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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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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晃晃悠悠的马车夹杂着脑海里不断翻滚的思绪,没一会儿,谢云颐便靠着封兰越打起盹来。
封兰越望着对方安静的睡颜,无奈弯了弯眉,为对方披上大氅。
与来时波折不同,回城几近一路无阻,未及两个时辰,马车便行至皇城之外。
此时尚是日升,来往的行人繁多,谢祎于马上安心等着,待排在前头的百姓离开,才策马进城。
到底是人口繁多的都城,一入城,热浪就夹着喧哗扑面而来。
谢云颐唔了一声,不由蹙起眉来。
封兰越仍是两个时辰前的姿势,见肩头姑娘微动,不由垂眸,瞥了一眼,抬起手掌挡在对方眼睛上方。
“醒了?”
虽是秋日,但将近午时,也不免日头灼热,谢云颐微微睁开眼,望着眼前纹路清晰的手掌,缓了缓,才坐正身子,含糊应了声。
“我们到了?”
“刚进长安街,还有一会儿。”封兰越说,接过春芙递来的手绢,给对方擦脸。
温热的丝绢滑掠过肌肤,谢云颐这才清明起来,望着伺候她的大将军,垂眸低声道谢。
封兰越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礼,将手绢还给春芙,然后温声问道,“既在长安街,谢姑娘又醒了,要下去逛逛吗?”
他们出城时,大将军曾许诺她,若回府那日,她还有兴致,便会带她去长安街走走。
谢云颐还以为当时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为的是不耽搁出城安排,没想到对方真的记得。
“不用了,”但那时与眼下不一样,眼下她虽也想逛一逛长安街,但更多的是想回府见阿爹,然后告诉阿爹游玩之中发生的事,谢云颐乖乖摇头,“大将军照顾了我一路,还是赶紧回府休息更好,祎弟也很累。”
封兰越不觉得这个回答意外,但见对方只出门一趟,就失了起初的兴致,不免有几分可怜,毕竟他原本想带对方出去,是想让对方开心。
念此,他不禁抬手,下意识摸了下姑娘脑袋,好似安抚,“好,那就休息一阵,之后想逛了我再陪谢姑娘出来,长安街还是很美的,有许多为之一振的动人景象。”
“谢姑娘不要因庄园之行而对外面所有的一切失望。”
温声细语在喧闹的街市间好似清风拂过,谢云颐愣了下,弯眸点头,“嗯,多谢大将军,我知晓的。”
虽世间不公甚多,但亦有精彩之处,她此前正是为此妄想一试。
*
马车平稳驶过长安街,回到相府时,恰好午时整。
陈管家提前收到消息,在门外等候,见着归人安然无恙,心中平息,忙遣人告知丞相。
丞相谢玉上朝后被天子传至御书房,眼下还未回府。谢云颐见状,只得短暂压下心事,回东院梳洗休息。
封兰越似是铁打的精神,依旧无半点困乏,望着姑娘于榻上慢吞吞睡着后,便将人抱至床上,吩咐春芙在边上照看,自己去西院找谢祎。
谢祎跟着忙前忙后数日,一时停下来,不免觉得劳累,正靠着桌子打盹,听小厮说大将军前来,顿时惊得站起来,强打精神出去迎接。
因着之前比剑一事,私下与对方交谈时,他到底还是有几分发怵的。
封兰越前来,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此前自己决计之事,再多为谢家思虑几分。而谢祎是相府独子,他若能好,相府便能稳妥大半。
谢祎没想到对方前来竟不是为了阿姐,而是关心他此前所学剑式,忙站得笔直,认真回答,“已经按照将军的提点,将那些招式练熟了。”
“那便去院中对试一下。”封兰越说,严肃得毫无疲色。
谢祎啊了声,这不是才回来吗,“将军不累吗?”
“你很累?”封兰越答他,十分平静,“若是累了,我明日再来。”
“不不不累。”谢祎一连几个“不”字,忙请人指教。
这样好的机会,甭管对方是因为什么,他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西院的武场比东院开阔,兵器也繁多,谢祎挑了最好的一把剑给对方,自己则用阿姐送的七星龙渊。
上次未及细看,这次无人围观,封兰越看得仔细,故在动手前问:“小公子手中之剑,并不常见,是量身打制?”
谢祎点头:“不错,阿姐送我的生辰之礼,名叫七星龙渊,京中最擅工艺者铸造。”
封兰越会意,难怪这把剑不仅贵气,而且剑身流畅,刃浸青光。他夸道,“是上等的心意,上等的宝剑。”
谢祎不禁心喜,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他用这把剑同将军比试,会不会太不公平了?然而还未及开口询问,对方凛冽的招式,便夹着刺骨秋风袭了过来。
长剑交锋,剑星飞转,偌大的练武场上,只余铮鸣之音。
西院的下人不敢凑近看,只看远远旁观,见不知多少招后,“当”的一声,自家少爷手中长刃落地,忙装作没看见,低头离开。
“还是输了。”谢祎望着距喉咙半厘的剑锋,愣了下,退后半步,不似起初的愤懑与不甘,而是躬腰,真诚行礼,“多谢大将军,谢祎受教。”
封兰越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七星龙渊,指腹摩过其上灰尘,双手奉还对方,未像第一次那般冷酷,他道,“虽是输了,但较第一次,已是大为长进,对得起你这一月把自己锁在院子里的努力。”
谢祎羞愧,他当时是觉得丢了面子,赌着一口气,自己练完后才发现,其实对方没有故意奚落他,说得都是一等一的金玉良言。
“还想继续学吗?”封兰越忽然问道。
谢祎垂着脑袋,望着鞋尖,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见对方盯着他,肯定点头,不禁瞬间心花怒放,激动道,“将军是要收我为徒?”
