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朝暮》流云残响

2、初见

　　余霞成绮，云窗月户。静谧的灯火在余晖殆尽后的夜晚如成群的流萤一般轻盈的飞入这片刚刚被暗影笼罩的夜色里，它们好似夜空的梳妆镜，将那些星空中最璀璨的繁星一一倒映在这片无垠的土地上。刹那间星落红尘。清朗的月光从那若隐若现的蟾宫中缓缓的坠入人间，好似将一层轻纱般的锦衾温柔的盖在这片即将沉睡的山河上，似乎想把这万余年的柔情全部灌溉在这九州大地里，好让这万物生灵都在这幻梦般的月色中酣然入睡。须臾间流光万缕。

　　而在这早已入梦的江南一角，人们似乎对于这沉睡的大地抱有着其他的幻想，他们将成群的灯火召集于此，把这一隅之地装扮如白昼一般夺目，好似要将那句“太阳还未远离”的话语表达给这早已如水墨一般的天地。而这特殊的一隅在今夜莫属于这宁献王府。

　　划拳行令，把酒放歌，这些似乎对于官场而言颇有世俗之气的不雅之举，今夜正在在这偌大的宁献王府中此起彼伏的上演着。无论是昔日满脸威严的封疆大吏还是那些自诩雅士的墨客才子，在这个夜晚他们都难逃这奢靡舞曲和那琼浆桂酒的掌心。

　　“王爷，这便是小女王汵若。”兵部侍郎王澜小心的推开身旁早已烂醉的李尚书，朝着前方那位正在举杯邀酒的龙袍男子恭敬一拜。“汵若，快见过王爷。”王澜偏头对着身旁略显拘束的少女催促的说道。

　　“免了！”刚刚饮完一杯的龙袍男子迷离的朝着王澜的后方望去。“都说王侍郎之女好似仙子下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龙袍男子说着便将提着酒杯的臂膀顺势搭在王澜的肩上，那满是醉意眸子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他口中的下凡仙子。

　　眼前的仙子口若朱丹，腰若流素，双蛾好似江岸柳叶一般脱俗，自然落垂的云鬓与她那青红色罗衣一同伴着静柔的晚风幽幽的吹进了宁献王朱正权的心田。

　　“果然天仙！”朱正权的呆声呢喃好似一道重要指令一般瞬间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眼前的这位绝代佳人身上。

　　“果真美若天仙啊！王爷真是好眼光！”朱正权的话语刚落，众人的赞许声便立刻充满了这灯火通明的大院。

　　王汵若对这突如其来的赞许没有丝毫的准备，竟不自觉的向左轻微移步，躲在了王澜的身后柔声道:“王爷过奖了，小女只是担心家父喝醉扰了王爷的雅兴，特意过来看着家父的。家父若有唐突之举还望王爷海涵。”

　　“汵若姑娘多心啦！”朱正权戏谑一般的拍打着王澜的肩膀，目光却始终不离王汵若方寸。“这位王侍郎可是京城有名的千杯不醉！今日他与我共赴这江南封地，还望各位大人得空时都去王侍郎家里讨些诀窍过去，日后若到京城便可多份立足之本啊！”

　　“王爷教诲的是！王侍郎多有打扰啊！”大院的众人开悟一般的一同朝着朱正权和王澜的方向会心一拜。朱权见状扬手将桌旁的酒杯举起，高声提议:“让我们一起敬王侍郎一杯！”

　　“各位大人若不嫌弃，本官定会将多年经验倾囊相授！”王澜受宠若惊的朝着四周的各位大臣深深回拜，略带笑意的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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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那个宁献王！那眼珠子都快掉到我家小姐身上了！”檀儿一边给眼前的王汵若梳着头发一边嫌弃的抱怨着。“还皇亲国戚呢！我看都不如那市井流氓！小姐，你可要小心这人！”檀儿厉声提醒着镜中满脸倦容的王汵若。

　　“他可是皇上的侄子，檀儿休要胡说！”王汵若顿声打断檀儿的抱怨，眸光中却也流露出担心之色。“今晚宁献王对父亲大加赞许，似乎别有用心。爹爹也不知道瞧没瞧出来。”王汵若看着镜中早已卸去妆容的自己叹声说道。

