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定亲 ...
-
彼时步修正在军营率兵操练。
年轻的少年穿上将服,将青涩的面容蒙上了一层肃杀。
等操练结束,有士兵将家书呈上,步修顾不得擦一擦脸上的汗,接过家书转身回了军营。
等步修将信封撕开,看清信纸上的内容后,嘴边的笑意终究逐渐消失,眸光陡然冷寒。
他放下信纸,似笑非笑地将手中信纸捏成了一团,然后撕了个粉碎。
定亲。
她竟然打算和赵清宁定亲。
步修突又笑了起来,阴阴柔柔道:“罢了,到底年纪尚小,不懂事。”
等他回家了,再好好教育她。
边疆的战事,愈加激烈。
七月中旬,战场传出消息,大楚将士突然进攻十足激进,将突厥胡恒将军的士兵逼得节节败退,连突厥的边疆城池乌古,都快失守了。
等到了八月初,边疆又传来消息,大楚全线告捷,赢了战事。
圣上甚悦,连下三道赏赐圣旨,为此次战事的主帅萧琨大将军为二品镇国大将军,又封了两个在此次战事中展露头脑的小将,为本次战事完美收尾。
只是又有风言风语传来,说这次大楚打败突厥,所用招数十分血腥。
据说还用上了饿狼,现场尸体断臂残肢,十分恐怖。
京中已有文官开始弹劾这次领兵的几位将军,说是这等手段上不得台面,实在有损大楚的大国风范。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到全州时,柳清初正在忙着准备自己的定亲。
古代的各种礼仪颇多,定亲也是有许多要准备的,该买的便买,能自己绣的便自己绣。横竖她也喜欢绣些好看的样式花样。
莫娘的肚子已是七月有余,大大的肚子高耸着,行走坐下都需小心着来。
也是因为莫娘有了身孕行动不便,柳重又整日忙着经营铺子,因此这次定亲,基本上都是柳清初自己在准备。
等柳清初准备完了定亲之物,又听到了有关战事的消息,便十分欢喜地去问莫娘。
莫娘和步修这对主仆,必然私下联系紧密。
柳清初又给莫娘炖了保胎药,这才问道:“母亲,阿修在边疆如何了?我今日听说已打了胜仗,那阿修是不是快回来了?”
莫娘柔柔看着她,说道:“修儿整日只知给你送信,他在信中不曾与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柳清初摇了摇头。
事实上,自从上次柳清初将那封告知他自己即将和赵清宁定亲的信后,步修便再也没有给她回过信。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从那之后边疆便战事吃紧,步修必然没有空闲再给她写家书。
等柳清初离开屋子后,莫娘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初儿和赵清宁看对了眼,柳重又在一旁起哄,这定亲的事,她实在是没法压了。
莫娘觉得很头疼,等公子回来了,还不知要如何和公子交代……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三,眼看距离定亲只剩下三天,该准备的也都已准备好了,大部分都是柳清初自己备下的礼物,亲自绣好的锦帕,荷包,床单之类的。
都是选的最柔软的丝绸,大红色,看着就喜庆。
等到了十六,赵清宁会抬来聘礼到柳家,商定下具体的婚期,两家人再坐下一齐用顿饭,便算是定亲成了。
赵清宁家并无多少亲戚,只有几房远亲;柳家更是从小黄村过来全州定居的,也没什么亲人。
于是也就商议好了,就两家人简简单单吃顿晚膳,便算是礼成了。
眼下,柳清初正在补缝自己衣裳上的一朵芍药,章雪茗便又溜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柳清初走针线。
章雪茗道:“这一转眼,你都要和赵清宁定亲了,我不管,等到了定亲那日,我也要来喝酒!”
柳清初笑道:“你来,谁不让你来了?”
章雪茗嘿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忍不住又羡慕道:“清初,还是你好呀。”
柳清初挑眉看着她。
章雪茗无不惆怅:“你看,你有这般好的弟弟,又有这般两情相悦的相公。不像我,没人疼没人爱的,就连父亲,都整日只想着将我送走呢。”
大概是真的悲伤了,章雪茗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章雪茗低声道:“清初你说,我何时才能等到我的真命天子呢?”