大将军之前说的是,有不会的可以请教他,可这哪里能和师徒相提并论。
封兰越没想到对方这么会顺杆儿爬,蹙眉笑了下,还是摇头,“不是收你为徒,只是像夫子一样,教你更多。”
“嗯?”谢祎不明白,不占师父这个便宜,大将军姐夫没道理对他这样尽心尽力啊。
“阿姐拜托将军这么做的?”谢祎试探问。
封兰越并不反驳,由着对方这样想,然后道,“所以愿不愿意继续学?”
“当然!”谢祎立马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可是镇军大将军亲传。
封兰越对此满意,他需要热情上进的学生,只不过,他适时打断对方的兴奋,沉声道,“你虽跟我学习武学,但不能因此,落下其他方面的功课,尤其是修身治国平天下之道,国子监大儒甚多,你在其间,当知谁是真正贤能者。”
谢祎点头。这是必然,他知道武学之用,更知道文治之用。
武学力挽狂澜于一时,文治开道于千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最后落地巩固、繁华昌茂,是要靠文化和制度。
“将军会教我什么?”谢祎好奇地问。
封兰越挽起手中剑,扔给谢祎,“可能与你想的不一样,除了手上的功夫,还有许多纸面上的东西,其中史书之繁多,需要你比现在,还要每日多刻苦几个时辰。”
*
谢云颐醒时,屋外天色将黑,她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出声唤靠在床畔的春芙。
春芙打着瞌睡,陡然一惊,忙起身去扶谢云颐,道,“小姐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谢云颐嗯了一声,慢慢起床更衣,环视一圈屋内,见没什么人,不由问道,“大将军呢?”
“将军去老爷书房了。”春芙回答,“将军让小姐醒了先用膳,他一会儿就回来。”
谢云颐睡得有些昏沉,此时还未完全清醒,待梳洗完毕,才回过神来,问道,“去阿爹书房做什么,阿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爷未时回的府,前来看望过姑娘,才回的主院。”春芙道,给姑娘披上衣裳,“至于姑爷去做什么,春芙就不知了,估摸着说山庄一事?”
金泉山庄……谢云颐念及此事,豁然清明,她蹙了蹙眉,吩咐春芙去西院请小公子前来用膳。
*
相府书房内,谢玉望着难得前来的封兰越,不由拂开茶沫,一脸笑意。
“怎么,你们这出去游玩一趟,好山好水的故事没得讲,专来告诉我尔虞我诈了?”谢玉道。
封兰越施礼,于左手边自觉坐下,他方才来时,瞥见了谢祎的身影,所以知道丞相这番话意有所指。
他没有转弯抹角,径直问道,“不知小公子过来说了什么,可是山庄银钱一事?”
“对不住,是兰越管账不力,让此处出了纰漏。”
谢玉笑着摆了摆手,他嘱咐的对方管帐不假,但眼下不过两月,哪里能管到一个庄园那么小的事。更何况,庄园一事之细碎,根本到不了亲自找他的程度,方才谢祎前来,也不过随口一提。
“说的是你与三皇子一事。”谢玉开口回答,同样没有拐弯抹角,见对方挑起眉梢,不由压下杯盏,笑道,“将军很意外?还是觉着祎儿不相信你?”
封兰越摇头,他不觉得对方不相信他,毕竟此时之前,他还在教对方练剑。他只是诧异,对方竟对三皇子一事如此敏感,倒不像平日的小孩子姿态。
一直以来,他觉着谢家姑娘与谢家小公子,虽然的确有几分才智过人之处,但到底难掩年幼天真。
谢玉闻言,不由抚掌,戏谑道,“将军把他俩当小孩子,只怕他俩知道了,讽刺将军年纪不大,倒学会倚老卖老了。”
封兰越失笑,并未反驳,心中承认此言不假,但是他并没有兴致与人接着开玩笑,他道,“不知小公子说了三皇子与我什么?”
谢玉摊手,十分无奈:“皇子和能臣,还能是什么?”
封兰越会意,道:“那所揣测的结果如何?”
