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问星人》玄乙同学

4、赤菱（三）

　　“六哥。”
　　翌日，苏元来找罗陆，却刻意避开了归海甯。
　　“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罗陆本来在自己房间闭目养神，闻之，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乐咏啊，你真打算收他当徒弟啦？”
　　罗陆：“多收一个不行吗？阿甯早就可以出师了，我把问星法传授给更多的人，不是更好么。”
　　“你是不是忘了——”苏元提醒道，“宫主大人告你的话？”
　　“怎么可能，你六哥我是这么健忘的人吗？”
　　“他说他姓乐，加上之前宫主告诉你的，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当年鸿安的后代。”苏元道，“他若学问星法，那是要和乐鸿安一样的问星法。”
　　罗陆坐起身来，盯着苏元看了一会儿。
　　“你是说，我教不了预言问星人的儿子？”
　　苏元：“他确实属预言，我不是质疑六哥你的能力，只是预言和生杀之间，总有区别的。再者便是…”
　　“是什么？”
　　“若是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会是什么反应，你可得做好准备。”
　　罗陆冲她摆摆手，“他不会知道的，即使会知道，也不是现在。”
　　“真拿你没办法。”苏元感叹道，“我记得宫主总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和他投缘的凡人，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一点了。”她说完，又补充道，“我过来是告诉你一声，我得回一趟星域。”
　　“回去？”罗陆问，“苍龙找你有事？”
　　“对，东宫还有些事务要我处理，有什么需要，让朱招帮忙就是。”苏元交代完，离开了罗陆房间。
　　等苏元离开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罗陆这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在高大的书柜前停下。
　　他打开书柜一侧的小门，在角落里，有一张向下扣着的相框。
　　罗陆踌躇了片刻，伸出手，小心地将那相框拿出来。
　　相片一看便知是很早以前的，泛着黄，本来的颜色已经不那么鲜艳了。
　　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梳着及肩的短发，一个是三岁稚子，男孩懵懂的眼睛望着前面，依偎在女子怀中。那女子生得清秀，一看便知是温婉贤淑。
　　罗陆手指轻轻抚摸过相片上女人的脸。他顿了顿，打开相框，从中拿出那张泛黄的相片来。
　　相片背面是一行用钢笔写就的同样清秀的字迹。
　　“我与甯儿。”
　　落款是一个“玟”字。
　　这一行字乃是相片上那女子亲手所写，而她怀里的男孩子，眉眼之间虽然稚嫩，不难看出俊俏来，和长大以后的归海甯仍有九分相似。
　　罗陆看着那行字迹，陷入了沉思。

　　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
　　“阿甯，你的电话。”朱招在客厅喊。
　　“来啦——”归海甯从自己卧室冲出来，先瞄了一眼朱招手中的手机屏幕，“哎？是孟兮姐。”
　　他按下接听键，孟兮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阿甯！在哪儿呢？”
　　“在家，有事吗兮姐？”
　　“听说，罗陆收下我们家小咏当徒弟了，可是真的啊？”孟兮开门见山地问。
　　“那还能有假，小咏都回去告诉你了，当然是真的。”
　　孟兮：“太好了，这样的话，小咏就有处可去了。”
　　“他不是跟你住一起吗？”归海甯听孟兮的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才没有，我一个人，跟一个男生住一起像什么样子。”孟兮话锋一转，“对了，我打电话是要和你说，我一个朋友遇到点麻烦，听说你是问星人，想请你帮个忙。”
　　她说完担心归海甯不愿意去，接着道：“你放心，事成，报酬不会少的。”
　　“不是报酬的问题。”归海甯应着，“什么问题，为什么非得找问星人？”
　　“别忘了，问星人的名声，虽说在这大城市里面不很受欢迎，但是那些曾经见识过问星法或者了解多一点的人，还是信得过你们的。”孟兮不容置喙地和他说，“就这么定了，你过来一趟。罗陆他们要是有空，也可以一起。”
　　“行吧，去你家里么？”
　　“我约了那个委托的人，我们还是在上次那家甜品店见面。”孟兮道。
　　朱招听他挂掉了电话，于是问：“那个孟兮…找你什么事啊？”
　　“一个委托。”归海甯答道，“苏元不在的话，朱招，一起怎么样？”
　　“好啊。”朱招爽快地同意。
　　归海甯朝书房望了一眼，“六哥干什么呢？”
　　他正要上前敲门，书房的门却恰巧被打开了。
　　“我有点私事，你和朱招去吧。”罗陆好像事先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归海甯开口便道。
　　“六哥…”归海甯总觉得，今天的罗陆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怎么，担心自己办不好？”似乎一眨眼的工夫，罗陆便敏锐地藏起了自己所有外露的情感，“阿甯，你学问星法这么长时间，早该出师了好吗。”
　　“哪有，这可是头一次接到外人的委托，还是很期待的。”归海甯换上笑脸，“六哥不要小看了人。”
　　“这才像我的徒弟嘛。”罗陆拍了拍他的肩，“星域苍龙找我，我去去就回。你带上朱招，切记万事小心。”

