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厦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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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荣庆堂的灯火亮了大半夜，等议事结束后黛玉望着满天闪烁的星子，胸中有无限的怅惘和感慨。
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大概是宁国府的人行事太张狂，从前仗着权势压根儿没想着遮掩，一干人等入狱后面对无可辩驳的罪证很快就认罪伏法了。
因为荣宁二府向来往来密切，贾珍、贾蓉这些人为了减轻刑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些有谱儿、没谱儿的荣府秘事一股脑儿地倒给了主审官员。
秉承着有枣儿没枣儿打三杆子的原则，针对荣国府的调查很快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虽说这种事要避讳亲眷，但林如海在朝中颇有些故旧友人，在得到隐晦的暗示后，他很快得知了事情的进度。
那进度可谓是出人意料的飞快啊！
贾赦和王夫人那点事儿对于见多识广的办案官吏而言，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贾赦这样败坏家业的纨绔之辈在官吏们眼中也实属平常，但王夫人这种程度的嚣张跋扈、无视法纪的贵夫人反倒少见。
通常来讲，一个女子能嫁入官宦人家，尤其是贾家这种有钱有势的勋贵之家，怎么也得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吧。
好家伙，王夫人在这里头只沾了个大家出身的边儿，贤良淑德是一个也不沾啊。整一个贪财弄权的母大虫，令人幻视一些一边吃斋念佛一边杀人吸血的可怕场景。
因为王夫人，王家女一时之间在婚恋市场地位大跌！
几位亲自查案的官吏当天晚上回家都不免好生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是否因为公事繁忙而疏于对自家夫人的关心？
早晚贴心问候做到了吗？
时常捎带暖心小礼物讨夫人欢心做到了吗？
不狎妓、不捧戏子、不养外室，不惹夫人生气做到了吗？
有这样知法、懂法、不犯法的夫人自己要好好珍惜啊！
君不见贾政眼见就要因为有一位可怕的夫人而丢官儿了啊！！
啊，我是多么的幸运而幸福~
抱着这样幸灾乐祸的小确幸，几位官吏飞速撰写好了文书，将所查到的王夫人相关事宜一一上报给了上官。
同时，负责查贾家其他人的官吏也陆陆续续将文书递了上来。
根据文书进行复查汇总后，负责此案的官员亲自将事情汇报给了皇帝。
皇帝那边其实也早有准备。
他想收拾那所谓四王八公很久了，贾家的事他早叫粘杆处查过，如今再让朝中官员查一遍不过为了过一过明路罢了。
甚至降罪的圣旨他都提前准备好了……
只不过早前宁国府和荣国府的旨意是一起的，打算两府一起查，一起落罪，一起抄家，主打一个整齐齐。
但后来出了贤德妃落胎身亡的事，他的良心终于痛了一下。又考虑到自己的爱卿柳湘莲，以及在江南盐政上立下汗马功劳的林如海，就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再忍一下荣国府。
那就不把荣国府干净杀绝了吧。
朕可真是公正严明之君，完全不因为自己看不惯贾家，觉得贾家挡了朕的路而公报私仇。
都是贾家自己于国无益、有损民利朕才要处罚他们的。如果贾家对朝廷、对国家再有用点，朕完全可以更忍耐他们。
朕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保护贾元春把孩子生下来，假装看不见贾赦、王氏的那些辜负圣恩的事情，但关键是贾家自己不中用啊。
这就怪不得朕了啊……
年迈的传旨太监带着圣旨晃悠悠出了宫门，前不久他才去宁国府宣了旨，如今又轮到荣国府了。
不知道这家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伴随着传旨太监一起到的，还有一批随行的官吏与持刀的侍卫，黛玉站在荣国府一百多米开外，眼睁睁看着他们包围了荣国府。
之前林如海得知朝中开始彻查荣国府时就不许黛玉再往那边去了。
他自觉自己和女儿在荣府的事情上已经仁至义尽，他们到底姓林、不姓贾，没有道理和荣国府的人一起在这最后关头同生共死。
作为外人，能帮的都帮了，最后怎样就要看荣国府自己了。
黛玉虽然心忧，但也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这几日都乖乖地呆在家里。据她所知，迎春这些天回家后也没再出门了。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有自己的家，除了荣府还有别的至亲，为了家人，不可任性……
传旨太监的身影慢慢隐没在荣国府的大门后，黛玉红着眼睛跟着林如海回了家……
【荣国府】
世上不是只有林如海在朝中有旧，破船尚且还有三千烂钉，贾府在朝中并非一点关系也没有。
因此荣国府之事朝廷已查清楚，马上圣旨就要到了的消息贾母早早就得知了。
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上才叫人觉得提心吊胆，如今知道它马上就要落下来，荣府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荣府早就有了准备，传旨太监并一干官吏、侍卫进入荣府时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甚至有些怪异的井然有序。
