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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

      镇军大将军入赘相府的消息,还未及天子诏令宣读,便在整个上京城内不胫而走。

      一时间,相府千金谢云颐成了平头百姓甚至是王公贵族都争相议论的对象。

      百姓所论大多是讥骂,说谢云颐一个活不长的病秧子,却要仗着相府威风,去折大将军的寿,又说谢相这是“助纣为虐”,打压忠良。

      王公贵族们则不敢这般张扬讨论,大多是各有各的心思,一边打探相府千金的动静,一边等待镇军大将军的反应。

      将军府的确没几个下人,一个老管家、两个厨娘,三个下人,加起来不到十人,但也足够将坊间的风声传回去。

      彼时的大将军正坐在河塘边钓鱼。自他回京,除了上午去练武场训练随他而来的百名官兵,下午的时间多是在此地。听闻小厮传来消息,他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待鱼上钩,装进篓子里,才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书房走去。

      “何处得的消息?”他问,坐在书桌前,挽着袖子慢慢研墨。

      小厮名唤清木,是管家老先生的儿子,皆是随他而来的都尉举荐。

      或许是军营中人太过了解自家将军性子,荐举来的也并非急躁之人,只听清木恭声答道:“回将军,是坊间流传,说谢家底下的铺子,在准备嫁娶的物件了。”

      研墨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住,封兰越温声道:“好,我已知晓,你且出去,一个时辰后,为我准备入宫的马车。”

      清木虽脾气温和,但到底达不到大将军的程度,闻言当即亮起双眼:“将军不乐意,是打算进宫面见圣上?”

      “将军早该入宫了,您都不知道民间在议论些什么,相府就算再有权势,您也是堂堂镇军大将军啊!”

      封兰越并未应声,兀自铺开宣纸,漆黑的眼眸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

      清木愣了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多言,忙弯腰行礼,匆匆朝门扉外走去。

      屋外的日光泄在宣纸上,门扉吱一声,轻轻阖上。

      封兰越抬起双眸,凝着桌前各式分类的书籍,沉顿片刻,垂首提笔沾墨。

      *
      谢府是除将军府外,第一个知晓大将军进宫面圣的。

      因此,谢云颐从午膳开始,便着急得吃不下饭。

      “没胃口,”谢云颐躲开喂到嘴边的勺子,蹙着秀气的眉尖,望着桌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谢祎,“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只知道吃。”

      谢祎都安慰对方好些天了,笃定大将军会接受,眼下实是不愿理会,闷头吃饭,道:“食不言,寝不语。”

      “……”谢云颐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忍不住,她恨不得亲自到天子跟前去,听听小将军想说什么,然而眼下,也只能默默等宫中门客的回复,“好吧,那你慢些吃,我去那边坐坐。”

      谢云颐实在吃不下,也不想耽误对方用膳,漱口后便由春芙搀着往莲塘边走。

      快要彻底入夏了,莲塘里的荷叶一天天地比前日碧绿茂盛,甚至有着急的,已经能看见细嫩的花苞。

      谢祎到底没那么狠心,囫囵扒了几口饭菜,便起身跟上去,见对方忧愁地望着接天莲叶,恨不得将对方蹙起的双眉揉开。

      “阿姐,别想了,”他安慰道,“从将军府到皇宫,再至面见圣上,至少也要晚膳时分才有准确的消息,你别杞人忧天,平白给自己添堵。”

      谢云颐叹气,她都知晓,只是心绪不由人。

      谢祎见状,甚是无奈,搀着对方行至紫藤花游廊,又唤厨房重新煮一点白鸭粳米粥,才道:“既如此,那阿姐想听大将军那日说了什么吗?”

      眼底的忧愁忽地散去,谢云颐抬起双眸,惊诧地盯着谢祎。

      她发现谢祎越来越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对方不愿说的东西,无论怎样都套不出来,但如今,无论是官场上的风云,还是别人对她的看法,谢祎都会同她分享更多。

      谢祎因这惊诧喜悦的眼神,不免再一次感到羞惭。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不让阿姐了解官场、了解外面,是对阿姐好,但是他忽略了,阿姐同他一样,读过许多书,不只是武侠传奇,还有浩如烟海的古书史籍。

      而读书明理的人,她一定会思考局势,一定会想看外边的景象,而不是从降生那一刻,便永远滞留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想着自己是不是累赘。

      这些他用十五年才明白的东西,大将军只见阿姐一面,便明白了。

      “怎么不接着说了?”谢云颐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脸色很怪,不由递出手绢塞到对方掌心。