柳清初道:“姻缘天注定,等缘分到了,你的真命天子自然也就来了。”
章雪茗道:“那我的缘分,又何时才能来呢?”
一边说着,章雪茗一边双手握在一处,对着苍天做祈祷状:“老天爷,你倒是快些将缘分赏赐给我罢!求求啦。”
柳清初啼笑皆非。
等柳清初补好了手中的芍药花,她正要带着章雪茗出门散散心,岂料还没走出大门,便听有道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很快,柳家虚掩着的门被打开来。
露出了门后一张面带笑色的脸,正是赵清宁。
自从柳清初和赵清宁要定亲后,章雪茗便不再和他们二人一齐玩耍。她总觉得怪怪的,让她很不自在。
章雪茗当下便停了脚步,鼓着嘴道:“赵公子来了……那,那你们玩罢,我先回家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便朝着回民巷出口走去。
柳清初还想和章雪茗说点什么,可赵清宁已红着耳朵说道:“清初姐姐,郊外的桂花飘香,可好闻了,要不要去看看?”
这几日赵清宁忙着准备婚事,因此向书院请了几日的假期,倒是让他难得空下来了。
柳清初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忍不住低笑。
果然是个纯洁的少年,都已经恋爱了半年,可每次和她说话,还是会红耳朵。
柳清初应了是,和赵清宁径直去了郊外。
二人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这次婚事。
赵清宁的父亲早几年便去了,因此近五六年来,都是他母亲在辛苦拉扯他长大。
虽说也存了些银子,可比起柳家,也是不够看的,家底还是薄得可怜。
这次定亲,赵家已竭尽所能拿了能拿的东西,可一眼望去,也终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粗鄙之物罢了。
什么锦被厚毯,就连给新妇准备的首饰,也甚是寒酸。
赵清宁心中对柳清初始终心怀愧疚,可柳清初从来就不看中这些。
去年从章府骗到的一百两黄金,柳清初尚且一分为动。到时候那笔银子,能留着应急,不至于太缺钱。
柳清初只让赵清宁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读书才是正事。
赵清宁带着柳清初去了二里山。
二里山的半山腰处,有一大片桂花树,还有许多别的好看的秋花,蝴蝶兰木槿月季,美不胜收。
赵清宁摘了许多花,柳清初则顺手摘了许多草药,二人这才说说笑笑,下了山去。
二里山的山底不远处,有条小溪,从前都是步修带柳清初到这来抓鱼摸螺蛳,现在倒是变成了赵清宁。
只是赵清宁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他脱了鞋下了河,弯腰半晌也抓不着一条,反而惹得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让岸上的柳清初看得频频大笑。
日头明媚,赵清宁站在河里,柳清初站在岸上,彼此四目相对,相互展着笑颜,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此时此刻的官道上,两辆骏马正停靠在路边。
为首马上之人,身着暗色氅袍,衣摆上绣着大片大叶草药,莫名透出苦涩。
他眸光泠泠,眉眼深深看着远处小溪水处的二人,嘴角的冷笑逐渐弥漫。
步修似笑非笑道:“你看那两人,可般配吗?”
身后马匹上的陈星见状,沉默半晌,才道:“回主子,并不般配。”
步修微微侧头看向他:“何处不配?”
陈星沉声:“何处都不配!”
步修:“那你说,她和谁才配?”
陈星:“和……和您最配。”
步修愉快得弯起了眼:“本王也这么觉得。”
陈星无声地松了口气。
步修又看向远处的二人,眼底有丝丝寒气弥漫,嘴边却淡淡道:“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陈星道:“都已安排妥了,大概这两日,陆河便会到达全州。”
步修:“这两日?”
步修:“太慢。”
陈星:“……属下这就去催。”
步修轻飘飘的:“陆河到章府后,要求章府三小姐尽快上京。”
陈星:“属下领命!”
