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9章 ...
-
宁人的身影在黑暗中像是沉默着的样子,低着头的瘦小身躯窝在椅子里。
陆陆续续脚步离开的声音,为这个故事感动的落泪声,还有身旁顾雍衣服划过椅子的声音,都格外明显的传进她耳朵。
但她却只能听见刚才老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宁人觉得酸涩,浑身像被车轮子碾过,生生的疼。
“宁人?”
黑暗里低沉温柔的呼唤从面前传来。
不知何时顾雍已经屈膝跪在了宁人面前,如果这时候灯亮起来,那顾雍是能平视坐在椅子上的宁人。
他刚才就着人群匆匆看到了,宁人脸上反光的泪痕,透亮的眸子紧紧闭着,只剩蝴蝶一样颤抖的睫毛。
她压抑着哭声和颤抖,狠狠咬着自己右小臂,是想藏住脆弱或者用疼痛对抗疼痛。
他不再强势,放软声调,轻握着女孩纤细的手腕。
“疼不疼?”
疼不疼?
宁人想,这个问题谁也问过呢?
不变的,它总是这么难回答。
嘴上力气因着男人的询问而松开了些,却被一下子轻柔的扯向他那一方。
她顺着惯性靠上有力宽大的胸膛,纯棉的衣衫划过脸颊,扑面而来水果味的烟草气。
“花奶奶这时候应该会放心了吧?”
宁人被有力的手臂环在怀里,耳朵透过胸膛听见温和的震动。
“宁人终于有勇气想哭就哭了。”
听见这句话,怀里女孩的颤抖和呜咽再也压抑不住了。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环住顾雍,从阿奶去世那天起就压抑在喉咙里的悲伤顺着这个包容的男人释放。
她的哭泣并不疯狂,但却彻彻底底。
泪水浸湿衣衫,透出顾雍胸膛的肌肉。
顾雍低着头,一片漆黑里,他负距离感受这个迷茫孩子的无助和思念。
女孩身体还没长开,小手小胳膊,甚至都没法完全环住他的腰腹。
他修长的手轻轻拍打女孩单薄的脊背,想给她那么一点安慰。
顾雍想起他第一次注意到宁人情绪持续性低落的那天,心里泛出的同情和心疼。
想起他几次想跟女孩沟通,却黑着脸被无声拒绝时的无奈。
后来跟皇辉话剧团的合同让他茅塞顿开。
他用从信上乡里各种观察所得,构思出花婆婆跟宁人短暂的9年时光里轰轰烈烈的片段。
或许再加上了些他的畅想和祝愿。
于是话剧有了这档舞台剧。
它因宁人存在而获得生命,也将服务于这个女孩的成长。
————
宁人醒来时,只觉得眼周肿胀的疼痛,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又回到顾家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时钟,看到它已经指向九点了,窗外的一片漆黑宣告宁人已经睡了一下午了。
她揉揉疼痛的眼睛,开门走出屋子,却跟正上楼的顾雍碰个正着。
宁人空白的大脑一下子像被敲醒。
她忽的想起上午她不顾场合的宣泄,没有礼貌的把眼泪鼻涕都抹到他身上,脸上忽然发烫,不知所措地揪扯自己裤缝,头埋到脖子里。
顾雍看见眼前的窘迫的宁人,核桃一样肿胀的眼睛格外显眼,赶忙握拳轻咳两声以掩盖自己的笑意。
“醒了?”
“...嗯”
顾雍靠近女孩:“走,下楼吃点什么,要不会饿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
“...好,谢谢顾雍叔叔。”
宁人本想本能性的拒绝,但不知为什么,张口却成了接受和感谢。
顾雍剑眉微挑,含着笑意把刚热好的牛奶端给乖乖坐着的女孩。
“小心烫。”
他看着宁人像小狗一样干完一整碗牛奶,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镂空雕花而气派华丽的顾家大厅以往总是显得冷冷清清,却在夏夜人影里有了些许人气。
“九月一号,已经帮你申请好了,去上五年级。”
顾雍微微托腮,盯着坐在椅子上晃荡双腿的女孩。
“什么五年级?”
“..”
“你今年九岁,开学不是上五年级了吗?”
“奥。”
宁人又呆呆的沉默下来,眸子虽然肿着,却依旧深沉,像被卷入哪段回忆当中去了。
顾雍最看不得宁人这样子了,尤其是在他付出让宁人走出过去的努力之后。
“圣都小学师资不错,到时候好好学。”
圣都小学何止是不错,B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去,不过对顾雍来说,不同学校之间也没什么差,选最贵的总没错。
“上学除了花钱还有什么用,我可以在家做家务的。”宁人真诚的发出质疑。
“上过学才能养活自己。”
“我和阿奶都没怎么上过学,都能养活自己。”
顾雍再次郁结,没想到他顾雍还有劝人向学这一天。
骨骼分明的手指敲击被红绸覆盖的桌子,顾雍认真的开口:
“上学呢,就是学习知识,有了知识,你以后想做什么才有基础,就像你跟钟点工阿姨学习做家务之后才拥有这方面的技能。”
“去学校学习些知识,你未来就可以不只是钟点工阿姨,可以做老师,做老板,实现梦想,想做什么都可以。”
“宁人,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宁人脑袋空空白白的,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被顾雍的道理弄糊涂了。
“我不知道....可是六年级毕业,真的能这么厉害吗?”宁人皱起眉头思考。
顾雍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谁说六年级就要毕业了?”
他忍不住摸摸女孩毛茸茸的脑袋。
“学海之路可长着呢,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要一直学习的。”
他指了指自己:“就是我,现在也依旧在学习啊。”
“一直汲取新的东西,才能不被自己束缚,看到更远的东西。”
最后宁人依旧是接受顾雍的提议。
她模模糊糊觉得,好像从认识开始,无论她多抗拒多无理,顾雍叔叔总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变成他所希望的样子。
但这个牛奶味的晚上的的确确让她记了很久,。
充斥着水果烟草和学习唠叨的顾雍,让她产生了久违的依赖感。
宁人那时并没意识到,这份依赖感是因为她的心终于腾出了一块地方。
对阿奶的释然,让顾雍在她心里占据一片天地。
宁人乖乖洗完自己喝牛奶的瓷碗,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睡不着了。
她今天睡了一整个下午,现在精神正好,但小小的脑袋里却不像今天早晨一样昏沉混乱了。
她反复描摹华丽剧院里朴素的故事,时不时想起夏语珊呜呜唧唧的控诉,又浮现出顾雍宽阔的怀抱。
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要故作坚强,为什么一定要憋着不开心,为什么总在胡思乱想,牵扯纷繁思绪却又没法解脱。
阿奶不会希望自己不开心的,而压抑憋屈着似乎就等于不开心。
宁人忘了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但顾雍记得。
孩子很好哄,也很容易相信。
所以顾雍知道,她能被一幕早有预谋的音乐剧震撼到。
于是心里那堵墙开始慢慢崩塌。
后半夜,宁人终于朦胧的进入梦乡。
月光照耀在肉嘟嘟的脸颊,浮现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阿奶,我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