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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你穿多大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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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雨,总是任性不请自来。地上的人也一样,非亲非故谁又能管着谁呢。
葬礼后聚餐,有总军在,大家都会规规矩矩的围着。擎朗却没想凑这个热闹,一来他跟总军不外,二来他在东陆的恩师也来参加葬礼了,应该叙旧。他在酒楼挑了个双人雅间,邀冯老师来,二人清静,闲话闲聊。
进门,擎朗帮冯老师脱下被雨打湿的外衣,手里的毛巾派上用场,他递过去。冯晤恩简单擦擦手笑着问,“眼睛可好?”
每次见面,冯晤恩第一句都会这样问。擎朗也会笑着说“好”,“去年从老师那儿拿的眼膏快用完了,本想问问老师,要不要接着用,赶巧在这里碰面了。”
“是啊,前几日我也想着问你,后来收到常振之离世的消息,一想总军来你也会跟着,就干跪等见了面号一脉再看吧。”冯晤恩说着,把毛巾折成个小枕头形状,放桌上招手让擎朗坐。
“老师,等吃完饭吧。”擎朗坐下,虽然把手搭在了毛巾上,面色却有些难为情。一上午劳顿,怎好让冯老师当下就为自己把脉。
“无妨。”冯晤恩搭上擎朗的手腕,“空腹,脉象反倒清明,吃饱了,混浊难辨。”
屋里再没话,本就不大的二人包房更安静了。
换手的间歇,冯晤恩点头说,“嗯,恢复得很好,眼膏用不上了,内服的药还可以吃一阵子。”
正说话,虚掩的房门被轻轻叩响,外面的人没冒然进来,大概是送餐的。
擎朗想着等诊脉结束再放人,就用外面能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句,“等一下。”
门外的人真就等着,直到冯晤恩收手,擎朗才又喊了声“进来”。
门被轻轻袅袅的推开,从这动作猜测来人是个姑娘不为过。但,确实不是姑娘,是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并且还认识。
常与同进门,盈着笑,躬身施礼,“冯老师,擎教官。”
擎朗被叫得一机灵,心想才刚分开不久,这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冯晤恩招呼一声“小常”,“来,坐下说话。”
不算宽长的沙发被冯晤恩移出空位来,可见他对这少年还挺喜欢。
常与同站着没动,很客气地回应,“不用了,冯老师,我还有事要忙。哥让我来问问,二位需不需要换衣服,方才雨太大,好多人的裤角都被打湿了。酒楼开了三个雅间,为大家准备了替换衣服。”
冯晤恩笑着说,“你哥想得周道,不过我就不用了,雨最大那阵子,我也没站在外面。”
擎朗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裤角,常与同和冯晤恩也看过去,湿透的裤子紧包着腿,除了大腿根部以及塞进靴子里的部分是干的,其余都沦陷了。
冯晤恩说,“擎朗啊,你去换换吧。”
擎朗犹豫,“不用了吧,吃完饭回行馆再换也来得及。”
冯晤恩笑着,“你这是想再多吃两年药啊,快去吧,腿上寒凉,阻塞经脉,冯老师的眼膏可不想被你浪费了。小常,带擎朗去换衣服。”
最后这句,像是长辈的命令,擎朗不得不遵从起身,跟着常与同出了雅间。
“你也认识冯老师?”常与同一出门说话就不再拘紧。
这也是擎朗不太想去换衣服的原因,他实在不喜欢被过于热情的少年主动搭讪。
擎朗闷着头随便说了句,“你跟冯老师怎么认识的?”
“哈哈。”常与同竟然很开心的笑,完全没有参加葬礼该有的样子,“我问你问题,你却反过来问我,嗯,行吧,看在我比你小的份儿上,就让着你吧。”
擎朗皱眉看他,也不知被哪句话戳中了,竟直直看起来,这少年的侧脸,是英俊的,嘴角的笑,是挂着春风的,那是年轻的气息。
常与同走在他身侧,稍快半步,一边带路一边说,“冯老师能来参加我大伯的葬礼,我认识他也不稀奇吧。小时候,我胳膊断了,大伯请冯老师给我接上的。就这么简单。”
常与同说得太轻巧了,胳膊断了,这四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竟像喝口水一样平常。
“胳膊,断了?”擎朗还真难想象他胳膊是怎么断的,从哪儿断的。
二人走到地方了。擎朗本想自己进去,却因为上一句问话,常与同很自然就跟了进去。
“在这儿。”常与同指着自己的右前臂,反手关门说,“啪,被砸断了。”
擎朗好奇接着问,“被谁砸的?”
此时,他已不知不觉变成了提线木偶,被常与同的胳膊牵制了,竟真有兴趣想知道断臂的前因后果。
常与同走向放衣服的桌子,回答,“小孩儿不懂事,打群架,都不知道是被哪个鳖孙子砸的。”常与同在叠好的裤子里挑起来,“你穿多大码?”
擎朗还沉思在胳膊以及刚刚听到的东陆方言“鳖孙子”里,没想太多随口疑了一声,“什么?”
“算了,也没得挑,剩下的都一个码,大了小了,你就委屈将就下吧。”常与同从下面拿了一条,走到擎朗面前,“傻站着干嘛,脱啊。”
擎朗又机灵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要当着少年的面儿,脱裤子……他喜欢男人,性取向是男人,虽然面前是个孩子,可毕竟是男孩子。
常与同见他不动,“你胳膊也断了,等我伺候呢?”他把手里的裤子扔放到旁边的桌上,“告诉你,我伺候人可是有价钱的。”
“你这孩子。”擎朗叹口气,没想到自己这张伶俐嘴竟还说不过一个少年。他环看四周,屋里也没有遮挡,实在无奈,命令说,“你,转过去。”
“我还是个孩子,你怕什么?”