　　归海甯和朱招如约去了甜品店。
　　孟兮比他们先到，另外还有一个男人，一脸焦虑的样子。
　　“兮姐。”归海甯照例打了招呼。
　　“你们可算来了——”孟兮松一口气，“快点快点，过来坐。”她目光落到朱招身上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惊讶。
　　“怎么回事啊，能详细讲讲么？”归海甯看向那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和罗陆差不多年纪，戴着黑框眼镜，样子不差，斯斯文文的，能看得出是个大城市中典型的上班族，经常熬夜工作，而且离不开电子产品。
　　他听归海甯问自己，先是征询地看了一眼孟兮。
　　“这就是你点名要帮忙的问星人。”孟兮介绍，“说吧，之前和我说的，再告阿甯一次。”
　　青年这才抬起头来，“你，你们好，我叫燕舟，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他说话时的目光还有些闪躲，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归海甯于是尽量放轻了声音，“没关系，你有什么困难的话，都可以告诉我的。”

　　“又见面了啊，六哥。”
　　“总是让你来做我的摆渡人，多不好意思。有空告你们家宫主，不用为我破例。”罗陆看着天河渡船上的析木，“还让专职的摆渡人做就好。”
　　析木熟练地拿起竹篙，“不碍事，整天待在办公楼里也怪无聊的，出来透透气。”
　　他打量了一眼罗陆，感觉他和上一次明显不一样了，“六哥这次来，还是找宫主商讨大事么？”
　　“有些事，我得当面问问他。”罗陆说，“对了，苏元回来没有？”
　　“回来了，这些天可把她忙坏了。”析木回答他，“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分给四宫去做，奈何人手不够。”
　　罗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析木道：“你知不知道，星域判定的极罪问星人，在什么地方？”
　　“不在我们这里，是属于三垣管辖的。”析木道，“极罪问星人触犯星律，我记得是紫微垣那边亲自审理的。”
　　“哦，知道了。”罗陆答道。
　　析木看出他有心事：“六哥突然问起，是想…见一见那人？”
　　罗陆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析木大人可不能说出去啊，我打听极罪问星人的事，在你们星域可是大忌。”
　　析木一笑，摇了摇头，便转过身与罗陆并肩站在船上，望着天河浩渺。

　　“我想请你们帮我解决一个麻烦。”燕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这是我燕家祖辈传下来的，里面记着祖辈父辈们的一些经历，其中，便有问星人的踪迹，我想既然他们对问星人不疑，那你们也一定能帮到我。”
　　归海甯看时，见那本子约是红棕色封皮，线缝的针脚密密麻麻，但已经残破了不少，右下角模糊还能看见一个“燕”的字样。
　　燕舟打开那本子，翻到一页，向归海甯示意，“你看这个。”
　　归海甯接过来，那一页上，记录下它的人是燕家的一个祖辈，笔力遒劲，写的是当年与问星人的交集。

