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馒头咸菜丝

1、第 1 章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

　　暖阳普照大地，暖了土地，暖了风，却没能暖起这深宫中的人心。

　　“翠儿姐，你说，殿下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殿下明明答应玉儿的，待来年开春，殿下就会回来的。”春玉低着头拿着扫帚在地上来回蹭。

　　“瞧你这丫头，殿下啊，去做大事了。做大事哪能这么快，最多也要个三年五载。更何况殿下的话哪能信，她啊，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喜欢开玩笑，你忘了咱俩以前被殿下玩弄的日子啦？还不贪恋现在的时光，等殿下一回来，安稳日子可就没得过了！”玉翠笑道。

　　“你说的有理，赶紧把活干完呢，不然嚒嚒又该怪我们了。”

　　“那你还偷懒！”

　　“你不也是，还说我！”

　　“等殿下回来，我要向殿下告状！”

　　“我也去，看殿下信谁的！”

　　“当然是我！”

　　“是我！”

　　.......

　　时间在姑娘们的嬉闹中悄然离去，宫中的梨花不知何时开了，婢女们拾起地上掉落的花瓣，送去太后宫里。

　　玉华殿，太后喝着去年李茗宣酿的梨花酿，瞧着眼前丑陋的土瓦罐，是自个孙女自己做的。

　　昔日李茗宣还捧着这个土瓦罐来跟前讨赏，还取笑李茗宣没个公主样。那时的李茗宣是多么的乖巧可爱，不过半年光景，那个风光无限的可人儿，如今早已没了。

　　闭上眼，皆是李茗宣那日站在宫墙上，穿着一身素白。那日是她十八岁生辰，照理应是穿着鲜艳，眉眼弯弯，讨人欢喜的。而不是一身丧白，惹人可怜。她是大靖公主，圣上唯一的女儿，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全国人最敬爱的公主。她应该拥有最好的，而不是在大雨中和那个余孽一起，死在了众人鄙夷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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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安十三年，大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袁钰。前朝余孽。

　　按照大靖国法，应当把他立即处死，不过皇帝想让自己流芳千古，便留下了他。区区一个九岁小儿，有什么危险？

　　届时的李茗宣只有七岁，正无忧无虑的当着公主，却不曾想，自己已经被当作一个复仇工具。

　　璟安二十一年，李茗宣在及笈礼上见着一个人，只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

　　自那日起，李茗宣到处打听那人是哪家的公子，声势之张扬。以致全国百姓都知道了他们的公主殿下芳心暗许，感叹是哪家公子这般好运，入的了公主之眼。

　　就在李茗宣找人的时候，冷宫中一位身形单薄的少年坐在窗前，腿搭在一起，细长的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微微勾唇，薄唇微启“上钩了”少年人的声音是那般好听，一双眸子像是毒药，勾人心魄。

　　李茗宣哪会想这么多，她只想找到那个人，然后让父皇下旨，成为自己的驸马，在这公主府中，白头到老。

　　可是派人寻了半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母后问过她好多次，是不是看错了。可李茗宣笃定的说，她没看错！

　　她没看错，那双眼睛，那双看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眼睛。今日她在御花园又一次看到了！

　　消息传回来，是前朝皇室剩下来的皇子，袁钰。现居冷宫。

　　她去求父皇，不要让袁钰住在冷宫了，住到她的公主府吧。

　　皇帝受不住李茗宣的撒娇，再加上一向娇宠的女儿来求自己，立马就同意了。还想和女儿亲近亲近，不曾想李茗宣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随意应付两句就跑走了。

　　皇帝看着李茗宣跑出去的背影，笑骂“小白眼狼！”

　　不过，到底是长大了，都不愿意和父皇亲近了，还记得小时候李茗宣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边，吵着闹着要父皇抱，不抱就说“哼！父皇就喜欢皇兄！才不喜欢宣儿，宣儿不要父皇抱了，父皇坏坏！”到时就是不抱也得抱。

