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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画地为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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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荼睁开眼时尾巴泡在水里,身子趴在岸边,剥夺他自由许多天的莲花盏躺在不远处,已然碎成许多瓣。
锁住他灵力的幽龙锁也没了,鲛翘翘尾巴,同0408关心道。
【莲花盏的主人,幽龙锁的主人,我们0408的亲亲回收对象,还活着吗?】
0408识别出他在幸灾乐祸,直接和他说了方位,就在正对着鲛的一棵树上,归一宗极富盛名的乾元被枝蔓绑成了粽子倒挂在树上,随着风晃来晃去。
【有点狠啊。】
难以想象向来自负的乾元醒来后该如何面对这番处境。
姜荼这厢同情着,半空中一声鸟啼,青鸟俯冲而下,在即将落地时伸展双翅,不让一丝凌厉的风扑到鲛的脸上。
碧蓝的青鸟拖着尾羽,衿傲地踱步到鲛人身边,垂首,鸟喙轻轻在鲛人手背扣了两下,是最温柔的见面礼。
鲛人目光明亮,礼尚往来摸摸它的鸟头。
青鸟忍不住张开双翼,克制本能不扇动羽翼,最后深深看了眼鲛,仰首清啼。
“小鱼。”
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受惊的鲛人扬尾拍去,自水幕的间隙看清来人。
草木搭就的座椅上,身着黑红长袍的男人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手边的权杖散发着碧绿的幽光。
男人气质卓绝,磅礴的灵力如有实质,威压扑面而来,青鸟在男人的目光下俯低身子,是臣服而畏惧的姿势,男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而目光中心的鲛人在水波中晃着尾巴,想的却是原来是这位神君偷看了自己的记忆。
【还挺帅。】
幸而是半月前,再前一些,岂不是要露馅。
姜荼与传说中的神君无声对峙,久到湖面开始泛起波澜,神君目光忽然柔和。
“过来。”神君又补充,“神座对我有封印。”
封印?怪不得。
姜荼向后一撑手,歪着头有恃无恐地打量神君。
这下他看得更放肆,从头发丝看到脚尖。
神袍垂下的一角绑着小小一串珠子,姜荼被吸引,晃动鲛尾游了过去。
一直任由他打量的神君目光追随他,即便某条胆大包天的鱼就要伸手拽他的衣服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绿色的珠子被鲛人抓到掌心,其上特殊的花纹总让姜荼觉得熟悉,修长的手指拨动着,描摹出花纹的形状约莫是……花和叶?
银色的光自纹路下迸出,珠子被随后伸展开的枝叶撑裂,姜荼也没躲开,看着那一扭一扭的银色藤蔓绕着自己舒展拉长身躯。
然后,其中一枝将自己送到姜荼面前,扭扭捏捏的,开出朵银色小花。
【啊这,有些眼熟。】
0408拒绝解释。
当姜荼还和小花面面相觑时,一只手悄无声息揽上他的腰,不知何时自神座走下的神君拨开小花,将鲛摁进怀里,抬起鲛的下巴。
“……”
鲛人拒绝了神君的亲吻,他更在乎被推开后焉哒哒仿佛马上就要枯萎的小花。
在被鲛人抚摸过茎干后,小花抖抖又支棱起来,耀武扬威地晃着,浑身写满骄傲。
视野被一只大手遮掩,姜荼被迫昂着头,不肯就范地亮出爪子,在被制住后又龇牙威胁。
可惜神君显然不太受这个威胁,只是轻飘飘一眼,银色藤蔓只能不甘不愿地撤开,扭两下,一顿,朝着神座冲去,三两下就将草木绞成碎丝。
而神君,如愿亲到了鲛人。
于侧脸一触即分,仿佛只是轻轻打了个招呼。
神君宽阔的大掌握着鲛人的手别在腰后,指尖摩挲着鲛人指间的蹼。
“说话。”
鲛无动于衷,水下的尾巴悄悄举起,试图拍下。
“小鱼。”
分明是平淡的语气,姜荼却如小动物般警觉地绷紧起来,琉璃眼中蓝色的流光闪烁。
“我一直看着你。”
神君的手指轻轻压在鲛人的眼尾,“和我说说话。”
姜荼一个人时偶尔也是会自言自语的,并且在幻境中他也开了口,只是自己想和被威胁是两码事,即使眼前的神君是看上去仿佛听不到就要死去的卑微姿态。
天光之下,粼粼鲛尾摇摆不定地晃动着,姜荼慢慢道:“你想篡改我的记忆。”
音色入耳,神君突然脱力一般将头埋在姜荼颈侧,他怀拥着鲛人,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
“对不起。”
神君的道歉很诚恳,可在鲛人看不到的地方,神君的眼里明灭都是杀意。
他只是嫉妒……
为什么被鲛救的人不是自己?