　　“都说世间大事，唯问星人能解，那些有缘者，能请来真正的问星人，于九天穹顶之上与星官对话。
　　“此前，人们有一种习惯，但凡人们要办什么大事的时候，总要请来所谓‘专业’人士，算一算吉凶，大吉固然皆大欢喜，现了凶兆的，便另择良辰吉日。
　　“我见当下占卜算命看风水的职业比从前先进了一些，那些神神道道杀鸡敬天的大神不再受欢迎，人们讲究科学，更信得过的是那些利用卦象天文来预示命格的人。
　　“我燕家为云汉城大户人家，那天恰逢乔迁，于是请教过长辈，请来一人，教给自家算风水。
　　“请的是个年轻人，大约而立之年，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穿件亚麻色短褂，黑色长裤。
　　“他给了我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名字，‘鸿安’。
　　“正是不才的大名。那男子和我讲，眼睛里盛了一碗笑意，他问我，大人要算命，还是看看吉凶兆头？
　　“我说家中迁址，便看吉凶。我见他不似玩笑，于是将情况讲明，半信半疑地选了一个。
　　“那唤作鸿安的年轻人听罢，收起笑容，故作神秘地随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思索片刻抬头冲我们家人挑挑眉，他说，真是不巧，大人，居然是大凶兆象——您家中最近不要随意动的好，否则哪天出了问题，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听了都很不高兴，毕竟先不论正确与否，谁都希望得到祝愿而不是告诫，一个兄弟于是怒道，看你就是一副登徒子模样，随随便便画几道就想打发我们家，什么大凶兆象，分明是你一派胡言。
　　“他说罢挥挥手，要将那年轻人赶出门去，嘴里还念叨着，晦气，真是晦气。
　　“大人别不信嘛，既然请我来了，就该信我不是？那鸿安不紧不慢地解释，他说着，突然一摆手，周身猛然间被一层夜空般的蓝黑色薄雾所笼罩。
　　“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我清晰地看到那薄雾中竟有星星点点的闪烁，赫然是浩瀚星海的一部分。星空图中有几颗星，成一个寻常人看不懂的形状。
　　“众人愕然下听见鸿安的语气仍然是充满了笑意的，表情却似藏在星空之下，教人看不分明，他道，大人不信我所言，是非要让星官来说话才罢休么，这可有点丢我的面子啊。
　　“说完他也不等我们答话，转身而去，人们愣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前的年轻人却早就不知所踪。
　　“后来我们终究没有在意他的结果，还是按照老的习俗举家搬迁，却也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有大凶之兆，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听说了这件事，开始流传一些闲话，人们更加确定，那唤作鸿安的男子便是问星人，可之后却无人再见过问星人的样子。我一直有一种感觉，那问星人所言不是儿戏，他既然胸有成竹，肯定是真的与星官讲了话的。
　　“于是记于此，望后人能解我燕家之疑虑。”