　　想起当年往事，皇帝笑的早已没了龙威，或许，万人之上的天子，也就只有在同家人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岁月的痕迹早已爬上脸庞。眼角的皱纹印证了时间的流逝。

　　李茗宣回到公主府时神采奕奕，春玉和玉翠迎上来替李茗宣更衣，你一句我一句的。

　　“殿下是发生了什么事，自打进门起眼里笑意不止。”春玉问道。

　　玉翠也跟着附和是呀，“殿下不妨和奴婢们讲讲，让奴婢们也跟着开心开心。”

　　李茗宣也没藏着掖着，她想这样的好事应当越多人知道越好“袁钰要来公主府住了，你们赶快把西厢收拾出来，再去置办点男子用的。哦对了，多放点书。”

　　李茗宣记着，上回在御花园瞧见他时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想来是喜书之人，却不知喜欢那种的。兵法？四书五经？还是市面上的话本子？罢了，都放一些吧，再不济，也可以去藏书阁看。

　　李茗宣为了迎接袁钰的到来，还将下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不准他们对袁钰有坏脸色，吃穿用度得和自己一样好，锦衣绸缎样样都要最好的，这可是未来的驸马爷！

　　在等待袁钰的日子里，李茗宣常常激动的睡不着，她期待着再次看到袁钰。

　　只是袁钰，在知道李茗宣为了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布置庭院，有一瞬间的惊愕。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包括大靖皇帝，虽然留了他一命，但到底是没有义务对他好，留他一条贱命苟活于世。

　　但是李茗宣不一样，她，好像是真的喜欢自己 ，要不要，在仇成功的时候留她一命？

　　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排出脑外，是他们鸠占鹊巢先，是他们忘恩负义先，是他们赶尽杀绝先，凭什么他们享尽荣华富贵，而自己出生在烟柳之地，从小到大，被人欺辱，“前朝余孽”这四个字，他从小听到大，就连身边的婢女都说，你这个余孽为什么不死了，白吃着皇粮。所以他为什么要手下留情，这天下，本来就姓袁，只是让李家人暂时拿去了而已。

　　前朝余孽住进了公主府。

　　袁钰前脚才踏进公主府，后脚消息就在坊间传开。一时间，百姓都在议论。议论什么？无非是一些骂袁钰的话。

　　李茗宣大怒，她李茗宣的人岂是他人能说的！？

　　于是，李茗宣做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决定。她将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捉来，在公主府的门口当众斩首，以此来告诫他人。

　　以暴制暴的方法很管用，上午斩得首，下午就没人再说了，李茗宣对此很满意。但是百姓不满意，他们不满意李茗宣为了一个前朝余孽滥杀无辜。

　　同样的，住在西厢的那位也很不满意。他之所以选择李茗宣，不是因为她多少聪明，而是因为她得民心。袁钰要的就是民心，天下之大，民为先。显然李茗宣这种昏君做法并没有得到袁钰的认可。

　　袁钰知道李茗宣想让他做驸马，也知道如果他不点头，李茗宣也不会强迫他。李茗宣不对袁钰的自由做限制，她不在袁钰身边安排人跟着，她知道，袁钰自己有人，如果自己插足，只会引得厌恶，所以袁钰可以自由进出公主府。但是李茗宣不管，不代表皇帝不会管。一开始李茗宣还到皇帝跟前闹过两次，后来还是太后出面才把皇帝劝动。

　　李茗宣认为自己做的再为正常不过，然而袁钰不这么想。皇帝派来检视自己的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并不妨碍自己做的事，饶是李茗宣做的这一切，倒是让袁钰生了恻隐之心。

　　李茗宣没事的时候就爱往西厢跑，她真的真的好喜欢她的钰哥哥啊，可是为什么钰哥哥总是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过钰哥哥这般好看，板着脸也别有一番色彩。