神君的怀抱越紧。
日复一日深重的嫉妒折磨着他,直到鲛人来,他得以获救。
姜荼任由神君抱了会,慢慢开始不耐烦。
小小两颗尖牙从唇缝中露出影子,一口,咬在神君颈侧。
神君没动作。
碧蓝流光自鲛人眼底流闪,得寸进尺的尖牙抵进皮肉,炙热的血液从肌肤之下涌出,被冰冷的舌尖卷走。
初次尝到血味的鲛人沉沦欲望,环住神君的双肩吸得火热,只是涌出的血液渐少,不满足的鲛人看上去还想来一口,被神君虎口卡住了嘴。
神君与鲛人对视,良久,后者拿尖牙咬他虎口,倒是没咬破,只是略略不甘心。
神君低头看了眼腰上的鲛尾:“腿。”
“……”
不止人,神也是会得寸进尺的。
姜荼收回尾巴,突然腹部一股炽热冒起,在神君眼里咻地变小,化作掌心大的一条鱼蜷在湖面,随波逐流。
“唉。”
神君将小鲛捞在掌心,与尚且茫然的一双蓝眸对视,安慰道:“血里所含灵力过甚,你这样,倒是更好周转吸纳。”
闻言,姜荼收回目光,抱着自己的尾巴盘圈,不再动弹。
神君垂眸,岸边一直趴伏的青鸟伸展羽翼,待神君托着鲛人立于背上后扇动双翼,破云而去。
直到云边再不见青鸟踪迹,被倒吊的乾元骤然被放开,落地时发出沉闷的一声。
江菏泽并非没预想过神与人的差距,但他不曾预料过会被羞辱。
他与鲛人几乎一并醒来,之后发生的,都是神君想让他知道的。
归一宗久负声望的乾元并未气馁,他望着厚重的云层,目光由茫然变得坚定,而缠缚在其身上的枝蔓也在慢慢挪开,枝蔓分成几簇挨挨挤挤往阴影里褪去,可没一会,一枝小叶耷拉到江菏泽眼前,拇指大的叶子微微舒展,口吐人言。
“滚。”
简短一字裹挟神力,江菏泽被压得双膝跪地,而直到藤蔓消失,附加于他的神力也没有撤走,星辰日月转移,他的膝盖下隐隐淌出血迹。
不知多久,压在身上的神力骤然消失,江菏泽砰然倒地,呼吸薄弱到几不可闻,他半睁着眼,沾染了鲜血的手指在身旁缓缓地画着阵法,最后一笔落下,江菏泽陷入昏迷,阵法光芒一闪而过,原地已不见人影。
***
世人眼中,苌眠地域辽阔,却不知云层之上,才是神君真正的居所。
三层高的竹屋,二楼支起的窗边挂着风铃,正随风叮铃铃地响。
竹屋前有一潭水,下不见底,潭面如镜,倒映着白色的云。
神君怀里的鲛人早已睡熟,被放进潭水里也依旧没醒,落叶般飘在水面,水镜中的云被隔开,层层云波荡到神君脚下又消失无踪。
神君不曾给谁喂过血,他估不准姜荼何时能醒,索性幻出石桌石椅,坐在岸边酌酒等待。
又一会,神君似是想起什么,目光低垂,透过层层青云看向苌眠林中艰难前进的身影。
江中六人依旧是前后的站位,只是后面两名弟子受了伤,不得不互相搀扶着,艰难跟在队伍后头,而在他们脚边,爬行着一缕小小的藤蔓,蛇一样时不时起身探一探,无声的改变他们前进的方向。
神君兴致缺缺,在他收回目光后,为首的江中少年突然站定,面露欣喜地掏出一张火红色的符纸,随着金字的燃烧,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守乾,待在原处。”
应守乾眼睛一亮,回头道:“九玗师兄来了!”