步修又沉沉望着远处有无忧虑的二人许久,这才阴鸷地收回眼来,纵马沿着官道狂奔而去。
赵清宁方才在半山腰为柳清初摘了许多的花,等他从水中玩闹够了,便上了岸,坐在柳清初身边,为她编织了一个花冠。
然后,又亲自带到柳清初的头上。
赵清宁怔怔看着她,低声道:“清初姐姐真好看。”
柳清初弯起眉眼,纯情少年,爱了爱了。
眼看日头逐渐西斜,赵清宁这才送柳清初回家。
只是等送到了城边,柳清初便不肯再让赵清宁送自己。
此时已是秋日,天黑得甚快,柳清初怕赵清宁看不清回家的路,执意要让他快些回家。
等赵清宁往家的方向走后,柳清初这才欢欢喜喜地朝着家走,在路过刘记牛肉铺时,还割了两斤牛肉,又买了一壶好酒,这才一路回了家。
等柳清初回到家时,天已全黑。
莫娘竟也不在家中,整个柳家都黑乎乎的,不曾点一根蜡。
柳清初摸黑走到客厅,用火折子点然四角的灯,又将买得的牛肉和酒放在桌上,这才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刚推开门踏入,黑暗里,身后竟然陡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柳清初从背后搂入了怀中。
柳清初吓得脸色都白了,下意识尖叫一声,可陡然间,却又觉得身后人的气息,很是熟悉。
紧接着便是一道低低柔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姊,我好想你。”
——是步修!
柳清初正待挣脱开步修的怀抱,好好看看他,可就听步修又脆弱道:“别动,让我抱抱你。”
这。
柳清初虽然觉得很不妥当,可这少年才刚从战场回来,久别重逢,姐弟情深,多感动啊。
算了,抱就抱吧。
步修闻着她身上好闻的草药味,是他在梦中不知魂牵梦萦多久的芳香。
笑着的她,嗔怒的她,温柔的她。
梦中各种各样的她,也终究抵不过此时此刻,鲜活的她。
柳清初穿着月白色的罗裙,脖颈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黑发挽起,偶有几根落下,顺着脖颈一路往下,衣衫深深,莫名透出诱//惑。
步修眸光更深,又想起梦中旖旎,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柳清初只觉得步修的怀抱越来越灼人,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她干笑一声,到底挣脱了步修的怀抱,略慌张地后退半步。
步修心底微微一刺。
柳清初道:“你回来了,竟也不给我写信,反而突然就回来了,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将房内的烛光都点燃。
瞬间,烛光的清辉洒落满室。
柳清初终于看清了步修。
他穿着暗色的氅袍,料子极好,衬得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愈加俊美。
转眼间,他离去又归已是一年。长得愈加帅气从容,少年的青涩感已是极淡。甚至眉宇之间,已多了抹无法言喻的贵气。
果然是注定要成为人上人的男主角,不过短短一年,气质已是今非昔比。
柳清初有些怔怔地看着这样的步修,总觉得无形之间,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怕是要越来越远了。
至少,是再也不能再像幼时那般没大没小了。
柳清初压下心底涌上的怅然若失,对步修笑道:“阿修,这次上战场,你立了功,是不是?”
步修却不答,只是眸光深深地盯着柳清初头顶的花冠。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
不知为何,柳清初总觉得今日的步修,透出的压迫感十足。
柳清初没来由地有些恐惧,步修朝她走一步,她便忍不住退一步。
直到她退无可退,步修嘴角轻笑一声,站定在她面前。
靠得极近。
步修双眸之下似有暗潮汹涌,他陡然伸出手来,将柳清初头顶的花冠摘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
步修淡淡道:“赵清宁送的?”
柳清初抿着嘴,低低‘嗯’了声。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步修,可又突然觉得,也许真正的步修就是这样的。
步修又看向她,柔声道:“阿姊很喜欢他,真的打算和他定亲了?”
柳清初小声道:“我觉得清宁甚好,他喜欢我,我也喜欢……”
“阿姊,”步修轻柔地打断她的话,“你不过才十四岁,便认定他了?”
柳清初道:“待明年三月,我便及笄了,也不算小了。”
搁在古代,十五岁及笄了便是成年,女子便得嫁人了,否则父亲也不会整天寻思着她的婚事。
步修依旧深深看她:“不后悔吗?”
柳清初疑惑道:“为何要后悔?”
步修笑了起来:“罢了,你要嫁,那便嫁罢。”
柳清初这才松了口气,甜甜地应了声好。
只是想了想,柳清初还是忍不住问道:“阿修,你……你是不是,对清宁有偏见?”