擎朗又被噎了,“我,我不是怕,是不习惯。”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就没有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常与同没转身还盯着擎朗,眼神不自觉游移到了下半身。
“有,也不是跟你光屁股长大。”擎朗推着常与同强行让他转过去。
常与同背对他大笑起来,“哈哈,擎教官,你这屁股要是光着,一定会被当成女人的。”
擎朗有些气了,这孩子说话怎么跟流氓一样,说他是裳凛弟弟,谁信啊,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擎朗也背过身,开始脱裤子。
“常与同。”少年郑重回答,“怎么,怀疑我不是常与飞弟弟?那你真不用多虑,我跟常与飞虽不是从小光屁股长大,但我是他弟,如假包换。”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光屁股。”擎朗说话并不结巴,却在少年面前卡顿起来。他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把“光屁股”三个字挂在嘴边儿,可他真没表达清楚。
常与同笑得腰都弯了,未经允许就转过身来,盯着擎朗屁股说,“擎教官,我没光屁股呀,你才光着吧。”
湿透的外裤刚脱掉,只剩底裤。臀被略紧的底裤拢得更翘,被垂下来的上衣半遮半掩,更引人遐想。少年的眼,瞬间迷失在那里。
擎朗原是背对着,听这一句,竟像被安了弹簧,腾地转过身,“你!”
这是,自己送上门,前后看个够。
常与同赚足了便宜,目光从下至上,再移回下面,眼神不安分,说话却很规矩,他咂着嘴说,“那条裤子你穿,应该小了。你要是不着急,先穿我的,脱下这条我帮你烘干,吃完饭,你再跟我换回来。”
“那你穿什么?”擎朗问完,立刻后悔。
这个叫常与同的少年,说话好像在钓鱼,总能牵着人的嘴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擎朗怎么可能想跟他换裤子,可他还是问了,不走脑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常与同从桌上拾了条毛巾扔给擎朗,“先擦擦。我不用穿,这屋里有暖炉,我就呆在这儿替你烘裤子,毕竟,你还要陪冯老师吃饭,让老师等太久不好,光着或是穿太紧又不得体。我的裤子你穿一定会大,可大了总比小了好,对吧。”
对吧?擎朗再次无语,他发现在这少年面前,除了会被牵着鼻子走,还会被噎成哑巴,总之,自己的语言是不通畅的。这种感觉堪比上吊时被勒了脖子,气血全无,身体在瞬息间就能冷掉,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擎朗不想纠缠,像败兵被原路打回,无奈地说,“不用了,我还穿自己的吧。”
他想要重新穿回湿漉漉的裤子,却被常与同按着胳膊拦住,“那可不行,来之前,冯老师叮嘱让你换掉湿衣服。”常与同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替擎朗擦起地上的靴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病,但冯老师这样说,你就该乖乖听话。快三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常与同擦完站起来,转身开始脱自己的裤子。他动作和言语配合得十分顺畅,怎么看都是个孩子,擎朗觉得自己不该故作矫情的拒绝。
擎朗顺了少年的心意,用毛巾拂去腿上的潮湿,“你怎么知道我快三十了?”
“这是秘密吗?”常与同反问他。
擎朗想着,确实不是秘密,随便找人打听一下,都知道擎院长今年二十九岁。可是,为什么要找人打听呢?不打听海征军里也不会有人嘴欠主动跟一个孩子谈起自己吧。
擎朗刚要问,常与同却抢先说,“不过,你看起来真不像三十岁,说你比我大个一两岁,也有人信。我今年十六,长得有点老,个子又高,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我二十出头了。拿着。”
“啊?”擎朗懵懵的,被常与同碰了下胳膊,才反应过来,他把裤子递给了自己。
“我这也是刚换的,不脏。你若嫌弃,就凑合穿一会儿,等回了行馆,多洗两遍澡,身上也就干净了。拿着,还等我伺候呢?”
“啊,不用。”擎朗赶忙接过常与同的裤子,顺从地穿上。
除此,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
“去吧,别让冯老师久等。”常与同推着擎朗离开,“吃完饭别忘了回来,我还光着呢。”
擎朗不会想看“光着”的少年,但他还是看了。就好比,有人喊叫“河里那条鱼超级大”,你不会顺着声音看过去吗?当然会,这是正常人不自觉会跟随的动作。
常与同不是真的光着,穿底裤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条大鱼。
常与同唤了两声“擎教官”,擎朗才收回心神,他都不知道,方才的一刹那自己神游到哪里去了。
还好,少年天真,一笑更没有杂念,“记得回来,否则,我可要被困在这里了。”常与同忽然乖起来,细听,声音还夹着些可怜劲儿。
擎朗很敏感,被触动了忍不住释放关怀,也为了掩饰自己越界的眼神,临走前问常与同,“你饿不饿?”
言外之意,用不用我给你带些吃的过来。他竟然忘了这是在酒楼,常与同饿了,随便唤个伙计都能吃上饭,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
少年更乖起来,语气柔缓卖着笑说,“还不算太饿,等你回来,饿不死。”
这个“死”字,轻飘飘从一个少年嘴里说出,莫名让人心疼。该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年少时就断了胳膊,又把死说得如此随意。
擎朗动了恻隐之心,这一次不是因为裳凛,只因为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擎朗说了句,“那你等着吧。”
常与同看着擎朗离开关门。在为擎教官烘裤子之前,他要把桌上那些叠放的新裤子收起来一半,大码的不能放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