　　这样一来二去，寒来暑往。

　　袁钰也习惯了李茗宣日日的打扰，时间一久，还会邀请李茗宣坐下一起喝茶。李茗宣自是无比欢喜，心中小鹿乱撞。

　　有时候袁钰在想，是不是该离这个公主远一点。罢了，反正时间不多了，再任性一下也无妨。

　　多少个午后，袁钰坐在窗边看李茗宣为他搜罗出来的书，而李茗宣坐在边上把玩着茶杯，时不时两人说几句，然后又一次陷入安静。反正李茗宣已经习惯了，她的钰哥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然怎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将她抱上榻，舍不得她冻着。

　　或许，钰哥哥也是喜欢自己的。

　　李茗宣不知道的是，袁钰在每次自己睡着后，放下书，轻轻地抱起自己，放到卧榻上。看着眼前少女安静的睡颜，袁钰不止一次的希望李茗宣不是大靖的公主，或许那样，他们才真的有未来可言。

　　光阴似水，从指间，发丝间，书页间偷偷溜走。

　　不知不觉，袁钰来到公主府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来，袁钰修改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他不要这江山了，他只要杀了那狗皇帝，可是那狗皇帝是宣儿的父皇，宣儿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说那狗皇帝的好。

　　“宣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狗皇帝还我家人一个清白。”

　　可是，老天不允。

　　世人都在指着袁钰和他的家人，没有缘由。一时间谣言四起，李茗宣挡也挡不住，杀也杀不够。杀的越多，说的人就越多，连带着李茗宣一起骂。李茗宣不知所措，她捂住袁钰的耳朵，却捂不上自己的耳朵。他们说公主和前朝余孽通奸，要祸害大靖。甚至还有大臣上奏处死公主，以表陛下清明。

　　李茗宣十八岁生辰那日，她收到了最奇特的生辰礼。是一卷圣旨和一杯毒酒，李茗宣笑了，她感慨原来世态如此炎凉，几句流言蜚语罢了，就要处死自己。

　　但事实，自己也何尝不是残忍，她也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有父有母，有子嗣，却死在了公主府前，只因为他们说了袁钰的不好。

　　这几日袁钰染了风寒，在他醒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公主在宫墙上。

　　李茗宣没有穿大红，袁钰不喜欢颜色亮丽的，所以她今天穿了件素白的长裙。等袁钰赶到宫墙下时，远远就看到，红墙上穿着白裙的人，与这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李茗宣看到袁钰来了，她怕等下自己不敢死了，在袁钰里宫墙还有一段距离时，喝下毒酒，纵身跃下。

　　衣袖随风扬起，李茗宣在落地前的那一刻，看清了袁钰脸上的慌张，他朝自己飞奔过来，李茗宣心想，他定是喜欢我的。

　　李茗宣死了，死的时候宫墙下有侍卫，皇帝，太后，皇后，还有玉翠和春玉。可是没有人愿意接住她。

　　袁钰也死了，在李茗宣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了剩下的毒酒，李茗宣被他抱在怀里，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裳。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人，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公主府倒了，春玉和玉翠到宫中干着打杂的活。

　　又是一年，又是李茗宣的生辰，家家户户摆起了祭坛，他们祭奠李茗宣，咒骂袁钰。李茗宣死了，百姓才意识到是自己管不住嘴才让李茗宣葬送了性命。

　　玉翠和春玉也是，他们在小院中摆了一盘李茗宣最爱吃的桃酥和两杯茶。

　　“春玉，摆两杯茶作甚。”

　　“袁公子定陪着殿下呢，殿下最喜欢袁公子了，殿下不是吩咐过吗，袁公子的一切都要同殿下一样。”

　　“那我再给袁公子拿点吃食，男子应当多一点。”

　　“好。”

　　天上繁星闪烁，两颗流星划过天际，一同前往被编织好的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