柳清初:“否则,你为何要对清宁撒谎,说我已订过亲了?”
步修不语。
柳清初:“清宁是个很好的人。他读书也好,日后倘若他考上了科举,多少能够在朝堂内帮扶到你。”
柳清初:“清宁对你,也是极真心……是将你视作最好的朋友的。”
步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好啊,我记住了。”
不等柳清初再说什么,步修已捏着那花冠转身离开了柳清初的房间。
只是才刚踏出房门,步修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这还没定亲呢,就已经三句不离赵清宁了。
真是刺耳之极。
步修面色阴沉地可怕,踏回自己的小房间后,随手将那花冠扔到了窗外。
一直又过了小半时辰,才停前院传来动静,正是柳重和莫娘一齐回来了。
柳清初和步修先后出了卧室,朝着他们迎了上去。
柳重一看步修回来了,十分惊喜,连连拉着步修细看,确认他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养得更好了,才放下心来。
莫娘挺着肚子多有不便,柳清初便下了厨房准备晚膳,多炒了几道下酒菜,正好能把她顺路买回的美酒派上用场。
柳重和步修聊着战场上的惊险事迹,直听得柳重心潮澎湃。
柳重看着步修愈加显赫的气质,心底百感交集。
其实莫娘早已和他提起,说步修其实并不是莫娘的亲生孩子,莫娘不过是他的乳娘罢了。
他亦知道,这次去边疆上战场,步修可不是去当步兵的,而是去当小元帅的。可见步修必是出身显赫,日后迟早要离开做个小家。
可这五年相处下来,他眼睁睁看着步修从孩子长成眼前这般,他心底总还是愿意将他视作是自己的孩子。
柳重道:“修儿,此次你在战场上立了功,必是得了赏赐,接下去你可有什么打算?”
步修道:“承圣上厚爱,此次战事立功,圣上亲封五品宁远将军,不日我将前去京城。”
柳重和莫娘下意识对望一眼。
步修淡笑道:“本想让母亲与重叔一齐随我上京。可母亲如今怀有身孕,怕是多有不便。”
步修:“母亲便好好与重叔在全州生活,我会托人好好照料你们。”
莫娘拧着眉头不语。
步修知道莫娘在想些什么,又对柳重道:“莫娘托付与你,修儿放心。”
柳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别的便不需要再多说。
步修绝不可能一直呆在全州。
莫娘现在又有身孕,若说非要跟着步修,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
也只有如此这般安排了。
步修又道:“倒是阿姊,倘若她不嫌弃,倒是可跟我一齐上京。京中繁华,带她去见见外头的天地也好。”
闻言,柳重果然摸着下巴,像是在考虑了。
步修再接再厉,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赵清宁明年便要二考,等考中了乡试和会试,自然也是要留在京中。”
步修:“能多个照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柳重疯狂心动了。
柳重道:“此事……只要清初自己答应,那便让她跟你一齐入京也可。”
步修嘴角无声微挑。
柳清初此时正巧从厨房端了饭菜出来,闻言,不由道:“答应什么?”
柳重道:“步修让你……”
可柳重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旁的莫娘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像是有些不舒服。
吓得柳清初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把上了莫娘的脉。
脉象倒是平稳,许是今日出门累着了,柳清初松了口气,让莫娘好好休息,切莫再劳累。
莫娘幽幽地应了声是。
眼看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中秋节前一天步修便回来了,还真是世事凑巧。
头顶的月亮已是极圆,散发着明亮清辉的柔光。柳家众人觥筹交错,一片祥和。
等到第二日,步修又出门了,也不知去忙些什么。
柳清初依旧陪着莫娘,顺便在院子中摆弄些花草。
倒是陡然间,柳家竟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柳清初打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是章府的二公子。
距离上次的风波转眼已是一年有余。柳清初也已经足足一年多不曾见过这个章家二公子。
只是一年过去了,章二竟然没有怎么长高,柳清初的个子都要比他高些。
章二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这才沉声道:“柳姑娘,出了点急事,还请柳姑娘快快随我去章府一趟。”
柳清初直觉没什么好事,下意识后退一步,防备道:“发生什么事了?”
章二道:“柳姑娘可还记得陆河?”
