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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第十六章

      及笄礼一过,距离婚期便只剩堪堪一个多月。

      众人所盼望的撤旨悔婚没有到来,相反,将军府和相府一样,逐渐挂起大红的绸布和灯笼。

      谢云颐坐在小院里,手里捧着一封褶旧的信笺,已翻来覆去瞧了许多遍。

      “小姐,你若再这般,过不了几日,信笺都要被你揉烂了。”

      春芙拎着浇花的水桶回来,见花荫下的少女又在看前几日的来信,不由出声打趣。

      信笺是大将军在那日探望之后写来的。

      其间所书内容并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字句,而是一篇关于如何调理失眠的论述。

      大将军通过举例军中作息和与数名大夫的交谈,告知谢云颐,尽量放下思虑、按时用膳,早些就寝。

      此外,结尾处还附上了一首催人入睡的陌生调子。

      谢云颐初看时,愣了许久,好半天才回神,叫春芙将谱子抄下去。

      也不知道是谱子奏效,还是心中无甚忧虑,总之当天夜晚,谢云颐睡得十分香甜。

      难以入眠的人睡了个好觉,不免希望这桩快乐能持续下去。

      于是第二天,谢云颐又看了一遍信,如此往复循环,竟然养成了习惯,每日不打开瞧两眼,心中便空落落的。

      眼下被春芙这么一说,谢云颐不免觉得自己相思露骨,小心翼翼把信笺放回手边的檀木小箱,才回道:“不看了不看了,反正也没有几日了。”

      少女说完,抱着檀木小箱,步履轻快地往屋内走。

      春芙望着对方难以言喻的喜悦,又看着院内紫藤花谢,桂花飘香,不由感慨,的确是没有几日了,一转眼,就从春四月到暮夏。

      *

      八月二十五,白露已过,秋分未至,上京城遍地金桂飘香。

      宽阔的长安街再次热闹起来。

      只见一条明红长毯从相府铺到将军府,长毯上缀着缠绕的连理双枝。

      “真阔气啊。”路人望着十里红毯,不由感叹。

      “阔气什么,又不是娶媳妇,那是入赘。”有男子应道。

      话音甫落,便被身边的美妇人拧了胳膊。

      “就你有嘴,大将军成亲,不会说些吉利话?入赘怎么了,人家相府千金章华殿一舞,连公主都自愧不如,哪里配不上大将军。”

      自相府千金与三公主同在章华殿举行及笄礼后,民间便对相府千金待见了许多。

      大抵是觉得人家堂堂世家千金,要什么有什么,何苦做讨人嫌的事,保不准两人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大将军顾及妻子身体,才选择入赘。

      男人嘁了声,虽心里不满,还是懒得跟对方计较,默默转头望着将军府的方向。

      大梁入赘通常是女子在婚前去外祖母家中小住,男子住到入赘家,再在成亲当日将女子接回。

      但世人皆知,景家已经无人。故而相府千金还是呆在相府,大将军则从将军府过来。

      人们伸长脖子遥遥望着,比更夫还掐着时辰。

      不多时,便听见远方传来唢呐声。

      “来了,来了!”

      要说大将军与相府千金成婚的确值当一看,但吸引几乎满城人过来长安街,乖乖站在边上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相府准备了一千两百两银子,用来酬谢天下。

      只听唢呐声一响,个个激动起来,喊什么吉利话的都有,只等大将军打马而过。

      远处,天家作为赐婚者,派了太子慕成洵观礼。

      太子如今二十三,早已娶妻生子,经历过婚嫁过程。原以为此遭入赘,不会胜过他迎娶正妻,哪想相府给将军府下的礼,竟然有黄金一万两、良田一万顷、绸缎六百匹。

      当日百臣宴上,天子赐予镇军大将军也不过良田百顷、黄金万两。

      怪不得父皇执着于收回所有兵权。

      太子冷哼,庆幸神策军已回笼。

      然而在看见一身正红喜服、不卑不亢地从将军府中走出来的新郎官时,他又瞬间惊惶,一个连入赘都不觉得耻辱的、百战百胜的将军,真的没了调兵权就一无是处吗?