　　“小姐您就放宽心吧！老爷可是京城出来的大官，怕是早就看出端疑了。”檀儿边安慰着边将一盆温水端到汵若身边。“小姐还是想想自己吧！万一那宁献王明日就过来提亲，看小姐该如何应对！”檀儿打趣似的把用温水寖泡好的毛巾递给汵若。

　　“檀儿！”汵若顿觉双颊一热，伸手便捏住檀儿的两只耳朵无奈的轻责:“你再说，明天宁献王要是真的来提亲我就把你送出去！”

　　“那感情好！”檀儿轻手抚去耳边的双手，但似并不想将打趣的话语忍在口中:“想我辛苦十六年最后落个王妃命！小姐你明天快去帮我提亲去！”说完便将屋门轻合，边哼着小曲边将那盆温水端出屋外。

　　王汵若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却不觉浮起淡淡的微笑。“也是时候给檀儿寻个好人家了，这么伶俐的姑娘给我当通房丫鬟岂不可惜。”汵若一边想着一边摆弄着刚刚卸下的发簪。抬眼便看到了悬挂在梳妆镜上的铜流苏。“娘。”汵若小声呢喃着，心头的思念逐渐涌入脑海。

　　十年前娘说无论如何都要陪着父亲去北地巡边，父亲自然是极力反对。

　　“玉珍你听我说！巡边不是游玩，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若儿今年才六岁，你待在家里也好有个照应！”王澜苦苦劝说着正在打包行李的韩玉珍。

　　“你自己说的边关险恶，正因为你一人前往我才不放心，那北境天寒地冻还有鞑靼部落日日骚扰，我就怕你身子骨受不了！”韩玉珍头也不抬的整理着最后的行李。

　　“那若儿怎么办！你说说她这么小你就给扔下了？”王澜焦急的把王汵若推到韩玉珍身旁似乎想要用汵若来挽回她那已经在北境的心。

　　“若儿。来娘亲这里。”韩玉珍放下行囊温柔的招呼着一脸茫然的汵若。“爹爹跟娘亲要去北边一趟，你在家要好好跟檀儿一起玩好不好？”

　　“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汵若悲伤的看着韩玉珍，不禁双眼一红，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你看你，怎么还哭上了。”韩玉珍摸了摸汵若的脸颊也顺手揉了揉自己早已发酸的眼眶。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个蓝色的锦缎方盒，递在汵若手中。“想娘了就把这里面的东西挂在镜子上，娘很快就回来，在家好好听焦婶的话！好孩子！”说罢便招呼门外的焦婶把汵若领回屋内。

　　“娘！放开我！我要娘！”韩玉珍不敢再回看汵若的身影，两行泪水早已不自觉的在下颌汇聚滴落在身下的行李上。“不要恨娘，娘也是为了咱家所有人。”韩玉珍呆呆的望着身旁的行李心里暗自叹息。

　　“那次巡边回来的只有爹一人，爹说娘在一次蒙元残部的偷袭中走散生死不明，自此鸿断鱼沉杳无音讯”。脑海中的思绪渐渐的回到了眼前的流苏上。“娘一定还活着，我每次抬头看着娘留给我的铜流苏总是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一定也在思念着我，只是在很远的地方吧。”汵若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着气。

　　“啪嗒～啪嗒～”不知何时外面已然风雨骤起，略微凛冽的寒风伴着密集雨点匆忙的敲打着不远处的两扇槛窗，仿佛它们也挨不过这江南初春夜晚的寒冷，逃也似的躲进各家的屋檐下以获取人世间那溢出的点点暖流。但这严寒似乎不依不饶，好像它们的世界不允许有任何温度的渗入，于是它们便嫉妒雨点身上那残留的人间温暖，想要将这一瞬美好尽数吞没，故而引雷而至。

　　“哐！哐！哐！”几声闷雷在汵若的房檐上方列阵捕雨，它们震碎了雨滴那最后的温暖同时也震动了汵若眼前的铜流苏。

　　刹那间镜中射出几道耀眼的白色流光，王汵若匆忙将手挡在眼前，惊慌的感知着身边的一切变幻。当流光慢慢褪去，汵若谨慎的睁眼瞧看，不由得被眼前的景物吓得慌乱。

　　“这鬼怎穿得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