　　“这是我祖父那一辈的一个兄弟写的，写的时候也就是他晚年的时候，并不算久远。”燕舟道，“我见时间不长，想着也许还能见到和那个人一样的问星人，这才找了孟姑娘帮忙。”
　　“鸿安”这个名字，对归海甯和朱招来说并不算陌生。
　　便是那个让六哥唏嘘不已，星域所认定的极罪问星人之一。
　　“所以你请我们来是要找他？”归海甯问燕舟。
　　“不不不，不是找他，我是要你们帮我。”燕舟道，“当年我们没有听从那个问星人的话，却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这些天十分不如意，莫不就是当年的报应？”
　　“你是说，当年的兆象应在你身上了？”归海甯道。
　　燕舟一脸疲惫，“我工作的设计方案在上级那里，永远通过不了；每天在单位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同事起了冲突；甚至生活中的小事，家里无缘无故地断电，打碎东西，切水果切到手，被人监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和我作对。”他扳着手指列举，“哦对了，还有，过些日子上面的领导要来我们公司参观，他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我的事儿，私下和我说，要见一见我们家当年请的问星人，若是如了他的意，我的事业肯定会有所提升，只是…那是祖辈找来的，我上哪儿再去请人家，好在找到了你们。”
　　“你们的领导，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归海甯觉得奇怪。
　　“谁知道，可他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我们一直不和外人说的，就连当时问星人的那些流言，也都是很早的事了。”燕舟道，“你们一定得帮帮我，起码，让我摆脱那些倒霉事也行。”
　　朱招突然在一旁出声道：“其他事都能归为巧合，可你说被人监视，又何出此言？”
　　“肯定是在监视我，不会错的。”燕舟笃定道，“一个…黑衣服的人，我从没见过他，可是这些天，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家里，却总有那人的影子。”
　　“在你家里？怎么回事？”朱招继续问。
　　“啊，不是说他进了我家，”燕舟慌忙摆手，“我的卧室，窗户正好是冲着街道和小区大门那边的，我每天晚上都会因为工作熬夜到很晚，通常只留一盏台灯，也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天很晚了，我起身去拿资料，无意中就看到有一个人在小区里，离得我家窗户这边很近，他穿了黑衣，但借着路灯确实能看得出来是个人，嗯…应是个男性。”
　　朱招：“你怎么就能肯定他的目标在你？”
　　燕舟答道：“起初我当然没在意，只是，后来，我不止一次再见到他，他甚至有时候会跟着我。”
　　归海甯听罢，又问：“你可看清他的样貌？”
　　燕舟：“多是在晚上，只觉得不怎么壮硕，应该属于瘦小的那种，样貌没有见过，那人很警惕。后来我总有一种感觉，他白日里也没有放过我，只是我从来不曾发现端倪。”
　　“所以你要我们帮你的，就是应对领导的要求，以及解决你的不如意之事对吗。”归海甯听他讲完，总结道。
　　“是，有劳你们，燕舟感激不尽。”燕舟脸上出现一丝期盼，“问星人有什么要我做的，或是报酬，我尽力满足。”
　　归海甯：“报酬暂且不提，燕兄，把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便不用再去想它，我们会解决的。”
　　“好的，好的。”燕舟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纸，将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交给归海甯，“那，几位如果有了消息，或者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他说完站起身，朝问星人们鞠了一躬表示感激，便率先离开了。
　　“阿甯，怎么样，这个任务，你能不能解决？”孟兮托着下巴，对归海甯眨眨眼。
　　归海甯道：“兮姐的人脉可比我广，兮姐不帮忙么？”
　　“我不应该插手的。”孟兮道，“罗陆自诩是最强的问星人，他的徒弟，阿甯和小咏，应该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可小咏还没有学会问星法，只我一个…”
　　孟兮语气肯定，“我相信罗陆，也相信你们。我把你们介绍给燕舟，便是知道，罗陆的弟子，不会让所有人失望。”她说完，也起身要走，“就这样吧，你可以找我，但我不会过多干涉。至于小咏，我让他留在你身边就是。”

　　“赤菱，我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谢过大人的肯定。”赤菱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喜色，“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那个去监视燕舟的人，也是大人的手下么？”
　　“当然啦，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少女一挑眉。
　　赤菱连忙低下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人从来不曾得见，却能深得大人信任。”
　　“那可是老部下，比你待的时间要久多了。”少女道，“这场局，我为执牌者，他是我的牌而已。”
　　赤菱忍不住又问：“那可否让赤菱知道此人的身份？今后，免不了要配合做事。”
　　“你可以找他，说你的名字便好。”少女点头，“他也是我引着那些问星人走进赌局的重要的一张。”
　　“你得空的话，通知一下锦心和黑桃，”她又补充，“让他们见机行事。”
　　赤菱点点头，领命离开她的房间。

　　又是一个夜晚。
　　或许是白日里拜托了问星人，燕舟安心了不少，似乎那些不如意的事也都悄悄地消失了。
　　“问星人果然神奇。”他想着，像往常一样草草解决了晚饭的问题，便打开桌上的电脑，一门心思地投入工作里。
　　黑衣人站在阴影中，默不作声地盯着二楼的卧室。小区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只余一点光，在树映衬下不免有点阴森感。
　　他穿着连帽卫衣，脸大半部分都罩在帽檐下，戴着口罩，只余一双眼睛，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黑衣人对这些细微的响动很敏感，倏地扭过头去，手伸进口袋里，攥住一把刀的刀柄。
　　“是我，不用这么紧张。”来者是个少年模样的人，朝那黑衣人伸出右手，礼貌性地问好，“赤菱。”
　　黑衣人显然是知道他的名号，也伸手握了握对方，“嗯，是大人让你来的？”
　　“是啊，毕竟，我们可都是大人的一张牌。”赤菱抬头看向燕舟家的窗口，“怎么样了？”
　　“他们请了问星人。”黑衣人道，“想不到这家伙倒是精明些。”
　　“不用担心，我可以在他们身边等着，有什么动向，都会告诉你们的。”赤菱应着，“锦心黑桃他们二位，你也可以时刻联系上。”
　　黑衣人点头应允，又想起什么：“大人说燕舟怎么处置？”
　　“燕舟当然要留下，他可是个重要角色。”赤菱道，“总之你看好他就是了，那些问星人，谅他们也搞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你不需要操心太多的事情，剩下的由们来解决就好。”
　　说罢，少年一转身，隐匿于暗夜之中。