柳清初:“……自然记得。”
章二急切道:“如今边疆战事结束,那陆河便马不停蹄赶到全州来了!若是顺利,怕是明日一早便会到全州!”
柳清初不慌不忙凉笑一声:“关我什么事?那陆河是要找章府的姑娘去京城,二公子你来寻我,难道是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我吗?”
章二心底对柳清初十分鄙夷,冷冷道:“柳姑娘真是说笑了!我父亲不过是想寻您去讨论对策一二,柳姑娘未免肖想得太多了吧!”
柳清初微微沉吟,越想越不妙。
这陆河明天就要到全州,章雪茗又说过,他父亲是更倾向于把她送过去的。
那是不是表示,这次陆河就会直接把章雪茗带走?
不行,她还是得给章雪茗送些药过去,让她想办法好脱身。
章二催促道:“柳姑娘?”
柳清初道:“急什么,我取些东西,这就来。”
一边说,一边回了自己的小寝房,拿起一瓶蒜粉和一瓶解毒丸,这才跟着章二走了。
等到了章府后,章昌荣正在客厅内焦头烂额。
章昌荣一见到柳清初,当即眼前一亮,开门见山道:“柳姑娘,陆大人明日便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清初低低一笑:“章老慌张什么?这也是简单。你只需让章府的三个女儿都站出来,让陆河挑选不就是了?”
章昌荣一愣:“这……”
章昌荣道:“可他之前只看重了姑娘你,老夫只怕陆大人他不买账……”
柳清初道:“去年我已尽力帮您推迟了一年。转眼一年过去了,您总不至于真的让我跟着陆河进京去罢?”
那自然不可能。
柳清初娇娇道:“明日便是我定亲的日子,您若是早说,我也便不定亲,收拾收拾跟陆大人走了,谁不喜欢荣华富贵呢?”
章昌荣笑了起来:“原来明日便是你定亲之日,来人呐,去库房取一对翠玉镯来,当作章府给柳姑娘的定亲贺礼。”
柳清初对着章昌荣道了谢。
章昌荣挥挥手,让柳清初退下了。
离开章府前,柳清初直接去了章雪茗的院子。
章雪茗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十分惶惶。
此时见柳清初来了,便十分慌乱地捏住了她的手,颤声道:清初,那陆大人竟突然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柳清初对章雪茗沉声道:“我给你个药方子,重剂量煎服,两个时辰一次,服两次即可。”
她一边说,一边刷刷拿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方子。
章雪茗道:“这方子可是能使我长疹子的?”
柳清初道:“自然不是。这一招去年便用过一次,这次可万万不能再用了。”
柳清初:“待你服下这药,会将你暂且昏迷,还会稍微发热,总之,能让你的身子十分虚弱。”
章雪茗恍然道:“原来如此。”
章雪茗又连连谢过柳清初:“清初,还是你好!”
柳清初道:“这次陆河来,必然会从章府中挑选一个姑娘带走,若是陆河走得早,你便不需再服药;可若是陆河走得晚了,等明日的现在,你便再服用两贴,知道了吗?”
她又将袖中的两瓶解药递给章雪茗,嘱咐这是解毒的药丸,等陆河走后,让她服下,如此能对身体伤害造成最小。
章雪茗感动得不行,连连应是。
柳清初全都交代完了,这才离开了章府,回了柳家。
可没想到才刚到了柳家,竟然看到柳家门前许多人进进出出,像是在搬家。
柳清初一路跑回家中,便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院子里,正在指挥着大家搬运物件。
那人长相周正,身形笔直。见到柳清初疑惑的目光后,尚且对着柳清初作了作揖:“大小姐。”
柳清初:“?”
这人又自我介绍说是陈冉,乃是少主的贴身侍卫。
柳清初这才恍然。
陈冉道:“今日少主为了明日大小姐的定亲事宜,买下了一处新宅院,因此特命属下前来搬家。”
柳清初懵了。
柳清初:“新宅院在何处?”