      谢祎推还给她,指着柳树下绵延的莲塘,仰着脸笑起来:“阿姐你可仔细听着,便知道大将军不会拒绝这桩婚事,且是你的好姻缘呢。”

      谢云颐顿时红了脸,想捂住对方的嘴,以为对方要乱说,但听对方一字一句、正儿八经、毫无掩饰地说完,又瞬间惊得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只有耳根子红得滴血。

      “嘁,看你心里高兴的。”谢祎打趣起来。

      谢云颐当即用丝绸手帕遮住面颊,只留下一双眼泪打转的喜悦眼,嗔道:“大将军夸我,我不能高兴吗?更何况……”

      小将军居然明白她的心思。

      她就是想出去,哪怕出去一刻也是好的,好过院里沉闷的呼吸。

      毕竟有时候她也会埋怨,为什么同一天同一时刻只相差一会儿出来的两个人,却可以这样截然不同。

      “可以高兴,”谢祎扶额,“那现在不担心了?大将军的性子,不会拒绝的,更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那他究竟为何进宫啊?圣旨不是还没有下来?如此贸然,也不像大将军的性子。”有道是没有远虑必有近忧,谢云颐问道。

      谢祎简直语塞,就不能不想吗?

      “小姐,少爷,粥来了。”春芙恰逢时宜地将白鸭粳米粥递上来。

      谢祎望她一眼,点头暗赞,直起身子走到回廊外边,顶着日光舒展手臂,“阿姐,先喝粥,”他道,“喝碗粥,再吃药,然后睡一会儿,你就知道大将军去皇宫做什么了。”

      *

      御书房内此时一片寂静。

      天子昭云身居明黄龙袍,坐在龙涎香缭绕的书岸旁,盯着殿下之人,一双浑浊的双眼里盛满不可置信。

      而如松竹般挺拔站立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镇军大将军。

      “爱卿真的再无其他话想说?”昭云帝原本以为这位大将军是听闻风声,入宫求他作罢“入赘”一事,故而已做好安抚的打算,未料来人求证完此事真假,竟献上一幅长城驻防图,道,“启奏陛下,若微臣入赘,则理应上交兵权,当是时,长城驻防不足,还请陛下过目,依此阵型,派归德大将军萧远山镇于此地,以防叛乱,安守大梁太平。”

      少年将军一身黑衫,不悲不忿,犹如清冽苍柏。

      昭云帝瞬时愕然,心中安抚之话再也无法说出,他如何能想到这十八岁的少年可以这般坦然,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也没有携功怨怼,只是在沉顿片刻后,俯首接受旨意,再将未尽功业和盘托付。

      “回陛下,微臣无其他话要说。”封兰越低下头,行吉拜礼。

      他要问的已经问完,既已确定为真,那便无可转圜,身为臣子,他没有质问君心的道理。

      “爱卿不怨朕?”昭云帝闻言,却不免恼怒,什么都不说,就是什么都不要,世间哪里有此等人!

      世间不该有此等人,或者说,此等为国肝胆涂地,为君忠贞不二之人不该出现在尽是盘算的帝王面前。

      封兰越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理应顺着天子的话去索要一些安抚,以平帝王不安的内心,但是他并不想这般举动,他只是直起身子,将怀中调动边关大军的虎符呈上,难得沉声道:“微臣悉遵陛下圣旨。”

      “此外,这是兵符,还请陛下一定看重长城驻防。”

      天子的御书房静得很,此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沉闷的心跳声和四处窥视的眼线。

      交出兵符,即是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了。

      昭云帝凝着虎符,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封兰越身侧,惋惜道:“你若是世家子弟,或者只是七品大臣的公子,朕也能将你留在身边更久些。”

      少年生于困窘,无父无母,依无上战功,达于中天,于外人而言,是不坠青云之志,于帝王而来,却是可成不受控制的一方枭雄。

      这与读书人不一样,这不可控,天子不喜欢。

      封兰越颔首不语,眼底宁静,他并非不知。

      昭云帝尤为可惜这般通透之人,但手中已经攥着虎符,他沉顿片刻,终于不再迂回,温言道:“那谢府千金,朕从前见过,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却是知书达理、上京城里难得的美人儿,她既中意你,你与她,朕以为是段好姻缘。”

      “待七月对方及笄,婚事即定,将军往后不必训兵,朕会赐人,为你早些准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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