　　“燕舟口中的领导既然要看当年的问星法，那便是鸿安当年的预言问星法。”罗陆听了归海甯的简单复述，道。
　　“所以六哥，我们要找预言问星人才行。”归海甯点头，“你我皆为生杀，那怎么办？”
　　罗陆：“别忘了你的小师弟，可是预言问星法的人选。”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略显局促的乐咏。
　　“你说小咏？”归海甯说道。
　　“是啊，你师父我学了这么多年问星法，预言虽说不是精髓，也还绰绰有余。”罗陆冲他一笑，转而看向乐咏，“小咏，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从今日起就可以与我踏入问星人的世界。”
　　乐咏思考了片刻，“学了问星法，就能知道我父母的消息了么？”
　　“当然。”罗陆一口答应下来，“不仅能知道那个，这次阿甯他们接到的委托，你也能帮上大忙。”
　　乐咏于是点头，“我决定了师父，和您学问星法。”
　　“好。”罗陆伸手打了个响指，“正好今日没什么事，我就受累，带你再去一趟星域。”
　　“六哥，怎么又要去啊？”归海甯抱怨，“不是昨天才回来的吗？”
　　罗陆白了他一眼，“昨天是公事，今天是私事。你以为问星法是我说教就能随随便便教的吗，没有上面的同意，是入不了门的。”
　　“哪有这么麻烦，我当年就…”
　　“你小子废话恁多，当年我若是不去星域而私自教授，你成不了真正的问星人，也不可能有专属于自己的星号。”罗陆不轻不重地在他背后掴了一掌，“你留下看家吧，顺便和朱招解决一下人家委托人的事，我和小咏去一趟。”
　　乐咏：“师父…是带我去星域？”
　　“不用总是喊师父，太见外了。”罗陆制止道，“和他们一样，六哥就行——你必须去星域面见专管问星人的星官，那里备案，才是星域认可的问星人。”

　　罗陆带了乐咏再访星域，走到天河岸边，罗陆冲河上的摆渡人挥挥手，小声感慨：“终于不是析木那家伙在这里等我了，每次弄得我不好意思。”
　　摆渡的星官摇了船过来，“两位是…”
　　罗陆：“问星人罗尘荼，嗯…我来找东宫宫主。”
　　“哦，尘荼大人，我听过您的名字。”星官连忙请两人上船。
　　“六哥，你在星域这么有名的吗？”乐咏悄声问。
　　“这个嘛…基本算是众所皆知的。”罗陆故作深沉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找…什么宫主？”
　　“东宫宫主。”罗陆似乎看出了乐咏的不安，道，“我和他说一说你的情况…你放心，星域会接纳你的。”
　　不出罗陆所料，一踏上东宫的地界，身边的小家伙立刻就被高楼林立的景观吸引了目光。
　　“六哥——星域也像我们的世界一样吗，好先进啊，好像比我们那边还要高级呢。”
　　“这年头，哪里都一样，都要与时俱进的。”罗陆一脸神秘的指了指地下，“你知道吗，听说地府的鬼差，现在也是带薪上岗的公职人员。”
　　说话间，罗陆把乐咏带进东宫的办公楼，熟门熟路地穿着过大厅，通过传送阵，到达顶层。
　　苏元抱着成堆的资料从苍龙的办公室出来，与罗陆打了个照面：“哟，这么巧，六哥来我们星域有点频繁了啊。”
　　“苏元，你很闲是吧，没事就早点回咱们家。”罗陆点了点她的额头，“我来是带小咏报备问星人。”
　　苏元：“你决定啦？”
　　“那有什么犹豫的，是吧小咏。”罗陆朝办公室抬抬下巴，“你们宫主在吗？”
　　“在。”苏元说道，“你们进去便是。”
　　苍龙坐在桌子后面，目光在乐咏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也不说话，直到罗陆忍不住了问：“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叫乐咏是吧。”苍龙不理他，对乐咏道。
　　“是。”少年点头。
　　苍龙听罢，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罗陆追问。
　　“和小咏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苍龙丢下一句，顺手关上了门。