不同于他的喜形于色,另四名弟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开心的模样。
身后的枝叶被灵力拂开,火红的衣角起落,来人目不斜视自神色各异的四人身边走过,停在应守乾面前,上下打量过:“怎么这么狼狈?”
应守乾摸摸脑袋,有些羞愧:“我们遇见好多次天级灵兽,师兄你给的符箓都被用光了。”
“那些符纸根本是杯水车薪,若非应师兄……”没了半条腿的弟子愤愤然,即使被身边人扯了衣袖仍不肯停,“我们都死了!”
他的愤怒没有得到凤九圩一点关注,后者拿出一把符箓给应守乾,直白道:“我给你的便只能护住你一个,无论天级君级。”
应守乾连忙打断他:“师兄!”
凤九圩轻笑:“只许他说我?好不讲道理。”
“不是的……师兄……”应守乾讨饶,转身轻斥那名说话的弟子,“府琮,天级符箓耗费心神,你该谢谢九圩师兄才是。”
“倒不必,担不起府乾元的谢。”凤九圩依旧只看着应守乾,他一手搭住应守乾的肩膀,半强迫的将人转向,“走吧,前面到了。”
他步伐大,持续不断的灵力将前方所有遮挡的枝叶推开,身后四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拖着两个受伤的弟子快步跟上,即便如此,在最后天光大亮前,还是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藤蔓绊住脚,叠罗汉似的摔在凤九圩和应守乾身后。
被压在最下面的府琮哀叫一声,他的断腿处又开始流血了。
“府琮!”
凤九圩没有拦着应守乾去查看府琮的情况,他目光里映着一片湖,天光从湖面折射到他的眼里,有些疼,他却不肯闭眼。
帮府琮止了血,应守乾重新站回凤九圩身边,他也看了那片湖,不过一眼就挪开目光:“师兄,有何不妥?”
凤九圩短暂出神,闻言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几个废物你还要带着?”
“师兄……”
“守乾必然会成为江中塘最好的乾元。”凤九圩夸人时总显得比平时真诚。
应守乾还来不及喜悦,就见凤九圩脚下灵阵浮起,下一秒眼前就没了他的身影。
后知后觉被敷衍的应守乾:”……“
在他身后,绿色的藤蔓再次从林间枝叶中摇摆而出,探头探脑的与府琮几人对峙。
“府琮,师兄必然是被你气的。”
他说着回头,身后林木葱葱郁郁,与他同行的五名弟子皆不见踪迹。
***
外界一直传言,苌眠通往九重天,真假且不论,凤九圩却触碰到了一点神与人的界限。
他负手站在苌眠最高的山峰之上,抬头是一片悠然的云,隐约的神力掺杂其中,他知道,他想找的在这片云后的结界里。
火红的凤羽在他身畔跳跃,凤九圩目光烈烈,他一晒,毫不避讳地摸出一个海螺,当着这片云将灵力灌入海螺。
“小鱼,我在江中等你。”
云悠悠,天地安然。
凤九圩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在转身的瞬间收得一干二净。
他笃定小鱼会来,却不能笃定神君不会插手。
人真的不能与神抗争吗?
他不信。
如他所想,神君原本要出手,只是所有心神都被突然萦绕到他身侧的幽香打断。
潭水中,恢复原样的鲛人趴在岸边的冷石上,歪着头看着他,碧蓝的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鲛人安静的趴在那里,幽幽冷香却张牙舞爪向他扑来。
玉杯搁在桌上,碰撞声清脆。
姜荼等了会,神君依然没有动作。他想了想,恍然,扯下缠绕在发间珍珠贝壳串出的发饰,其上正闪烁红光的小海螺格外醒目。
围绕神君的冷香愈发大胆,钩子一般拉扯着神君的衣角。
终于,神君起身,踱步到姜荼面前,半蹲下,神君与鲛人对视。
“小鱼?”