陈冉当即命人将柳清初引路到新宅子去。
等柳清初到了新宅,便见这处院子正是位于城南黄金地段,府门又大又明亮,门口还有两只威武的雄狮。
此时大门正直直敞开着,柳清初能看到莫娘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们安放家具。
莫娘挺着肚子,身上穿着不斐的云锦蚕衣,云白色,衬得她十分温婉。
不得不说莫娘不愧是步修的贴身乳娘,确实很有气质。
此时莫娘见到柳清初,便笑着将她拉进了新家,兴致勃勃地指着这边那边,给她看新家布局。
柳清初觉得脑子一时间有些不够用。
莫娘继续道:“修儿见我行动多有不便,这才请了几个丫鬟婆子,平日里可帮忙做些粗使活。”
柳清初呐呐道:“母亲,那些活,我也能做的。”
莫娘道:“你是娘亲的娇娇儿,娘亲怎么舍得你日日做粗活?”
柳清初说不出话了。
莫娘看着柳清初愈加娇艳的面容,真是越看越满意。她甚至开始思考初儿和修儿日后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柳清初:“娘亲在想什么?”
莫娘笑眯眯的:“想孩子的名字。”
柳清初:“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了,是该想想。”
莫娘:“……”
一直等到了傍晚,陈冉才带着下人们搬完了家。
这宅子乃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后院还有好几个独立院落。
柳清初终于不用再住在和步修平分的小房间里。
甚至就连她身侧,都多了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丫鬟名叫珠儿,垂眸恭顺,十分有礼,看她的言行举止,不像是新来的。
她走到哪,珠儿便跟到哪。
柳清初走到小院子里种草药,她便也守在一旁。
柳清初心底莫名有些不安,淡淡道:“我种草药时,不喜欢有人守着。”
珠儿柔柔应了声‘是’,然后象征性地后退了两步。
柳清初:……
等到天黑后,柳重终于也被引到了这处宅子。
柳清初以为柳重会表现得十分震惊,可没想到柳重竟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今日还是中秋节,真没想到,步修回来后的第一个中秋节,竟然是在一处陌生的新宅子里度过。
有下人烧了一桌可口的饭菜,步修和柳重依旧在喝酒。
只有柳清初发着愣,侧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月色皎洁,又大又圆。
柳清初突然道:“对了,咱们搬了新家,好像还未通知赵家。明日清宁岂不是要找不到门了?”
步修眸光微深,却笑道:“我已派人和赵清宁提前说了。”
柳清初这才放下心来。
等用了晚膳,步修和柳清初一同朝着后院而去。
新宅子太大,前院通往后院,也有一小段路要走。
姐弟二人沉默走着,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步修看着柳清初略微怔忪的面容,柔声道:“在想什么?”
柳清初抬头看向步修。
清辉月色下,步修眉目泠泠,宛若冰冷的汪洋。
柳清初感慨道:“只是在想,不过是转眼,你竟变得这般优秀了,如今,你都已是五品的大将军了。”
步修道:“是小将军。”
柳清初淡淡一笑。
步修道:“今日,去章府了?”
柳清初道:“是呢,我去给章雪茗送了药,免得她被陆河带到京城去。”
步修道:“打算让章雪茗装病?”
柳清初点头:“正是。”
步修似笑非笑:“据我所知,陆河此次来全州,可不全是为了章家女儿的事。”
步修:“他另有公务需要处理,需要在全州,多呆几日。”
步修:“你打算让章雪茗,装几日的病?”
柳清初陡然停下脚步,她怔怔看着步修,脸色开始发白。
是药三分毒,那药吃个两日还好说,可若吃得久了,就不太好。
步修欣赏着柳清初脸上的凝重,觉得好玩极了。
他面上却淡淡道:“阿姊这是怎么了?”
柳清初转身就要走。
步修拦住了她:“阿姊去哪?”
柳清初红着眼道:“是我考虑不周了,阿修,我得再去章府一趟。”
步修道:“阿姊也是好心,莫要自责。”
月光下,柳清初眉目脆弱,透出破碎的美感。
就像脆弱的瓷器,一碰,便碎。
步修眸光灼灼,低声道:“我能救她。”
柳清初眼前一亮:“真的?”
步修道:“但有个条件,阿姊能答应吗?”
柳清初眉眼弥漫出疑惑:“什么条件?”
步修低笑道:“阿姊只需回答我,答不答应。”
步修:“陆河看中的不是阿姊吗?如今却要白白让章雪茗背负,阿姊就不内疚吗?”