　　他出了办公室，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面没有整齐划一的桌椅，也没有宽敞的投影幕布和演讲台，门后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梦幻的光圈，不断波动着，形成一个通道，像是科幻电影里穿梭时空的虫洞。
　　苍龙脚步顿了顿，下一秒还是迈进了光圈中。
　　穿过光圈是一个无边无际的虚无空间，四周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星体，忽明忽暗，视线可及之处，有四座石质高台，分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台身上各雕刻着一个兽形图腾，它们的眼睛竟是镶嵌在上面的星星，只不过没有亮光。
　　所谓的会议室，正是星域空间的一部分，是专属四宫宫主会面议事的场所，而其他的空间部分，也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再看那位进来的东宫宫主，先前的青衣男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拥有青色鳞片的巨龙，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苍龙游到了属于东宫的石台上，盘踞起龙身，渐渐地，台身上兽形图腾的眼睛也呼应似的亮了起来，像是一笔点睛，那刻着龙形的图腾呼之欲出。
　　紧接着，空间有规律地微微震动起来，其他三面的图腾，眼睛开始闪烁不停，就像拿着对讲机呼叫接头人时候的指示灯。
　　“我说今天是怎么了，能让苍龙宫主点亮四宫图腾来召集我们。”随着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一只火红色雀鸟收拢翅膀，落在南面石台上，向苍龙这边看来，“苍龙，不会又是你那个问星人好友吧？”
　　“朱雀说的有理啊。”西面的白虎一边伸了个懒腰，弯如利刃的爪子在石台上划出几点火星，“真是，打扰了我的好梦。”
　　“就知道睡觉，让上面的星官怪罪下来，你这宫主职位还要不要了？”朱雀忙着梳理自己的羽毛。
　　北边的黑色玄龟好久没出声，静静地听着两位宫主七嘴八舌，只有缠绕在龟壳上的蛇，从龟壳中探出头来，眼睛里映着星光，吐了吐芯子。
　　“确实是罗陆来找我，不过不是他的事。”苍龙开口道，“他带来了一个孩子，要申请成为问星人。”
　　“那不归我们管啊，是太微那边的事，带他去走个流程，登记在案，测试问星法属性，不就行了。”白虎甩了甩尾巴，慵懒地俯卧下来。
　　“我知道，普通的问星人，我不会大动干戈召集各位。”苍龙道，“可是罗陆本应该直接带他去太微，却先来了我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这孩子，我没有看错，应该就是当年那两个极罪问星人的后代。”
　　他话一出口，就连沉默不语的玄武，都略带惊讶地看了过来。
　　“他？极罪问星人的…”朱雀一个没忍住，音量提高了一倍，“那怎么行！若是让太微的人知道了，绝对不会同意他做问星人的，当年的事还没完呢。”
　　“我今天来为两件事。”苍龙缓缓道，“第一，我认为这孩子没有错，他应该有资格做一位问星人，都说祸不及子孙后代，极罪问星人有错，可他是无辜的。于我个人而言，会隐瞒他的姓氏和出身，不透露半点；第二，我决定，和尘荼去一趟关押极罪问星人的地方，见那人一面——我知道这两件事，对上面来说都是禁忌，不过要做到不难，希望各位能替我保密。”
　　另外三人听罢，难得一致地没有说话。
　　现场陷入一片静默，许久，才听玄武浑厚的声音传来，“四宫彼此之间本应相助，北宫，便许了苍龙宫主之请。”
　　“算了，谁叫我们是朋友呢。”白虎轻叹道，“苍龙，下不为例啊。”
　　朱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火红的翎羽，“苍龙宫主，你…打算怎么做？”
　　苍龙会心一笑，“还要麻烦你一次了，朱雀，带那孩子去太微找星官罢，我和尘荼，去见那位问星人。”

