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焕瑶台》明堇

128、征途

　　池水之下，云裳并无任何不适或异样，她如今虽灵力稀薄，灵体犹在，与这世间万物自有感应，一路避水而行，很快就到了池底一处突出的高台平地上，台中央有一面被石柱围拱起的铜镜，她掠身过去落在铜镜边，一眼望去，却只望见一片模糊的白。

　　云裳感到些许恍惚，揉了揉太阳穴凝神，伸手拂了拂镜面，铜镜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映照出了在水底屏息游动的叶凌远，她并未意外叶凌远会做出与她同样的选择，但却有些奇怪叶凌远竟然仿佛能在水底自由行动无须上岸换气，此处的池水果然有些奇怪。

　　镜中叶凌远一直在前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停留在原地，他自己也颇觉奇怪在这水里似乎不需要换气，可是无论他怎么游，都始终只是在原地挣扎没有前进半分，他不由焦躁起来，不知云裳去往了何处，迫切想要与她会和的心促使着他运作体内真气，竟然真的前进了几分，他眼睛一亮，立即运足真气凝于掌心，柒羽心法作用下双手上凝起一层薄薄玉色气膜将真气包裹住，缓慢而有序地击打向身后池水，推动着他前行。

　　云裳在石台上盘坐下，开始感受此地池水之灵，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高台四周池水开始搅动并向她汇集，却在她身前猛然离散成一条条水龙模样，歪着头好奇打量着她。

　　“如此强大的灵体，怎么会这么弱？”

　　“要不要把她吃了？”

　　“疯了吧，我们可吃不下，会撑死的！”

　　云裳耳边传来煞有其事的争吵声，她睁开了眼，周遭瞬间鸦雀无声，水灵悬在她头顶一动不动，有如冰柱。

　　她料到此处定有水灵存在，否则凌远一届凡人不会能在水里安然无恙。

　　“你们既是灵物，为何待在这不见天日的池底，这对修炼可没什么帮助。”

　　云裳扫视了一圈，反客为主。

　　水灵们见状也不装了，在她身边徘徊旋动起来，又因与她倍有亲切感，毫不避讳，此起彼伏地应答着。

　　“玄元道与我等有缘。”

　　“我等本就是因玄元道而生。”

　　“待在这清静得很，为何要出去。”

　　“修炼有什么好，稍有不慎就散灵了。”

　　“就是很久没见过小孟了，稍微有点无聊。”

　　“你究竟是何人呀，你身上的气息可不一般喔！”

　　池底水灵如此天真，云裳诧异之余又有些喜欢，笑着答他们，“我原是天上来的人，如今是人间江湖的一个家族家主，你们叫我云裳就好。你们说的小孟，可是君孟？”

　　“是呀，你也认识小孟吗？”

　　水灵一听到这名字便欢欣雀跃起来，云裳这才知道，君孟大侠修行之境界居然已可通灵，怕是奔着修仙一途去了，她若有心打听，兴许都能找出来君孟在仙界的踪迹，只是如今，她不愿与天宫再有半分联系。

　　“君孟大侠是江湖前辈，我并未见过他，只是始终耳闻其显赫声名。”云裳答道，言辞间亦是尊重，她踱步至铜镜边，镜中已见不到叶凌远的身影，她顾自喃喃：“若这池水考验的是内力功底，于我而言，又如何算考验心呢？”

　　水灵绕到她身旁，摇晃的时候甚至溅出了水花洒在石柱上，“这池子原本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当年小孟那两个徒弟就差点淹死一个，幸亏最后在生死关头悟出了几分灵气才得以安全，可没想到你竟然本就是灵体，我等压根近不得身，无从考你啊！”

　　云裳失笑，倒是被她“钻了空子”了，那难道她就在这儿静静等着叶凌远来就行了？

　　水灵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立即道：“那可不是，他和你走了相反的方向，你得继续一个人往下了。”

　　往下？

　　云裳看着凸起的高台，心有所感，手掌再次放于镜面之上，水灵化作的一条条小龙“哗”的一声悉数钻进铜镜之中，云裳只觉眉心一震，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传来轰隆巨响，自己也险些站不稳要摔倒，幸而手心好像被铜镜粘住了一样才稳住她身形……

　　响声停了。

　　她眼前的景象也恢复清晰，竟然是一片沙漠，云裳顿时不明所以。

　　沙漠之中，依然竖立着那面铜镜。

　　她走过去抬头看着铜镜，于镜中依然只看见一片模糊的白，此时却莫名令她有些头疼。

　　她按着太阳穴压下不适，望向四周，黄沙弥漫，无穷无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天哪，怎么是沙漠啊，我要□□死啦！”

　　水灵从铜镜中跃出，一出来直嚷嚷，猛地钻进云裳袖子里躲起来，叫唤也没停，“你这是什么隐秘执念啊，居然跑沙漠来了，真是要烤死我了！”

　　云裳也不明所以，她印象中自己可没去过沙漠，她素来洁癖得很，如非必要是不可能去到沙漠这种尘土遍布之地的，更何况水灵方才提到什么“隐秘执念”，何来的联系？

　　“这本该是你最后一关，但你都已经是灵体之身，诸多灵力考核对你也没什么必要了，我就直接带你入了这镜心界，每个人的镜心是不同的，与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执念息息相关，无论什么法子，只要最终破了这镜心界，便算过关。”

　　水灵在炎热沙漠里有些蔫儿，强打精神和云裳解释着，末了愈发有气无力道：“我们可要不行了，你自己琢磨吧。”话音未落碧光一闪，水灵进入了云裳的灵脉之中沉睡。

　　云裳默然无语，在漫漫黄沙中发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踏出了一步。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是这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的身影在旭日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只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转瞬又被风沙盖过。

　　悬于空中的铜镜始终跟随照映着云裳的方向，直到云裳于镜中已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时，镜面忽地翻转，映射出布满郁郁葱葱的万丈悬崖，悬崖之上仅有一根铁链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

　　叶凌远站在悬崖边。

　　他在池水中一路前游，直到到了一处高台处，刚一落脚竟然就陷入了一阵漩涡之中，随着水流漩涡被直接向上冲击到了一个洞口，他整个人被拍打处于半晕眩之中，凝聚精神在自己身上多处穴位击打令自己清醒过来。

　　洞口处毫无阻碍，向外望去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叶凌远盯了那根铁链一瞬，毫不犹豫地就踏步上去。

　　羽剑一分为二向两侧延展分别缠住了铁链并令其紧绷，另两端握在他手中，将他整个人稳稳当当地定在了这一段铁链之上。

　　若这铁链原就是紧绷的，也许可用轻功度过，只是这挂在深谷之上的铁链本就松垮，向下形成一个弧度，时不时随风摇摆，毫无着力点，他如今能想到的，便是利用羽剑与自己构建着力点，只要自己撑得住，便能到达对岸。

　　这是一段毅力与气劲的征途。

　　而他必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