这话不是问谢祎,而是问谢玉,谢玉望着年少有为的将军,许久,在一片静默中认真答道,“将军既主动来找老夫,就说明无论三皇子那边如何,将军一心支持谢家。”
到底是混迹官场数十年的显贵,封兰越不用与他兜圈子,也不用怕伤对方的心,他从怀里取出水苍玉,递给对方,道,“这是三皇子交予我的,一个信物。”
只是普通的水苍玉,玉上也没有雕刻印字,若非玉主人愿意承认,这实在是一块很普通的玉。
谢玉仔细端详片刻,交还封兰越,神色阴沉,道,“没想到三皇子不仅是个胆大的,还心思细致。”
封兰越垂眸,他认同,不然上一世,这位皇子,如何能瞒过众人,兵不血刃登上帝位。
“所以丞相如何看呢?”封兰越问道,他来此地,除了给丞相交底,还想听听丞相的意见。
这个大梁,这个官场,他若站谢家,谢家站何处?
谢玉摩挲着茶盏边缘,往门外看了一眼,门扉紧闭。他收回目光,眼底深沉。他道,“兰越,有些事,我与祎儿说,他不能懂,但我希望,你能够懂。”
封兰越颔首,洗耳恭听。
如今大梁,天子虽忌惮丞相权势,设法削弱丞相势力,但到底将丞相视为自己爱臣,否则不会请丞相做太子恩师,如此情谊,如此恩宠,哪怕太子再中庸,他这个丞相,都要极尽忠臣之道,护住东宫。
然而眼下大梁,除却太子之外的四位皇子,不仅个个成年,而且势力不小——
最小的十二皇子慕成翎,十九岁,其母贤妃,其舅一品大将军;
其次的九皇子慕成简,二十岁,其母敏贵妃,背靠世家大族崔氏;
再次的七皇子慕成烨,与九皇子同岁,虽母亲不显,只是个商户出生的丽嫔,但却与一字亲王,端亲王情谊甚笃。
至于三皇子慕成珏,虽说不像其一母同胞的兄长,能得皇后宠爱,但就其蛰伏十多年,如见敢亲见大将军的气魄,谁又敢小瞧他。
说着不争,可谁能保证。既然可能会争,那帝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又有谁敢断定结果。
谢玉尽人臣之道,无论如何,必须护住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然而身为父亲,他并不想其子女在这番争夺战中,早早地与他同道。
他知道东宫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想子女到时候受牵连。
谢玉说:“将军能否明白老夫的意思?”
封兰越震在原地,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为人臣,尽死忠。
可假使日后其他皇子,也是名正言顺登基呢?
“名正言顺登基,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辅佐。”谢玉说,没说没有这个可能,只是道,“可对我们这种早就站队的人来说,我如何能忍受登基之人处置旧主,登基之人又如何能忍受我曾有过异心。”
“太子终究是老夫教出来的。”良久,谢玉又叹气补充了一句。
封兰越这才真正明白,他也可以为当今的东宫太子赴汤蹈火,可从来只是因为对方身处东宫,而不是因为对方是慕成珣。
丞相与他不一样,可丞相也不算错。
“兰越明白了,多谢丞相告知,”封兰越起身,朝丞相拜道,“兰越会恪守当下臣子本分,且无论日后如何,都竭力护云颐和谢祎无恙。”
“多谢将军。”丞相起身,正欲向对方郑重施礼,便被对方一把扶起。
“丞相不必客气,”封兰越说,“身为臣子,我敬佩丞相有始有终的忠心,身为女婿,护住谢家儿女,也是我应尽之责。”
谢玉此时真的再次庆幸自家女儿的眼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为对方敬茶,然后在对方离开前,嘱咐道,“快要入冬了,云儿的身子会比此前更加孱弱,有劳将军多费心神了。”
封兰越点头,虽不解这更加孱弱是何意,但他一直都是尽心照顾的。
他打开书房门,告辞离去。
门外,谢云颐在石阶上等了许久,回过身,一不小心撞进来人怀里,险些将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封兰越,才镇定道,“将军是你啊?”
“怎么不是我?”封兰越揽着对方的腰,见对方站定,才松开,“春芙没告诉你?”
“告诉了,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来。”谢云颐不好意思点头。
封兰越微微扬眉,没有戳穿她,分明是对方自己走神,他已经在后边站了好一会儿。
“来这儿等我,还是找丞相?”封兰越问道。
谢云颐本来是打算用完晚膳,和谢祎一起过来说三皇子和山庄银钱一事,没想到西院告诉她,小公子不在院中,去了国子监。她只好自己过来,可看见紧闭的书房,她又半点不敢打搅。
“都有,”谢云颐说,“本来是想告诉阿爹银钱一事,不过料想,将军已经说了。”
封兰越不置可否,等着对方继续。谢云颐支吾两声,此时当着大将军的面,又是一个人,她也不好提三皇子一事,于是想了想,只得道,“我还想问父亲,可不可以为我找个博识农学的先生,我想了解这个,日后无论是算账,还是其他,都能更加通达豁明。”
“不行!”谢玉听见声音,从里面推开门出来,站在门槛前,一脸不满,“快要入冬了,你什么都别操心,就给我在院子里好好养着!”
谢云颐霎时躲在封兰越身后,明明在冲谢玉不满挤眉,却勾着身前人的封腰,细声撒娇道,“将军,快帮我说说好话,我不想呆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嘛。”
今天赶榜,字数多了点,就写晚了orz 谢罪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