柳清初眉眼更脆弱了,眼底的绯红越来越浓。
她双手紧捏,哑声道:“是啊,都是我的错。那本该是我的人生,该我去承担的……”
步修走近她,握住她细细的腕子。
腕子细白,柔荑紧捏。
步修轻轻帮她展开紧捏的手掌,握着她洁白的手缓缓抚过。
纤细白净的小手,连骨节都不甚分明。
步修眼底弥漫过迷恋的光,继续道:“那便答应我。我可将章雪茗拯救出来。”
柳清初眼角落下泪来,她恍然回神,将自己的手掌从步修手中抽了出来,十分狼狈得擦掉眼角的泪痕。
步修手中一空,有些失落。
柳清初看着他:“好,我答应你。前提是,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步修欣然:“好。”
话落,他转身就走。
柳清初忐忐忑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满脑子都是步修的话。
步修说得对,不能让章雪茗背负她的人生,章雪茗不欠她的。
柳清初心底依旧莫名不安。看书看不进去,刺绣也静不下心,眼看月色越来越深,明日还要定亲,她到底沉叹一声,上床休息。
岂料等她睡着后,又是噩梦连连。
一会儿梦到了原著柳清初的一生,一会儿又梦到了章雪茗代替自己上京的凄惨画面。
等她恍恍睁开眼,已是辰时。
柳清初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黑眼圈一片,憔悴极了。
珠儿倒是嘴甜,一边帮柳清初化了个明丽精致的妆容,一边夸柳清初漂亮。
一边又为她换上漂亮的新裙子,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今日是柳清初定亲的大日子,这日一大早,柳重和莫娘,以及步修,全都坐在大厅内,等着赵家上门。
整个新宅子的上下都贴上了红囍字,一片的喜气洋洋。
柳清初也换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妆花裙,上面修满了饱满漂亮的芍药花。
下人们正在火热朝天地为午膳做准备,餐桌上也准备好了各种茶配瓜果。
柳家人乐呵呵地说着话,一边等着赵家人。
步修坐在柳清初的对面,看着她眼波盈盈,艳如夏花,眼底闪过柔光。
柳清初则一眼不眨地盯着门外,期盼着见到赵清宁。
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转眼从巳时等到了午时,赵清宁却始终没有上门。
柳家人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雀跃欣喜,逐渐变成了凝重沉默。
然后,柳清初看向步修,茫然道:“阿修,是不是你的属下不曾通知清宁新宅子的地址?”
步修道:“自然不可能。”
柳清初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哑声道:“我……我去看看。”
步修也跟着站起身来:“我与你一起去。”
步修拉着柳清初上了马,二人共骑一马,直奔郊外小安村。
还未等到了赵清宁的家门口,突听房内传来好几阵的吵闹声。
细细听去,正是……赵母的声音。
赵母竟在呜咽痛哭:“你这不孝子!竟作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我赵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紧接着便是一道女子的哭腔传来:“伯母,我、我也不知道怎会如此……”
这声音。
这声音,竟是章雪茗的。
柳清初站在赵家门前,只觉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步修慌忙扶住柳清初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中。
步修缓缓道:“没想到赵清宁竟是这种人,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柳清初脸色已是惨白,强忍眼泪哑声道:“别说了,阿修。”
步修道:“阿姊不进去看一看吗?”
柳清初抬脚就要走。
可陡然间,身侧的马匹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叫。
动静太大了,赵母在家中听到了声音,当下便冲了出来。
定睛一看,便看到柳清初正含泪站在门口。
赵母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当即冲入房中,将赵清宁给拖了出来。
赵母气得脸色已是铁青,厉声道:“赵清宁,你给我跪下!向柳小姐道歉!”
赵清宁,平日里那般温柔的少年,此时已是脸色惨白,面色茫然。
他怔怔地看着柳清初,随即便像是疯了一般朝着柳清初冲去,漂亮的眼眸已蓄满热泪:“清初姐姐——”
步修却将柳清初往身后一带,似笑非笑道:“赵兄,看来这姐夫,是做不成了。”
步修弯起眼来:“章府四小姐也是个好姑娘,待日后成了亲,别忘了送张请帖,我好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