官还没杀完，直接就被雷劈了。
果然，天地不会让神官互相残杀，他纯属自己脑补。
但那又怎样呢？
陆絮心态很好，再来三千道雷劈，他也觉得自己没错。
“所以你们就继承了我这份伟大的事业？请问一下，我的徒子徒孙一共有多少？”
怀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大确定，“……大约二十名？我没细数过，为了保证不步你的前车之鉴，任务不会聚集在一个人身上，怕的就是业障太深，难以释怀。”
陆絮舔着干涸的唇瓣，沉默了会儿，“给我磕个头吧，等为师找到轮回道，送你们投个好胎。”
怀虞：“……”
陆絮没别的想法，就是直觉，自己的业务量应该又要加大了。
按照他原先的理解，需要送走的是所有沾了下界无辜者鲜血的神官，那么九重天平分业障这一手，就是平白给他名单上加了二十多个人头。
很累的。
这时怀虞眼皮微微耷拉了一下，刚离体的魂魄不稳，精力有限，他才说了这几句，又觉困了。
陆絮赶紧追问了一句，“那个叫林渊的，宣称接到天诏是哪一年？”
怀虞强撑精神，小学生一样掐手指头，“……五年前。”
多巧呀，跟一切变动开始的时间完全重合呢。
陆絮又将他挂回墙上当壁灯，顺手打了道隔音符，道：“行了，睡吧。”
怀虞一头栽倒，靠着灯骨呼呼大睡起来。
问完该问的，知道该知道的，陆絮却高兴不起来。
他喊：“墟。”
老伙计始终安静听着他套话，不置一词。唯独陆絮喊它时，才冒出来应上一句。
陆絮说：“我觉得，有人设了个局，请我往里跳。”
墟不说话。
“我仔细想了想，这个局开始的时间应该很久了，精心策划，缜密谋算，每一步都在试图推我往前走，恰好还是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我走到今日才发现……这个执棋的人，实在耐心，也实在厉害。”
陆絮轻轻叹了口气。
“是从哪里开始的呢？我猜测……应该是好几百年前，我捡到你的时候。”
“这个计划中，你是关键一环，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总牵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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