      他不敢细想,见人翻身上马,忙不迭跟上去。

      大将军由太子及金吾卫护送。

      一时之间,喧鸣的锣鼓伴着唢呐与串串鞭炮,震响天际。

      相府内,谢云颐昨夜就没睡着,早已画好绮丽妆容,眼下坐在棱花镜前,听见外边鞭炮震天,紧张得心慌不已。

      春芙和秋桂两人守在边上,直给她说笑话,但姑娘家要与心上人成亲的紧张,哪儿是三两句笑话就能打发的。

      “春芙,要不然你去问问,大将军到哪儿了吧?”谢云颐今日一身正红,与平日的弱不禁风比起来,明眸薄唇,格外明艳。

      “小姐,哪儿有这样着急的。”春芙有时觉得自家小姐真是恨嫁,不由打趣,“大将军要先在长安街逛一圈,才能过来呢。”

      “您都不知道长安街围了多少人,只怕要些时辰。”

      “好吧。”谢云颐咬着下唇略一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便听春芙喊道,“小姐,您又把胭脂咬花了。”

      谢云颐:“……”

      一大早上已经补了三次唇妆,都是因为紧张。

      谢云颐抱歉望向春芙,仿佛又找到消磨时间的事情:“那有劳春芙姑娘再帮本小姐一次。”

      春芙无奈,弯着眉冲对方笑,乖乖去拿胭脂。

      “小姐,幸好这是入赘,否则按照您的性子,要是嫁出相府,只怕还没走出大门,您的妆就全哭没了。”春芙一边将胭脂抹匀,一边轻声道。

      “唔,只怕当场悔婚,也说不定。”谢云颐一动不动,由着对方动作,脑中浮想联翩。

      是呀,虽然她很想走出这院子瞧瞧外面的天地,但如果只是从这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那她完全不会喜欢。

      春芙被这冷不丁的语气逗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小姐经常看书的缘故,许多话、许多事情,旁人说来实在离经叛道、难以想象,但小姐说来,似乎都可以慢慢实现。

      就像大将军入赘一事,起初她觉得定是困难重重,希望渺茫,但是小姐就是做到了,不仅做到了,大将军也并不埋怨小姐,还会蹲在小姐身前,为小姐擦眼泪,考虑小姐的身体状况。

      经这么一番交谈,一时也没那么紧张了,谢云颐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今日甚是好看。

      “小姐与大将军郎才女貌,定会白头偕老!”春芙收了胭脂,笑盈盈祝贺。

      原以为自家小姐会高兴地嗔她两句,没想到本来还眉眼弯弯的姑娘,忽然僵着身子,表情落寞下来。

      “小姐,春芙说错话了吗?”春芙忙蹲下,握住对方的手,“对不住对不住,春芙说错了话,小姐莫往心里去。”

      白头偕老哪里是什么错话。

      只不过她自己活不了那么长。

      谢云颐笑起来,拍了拍对方的手,展开双眉:“慌什么呢,我又没说你说错了话,快些起来吧,我成亲呢,别让外头人看见,以为本小姐大喜的日子,还要责罚侍下。”

      春芙确实看见对方眉眼间的落寞了,但眼下对方笑意盈盈,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恍神看错。

      “小姐,春芙真没说错话?”

      “快起来吧。”谢云颐无奈,拉人起来,轻轻碰了下对方的眉心。

      算了,到时候才死,眼下这般好的日子,想这个做什么,反正还有一年多,她定会在这一年内,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不会叫留下来的人难过。

      左一会儿闲谈,右一会儿打趣,不一会儿,时辰就到了午时。

      谢云颐喝完莲子粥,门外便来人通传:“小姐这边,快些准备了,大将军过了长安街,还有一刻钟就过来!”

      方才平息的紧张瞬间又“死灰复燃”,谢云颐被扶着站起来,由丫鬟整理衣裳和发髻,面上烫得像外头的烈阳。

      “小姐这边,准备红盖头!”外边又传来通传。

      谢云颐方才还觉得还无所事事呢,眼下一股脑竟是急得不行。

      “小姐,别着急,都备得好好的,您由人领着走就是。”春芙安慰道,接过丫鬟递来的红盖头,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上放下。

      眼前霎时暗下来,只能瞧见身边人的裙摆和鞋面。

      也正是这时,外面的鞭炮声忽然格外响亮,噼里啪啦连孩童高兴的叫唤声都遮住。

      “阿姐!”谢祎今日也穿得喜气,在一片鞭炮声中随人跑来,见谢云颐已经遮了红盖头,不由哎呀一声,“来晚了,早知道我给阿姐遮的!”