　　苍龙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青年模样。
　　“你上哪去啦？”罗陆坐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再慢一些，我都快睡着了。”
　　苍龙不回答他的问题，“尘荼，你和我走。”
　　“那小咏呢？”
　　“尘荼大人就不用担心他啦，让这位小友跟着本宫主便是。”朱雀从门口探进头来，“苍龙，怎么个办法？”
　　“让他跟尘荼的姓，其他的你见机行事。”苍龙对着朱雀低声道，“懂？”
　　“知道了。”朱雀拍着胸脯保证：“交给我吧。”
　　罗陆不知道苍龙的打算，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也不详细问，“小咏，你跟着朱雀宫主，她带你去太微报名。办完事，还在这里等我们。”
　　“嗯。”乐咏顺从地站起身。
　　“和我来吧。”朱雀朝他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苍龙，你到底要干什么？”朱雀和乐咏离开，罗陆见苍龙有所隐瞒，于是追问道。
　　“我让你见一个人。”苍龙简洁明了地说明情况，“当然，你不会拒绝的。”
　　他说罢，带着罗陆再次来到会议室，打开门，“进来，这里是通向星域空间的。”
　　罗陆跟着苍龙进到里面，里面依旧是四宫的石台，他看了一眼身边变回龙身的宫主，也没有太多惊讶，“这里…是你们四宫会面的地方吧，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苍龙一摆尾巴，在一片虚无空中画了一个圆，带着青色微光，慢慢形成另一个门洞。而后，巨龙的头冲向罗陆，上下一点，示意罗陆跟上自己。
　　穿过门洞，罗陆这才暗自吃了一惊，他发现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虽说星域空间无边无际，但这里和梦幻星空般的会议室简直无法相比，两人此刻身处的空间阴沉沉的，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压抑之感将每一个来到其中的生物毫不留情地包裹住。
　　“这是…”
　　“星域的审判之地——紫微垣天牢。当年的极罪问星人，就关押在这里。”苍龙道，“由紫微垣派出的大理星官亲自监管审理，所有触犯星律和背叛的星官之归处，一旦被关进来，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你怎么能…”
　　“紫微帝给过四宫这个权利，除了三垣的高职星官，四宫宫主为管理方便，也能自由出入各个机构。”
　　他说完，率先向前走去。
　　天牢没有固定的边界，罗陆凭感觉跟在苍龙后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领路的巨龙转回身来，“到了。”
　　罗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数根鎏金光柱，围成一个牢笼，牢笼中有一人，垂着头靠在柱子上，手腕和脚踝上锁着锁链，另一端是与鎏金光柱融合在一起的。
　　那人虽说被困了十多年，但打理得整洁，听到两人的交谈，慢慢抬起头来。
　　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还是很年轻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外人来啊…”女子的声音毫无起伏，带着无欲无求的平淡。
　　罗陆走过去，隔着光柱，看了她一会儿。
　　“好久不见，琼竹。还记得我么？”
　　女子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记得，怎么不记得，罗家老六，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没怎么变。”
　　“这次和尘荼前来，是要告诉你。”苍龙摆动身体游过来，“你的后人，他也会成为一名问星人，一名和当年鸿安一样的，预言问星人。”
　　那女子听了，语气有了变化，“你们！你们敢动他，我不会放过所有人——”她听到“后人”二字，像是突然爆发一样，不顾锁链的束缚，猛地扑上来，锁链发出可怕的哗啦声。
　　“不要着急，琼竹。”罗陆放轻了语气，“这是他的使命，是问星法的选择。”他道，“你放心，小咏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护着他，直到他能成为真正的问星人。”
　　女子仍然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不会步鸿安的后尘。”罗陆又补充，“我罗陆，今天以生杀问星人的名声，向你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