姜荼笑着,伸手勾住神君的脖颈,目光盈盈,下一刻鲛尾拍水,狡猾的鲛人在水下对神君露出得逞的笑。
被鲛人拉着沉水,神君的面色不变,他伸手圈住鲛人的腰,拇指摩挲着鲛人腰侧的鳞片。
鲛人微微涣散目光,停止了下沉,微弱的光自潭面打下,逆光的神君嘴角似乎噙着笑,宽厚的大掌落在鲛人后颈,将鲛拥入怀中。
独特的幽香不肯放过神君,像迷路的小孩迷茫的只知道簇拥在大人身边。
鲛尾摇摆着,本能的驱使下,鲛人凑近神君的颈侧,一口咬下,炙热的鲜血入喉,姜荼清明一瞬继续沉沦。
幽蓝的光芒里,有人伸手蒙住他的视线,温暖的触感同记忆中某个温度重叠。
木屋的风铃摇晃着,混杂在潭水里的破水声。
神君抱着鲛人自潭中走出,神力运转,带走他身上的水汽,化作水雾弥散在鲛人身旁。
将鲛人放置在榻上,神君默默凝视着鲛人的睡容,良久,抬起鲛的手,将一串幽蓝的珠串戴上。
神君垂首,在鲛人手背印下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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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醒来时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0408,别装死,出来谈谈。】
0408:任务者您好,0408为您服务。
【说清楚。】
姜荼问的什么他与0408心知肚明,自从上岸后他就开始渴望血液,只是面对江菏泽等人他权当鲛人恶劣天性作祟的戏弄心态,可是对神君,他主动释放了鲛人的信素,清醒又沉沦的索取神血。
0408坦白:鲛人虽没有性别之分,却和坤泽一样有“潮期”,任务者已度过第一次潮期步入成年期。
姜荼想到这个世界三种性别和信素的设定,双眼微眯。
【我被标记了?】
0408:鲛人不会被标记。
【哦,挺好。】
姜荼半坐起打量自己绮丽的鲛尾,直觉它可以变作另外的模样,不过同样是直觉……姜荼扭头和掀帘进屋的神君对视。
神君自然的坐到他身旁,一手毫不客气地落在鲛尾上。
“腿。”
姜荼:“没有。”
“不变?”
姜荼昂首,就不。
神君就自己动手了。
莹白的一双腿取代鲛尾,姜荼迅速扯过一旁的锦被盖住自己,不满。
【他怎么和太子似的?】
独断,专横。
姜荼吐槽着,眼里划过一道幽蓝,他定睛一看,手腕上多了个饰品。形状不规则的蓝色晶石被串起来,棱角被打磨过,莹润的圈着他的手腕。
是谁给的很明显,姜荼也不打算摘下来,他抬手仔细打量,觉得眼熟。
余光里神君也在看手串,姜荼索性把手伸到神君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神君沉静的目光看向他:“你不知道?”
姜荼眨眨眼:“我不知道。”
“嗯。”
神君抓住他的手,摁下,掌心翻转,一叠衣物被放在鲛人膝上。
“换上。”
留下衣物,神君起身离开。
显然,他没有给鲛人解惑的意思。
姜荼再次尝试辨认,闻了闻,没头绪,放弃。
神君给他的衣物穿起来很简单,层层叠叠的蓝纱堆砌,若有若无的蓝色幽光包裹着鲛人。
察觉到湿润的触感缓解着双腿的干涩,姜荼感慨。
【真是抱到大腿了啊。】
姜荼伸了个拦腰。
【可惜不是任务对象。】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从神君身边离开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姜荼趴到窗边,勾手晃动风铃,与竹屋下潭水边的神君遥遥对视。
【他看我的眼神,好不清白啊。】
姜荼撑着脸,搜刮搜刮记忆,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招惹过这位神君,可神君看他的眼神,仿佛姜荼狠狠地抛弃了他一样。
在他的注视中,神君抬手,张开怀抱。
眼前视野模糊一瞬,一道黑色的身影似乎也这样对他张开过双手。
视野重归清明,姜荼抿唇,干脆利落翻过窗户,扑向神君。
飘飞的蓝纱起伏落下,乖顺的被神君纳入怀抱。
姜荼眉眼弯弯。
【0408,他好会。】
0408:……
它有被酸到,从代码里扯出一串0删除。
姜荼抬头看着神君,不知为何,他直觉眼前沉默寡言的神君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想了想,他直言道:“我要去江中塘。”
意料之中,神君颔首,只是额外补充了一句:“同去。”
阳光升起,苌眠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