      “小公子背大小姐去前院!”通传的人可不管,掐着时辰喊道,“小公子,教你的那些,切莫胡来,眼下背小姐过去吧。”

      按着规矩,谢云颐在南院,要去前院拜堂,中间一大段路都得由谢祎背。

      谢祎无奈,拍净自身衣服,走过去,轻轻抱了下谢云颐,才半蹲下来,道:“阿姐,祎弟送你去拜堂成亲了。”

      入赘的话,以后还是会住在一个府邸,不像出嫁了,就许久见不到,但是谢祎一把将她背起来时,还是止不住眼眶发酸。

      “祎弟。”谢云颐哑着嗓子,环住对方脖颈。

      “阿姐,大喜日子可别哭啊,怪丢人的。”谢祎将人背得紧了些,面上笑着,心中却苦涩。

      他们前后脚一起来到这个人世间,却有着不同的路要走。

      “谁哭了,背你的。”谢云颐不由轻轻拍了下对方,谢祎一笑,脚步更快。

      一出南院,外边便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大小姐,大小姐,您今日真美!”
      “大小姐,祝您和姑爷早生贵子!”
      “大小姐,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从南院到前院的路上,也是站满了前来讨彩的下人和小孩,不论是土话还是诗词,个个能说会道。

      谢云颐瞬间喜笑颜开,听着春芙一路撒金。

      谢祎也跟着笑,用不完的力气,没几步就将人背到前院。

      前院流程简单,由新郎官牵着走到爹娘跟前,拜天地和拜高堂。

      谢云颐从谢祎背上下来,却止不住脚软,拽着人的袖子,听着外面炸不停的鞭炮,隔着喜帕小声道:“好紧张,怎么还不来。”

      “快了,这轮鞭炮炸完,姐夫就来了。”谢祎咳了声,觉得自己明明是正经开口,却被谢云颐用力掐了下,“什么姐夫,叫大将军。”

      “大将军姐夫。”谢祎道。

      谢云颐当即无奈,而后下一秒,便听见锣鼓夹着哒哒的马蹄声,大将军来了。

      “新郎到!”通传的人高声唱道。

      锣鼓和唢呐一时之间,在无数呼声中,吹得前所未有的响亮。

      封兰越隔着很远,便看见了立在门槛前,一身喜服,站姿乖巧的姑娘。

      说来他的眉宇之间并没有过多喜色,甚至因为一路嘈杂的人声,不免有几分漠然,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平静的一个人,内心在翻江倒海。

      否则,他不会在翻身下马后,于大门之前伫立良久,才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红绸花带。

      谢祎面上带笑,心中却不禁疑惑对方在站定的片刻内,究竟在想什么。

      谢云颐听见马蹄声止步的刹那,心脏便跳到了嗓子眼,其实她最害怕的就是现在。

      许多人都是临门一脚,才彻底暴露本性。

      所以这个时候,大将军如果回头了,她该怎么办?

      她担心、焦虑、不安,两只手扣在一起,见迟迟不通传下一步,指尖快要把掌心的肉戳穿。

      是想要回头了吗?是觉得堂堂名震三军的大将军入赘给她,还是委屈了吗?

      是恨她吗?

      谢云颐觉得自己快要彻底站不住了,正欲抓住谢祎,却见面前有人靠近。

      来人很高,她只比齐对方的肩。

      “大将军?”谢云颐问,声音发颤得可怜。

      封兰越其实只是觉得恍惚,恍惚朝夕之间,他就要与眼前的女子一起走下去。

      他只打过仗,没爱过人,只是凭着夫妻间的伦理纲常,能令对方觉得满意吗?

      对方好似爱慕他,为他流过两次泪,但会不会其实不了解他,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后悔此刻的冲动?

      “是我。”封兰越说,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大将军。”手掌被热气包裹,谢云颐终于忍住摇摇欲滴的眼泪。

      “怎么才来,”她说,“我等了你好久,以为你要后悔了。”

      眼泪忍得住,声音却委屈得很。

      封兰越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不必问对方是否会后悔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

      “对不住,那眼下,要跟我一起往里走吗?”

      “走不动了,”谢云颐偶尔觉得自己真的很禁受不住大场面,“以为自己要臭名远扬,现在腿软。”

      封兰越愣了下,反应过来话里的嗔怪,竟破天荒地无奈弯眉。

      “我抱你。”他道,将绸带递给谢祎,微一弯腰,将少女打横抱起。

      四周惊讶相望,片刻,发出一片笑声。

      “会不会太不合礼数啊?”姑娘将脸埋在结实的胸膛,害臊得不得了。

      “也不会吧,”封兰越垂眸望着紧张的人,明明是不知道学了谁的在打趣,声音却一如往常的平静,“在下与谢姑娘,即将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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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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