荣府的下人们早得了主子们的恩典，愿意当个自由人的荣府已返还了身契，愿意和这一家老小同甘共苦回金陵的也额外得了赏，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大家都格外愿意配合。
除了贴身照顾主子的丫头小厮，旁的下人都按凤姐儿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住处，因此来荣府公干的一群人就发现整个府邸无有下人走动，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儿，有种别样的诡异渗人。
当然，吓人不是荣府的本意，原是担心下人们乱糟糟的阻碍大人们办差，还有一点想保留国公府最后的脸面的小心思……
咳，总之，来公办的一群人心里有点怪怪的，但还是撑着朝廷的排场，一路无话地行至了荣庆堂。
贾母早带着全家老小静坐在荣庆堂等候了。
不过当传旨太监、官吏、侍卫们看到这齐齐整整、安安静静，坐在一个古朴堂屋中的，一群脸色发白、甚至发青的人时，心里的怪异感就更强烈了……
尤其是当这群人听到他们走路的动静，齐齐转过头看他们时，就算是血气方刚的带刀侍卫都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一些鬼怪话本，幻视一些阴气森森的鬼宅……
尤其是传旨太监，本来年纪就大，还格外迷信些，走路都要打哆嗦了。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样发憷，秉承着嘴硬的原则，没有人在此时吐露自己的心声，都强撑着，四平八稳地走到了荣府众人面前。
他们怕，荣国府的人其实更怕。
大家大清早得到消息，今日落罪荣府的圣旨怕是就要到了，还有带刀侍卫要来家中抄检罪证，另有随行官员要将所见所闻记录在册，个个心里都慌得很。
因不知圣旨具体何时到，贾母生怕因荣府怠慢再惹得圣上不喜，早饭都没叫众人吃，早早地就将人聚集到了荣庆堂等候圣旨。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一个个又饿又怕，捧着热茶脸色发白。
贾赦和王夫人就更害怕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下大狱了，脸色渐渐由白转青……
连凤姐儿和贾琏心中都很忐忑，虽然他们及时收手并补偿了受害人，但到底干过放利子钱这样犯法的事，怎么会不担心旧事被翻出来，因此小脸儿也微微发青……
等到看见乌泱泱一群官差大步往自己这边走来，大家就更害怕了。
那些人手中拿着刀啊！
会不会当场砍了犯事儿的人啊？
荣府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当场应激了。
……
因为两边的人对彼此都很害怕，所以大家都显得很客气。
传旨太监哆哆嗦嗦地对着跪了一地的小白脸、小青脸，尽量声音洪亮、不发抖地念完了圣旨。
圣旨一念完就倒了几个。
贾赦向来身体很虚，得知自己被革除世职、抄去家产但可免死罪，悲喜交加间是第一个倒的。
贾政系柔弱文人，本来以为自己无事，听到圣旨说他不能齐家，纵容妻子犯法，要革去官职永不录用，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子就厥过去了。
又有惜春因宁府的事心神受损、精神不佳，加之今日等候过久，难以支撑也昏过去了。
还有个宝玉，从来当做女孩儿娇养，又有些痴性儿，突逢大事，整个人有些呆呆傻傻，悲痛交加，也倒下了。
反倒是罪名最重的王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硬撑着没倒，只紧紧攥着儿子的手，不错眼地盯着看，生怕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贾母无暇理会这几个倒在地上、不中用的人，体体面面地领着其他人磕头谢罪把圣旨接下了。
哪成想圣旨刚拿到手上，传旨太监也倒了。
老太监能撑到完成任务才倒，已经是很有信念感了。
他一边对着一群白脸、青脸念圣旨一边就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往后倒，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脸色青得发黑，更像怨鬼了。
在“怨鬼们”中间还直愣愣跪着几个青脸、白脸，佝偻着腰，低着头，垂着眼，虽说是按规矩不可直视圣旨，但这样看着真的很像已经死了呀！
贾府众人都很无措地看着往后倒的太监：这年头身体这么差的人都可以担负如此重任了吗？！
领头的侍卫无语地抹了一把脸，赶紧扶住传旨太监，又招呼手下去将王夫人和贾赦收押，安排人随同官吏去抄贾赦的财产，搜集王夫人罪证和查检其赃款赃物，忙得团团转。
一时间公办人员忙得寂静又井然有序，只是心里都犯嘀咕：没办过这么怪的差事！
因为两帮人态度和气，彼此配合，精诚合作（不是），流程走得很快，侍卫们抬着箱子、抬着昏迷的贾赦和传旨太监，押着王夫人，默默地、飞快地离开了荣国府……
绝对不要在这怪地方多呆一秒！
等这些人都走了，贾府众人悬着的一口气儿才总算是落下了，开始为离开京城做最后的准备。
请大夫为几个昏迷的人诊治，安排拿了身契的下人出府，变卖剩余的不动产，为接回被打了板子的贾赦做准备，为被赐死的王夫人准备身后事……
荣国府上上下下又重新忙碌起来，殊不知随着公办人员的离去，关于荣国府变成鬼宅的传闻开始喧嚣尘上……
黛玉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得知外祖母府上的离谱传闻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大厦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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