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月落摇情

2、凤萝女

　　“公子。”
　　一个柔软的女子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李君廷的思路。他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白裙素装的美丽女子正立在那里，看她眉目如画，宛如一朵无声绽放的睡莲。
　　“哇——神仙姐姐啊！”一向对美女没有免疫的李君廷眼睛都直了！他凑过去嗅了嗅，闻得沁脾的茶香，“不知姐姐下凡找我李君廷有何事啊？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姐姐说一声我绝对二话不说立刻就跑…啊不，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哈哈！”
　　女子对他的嬉皮笑脸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李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名叫凤萝，是宫主身边一位侍婢。宫主令凤萝从今日起教导公子紫宸宫的礼仪规矩，务必半年之内完成。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好好好，没问题！有美女在身边别说是学东西，就是死也值得。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李君廷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做公子，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女子不知比镇上那些俗花艳草要好上多少倍，到这个颜雪城身边竟然只是个婢女，真是暴殄天物。而且身边美女环绕还有断袖之癖，不知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李公子过奖了，”凤萝莞尔，“公子初来乍到，宫主令我带公子四处看看。请公子随我来。”
　　“那就麻烦姐姐了，待会儿姐姐要是走累了，说一声我就背着您……哎，姐姐等等我！”李君廷自顾自说着，看那女子却已经走出好远。
　　李君廷疾步追赶凤萝，却总无法与其并肩而走。他不禁疑惑，细看之下才发现凤萝素裙飘飘，纤尘不染。裙裾下，她的足尖竟是不沾地的——御风而行！
　　李君廷愈发崇拜，果然是神仙姐姐……

　　凤萝一直保持同样的速度在前领路，分花拂柳间更显其姿娉婷妙曼。而总在追赶状态中的李君廷却早已气喘吁吁了。
　　听到他的喘息声，凤萝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落下老远的布衣少年：“公子若累了，就在此处歇一歇吧。”
　　“……好好……”李君廷如临大赦，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扇来扇去，“姐姐，能否慢些走？我走了这半天，都不知道走过哪些地方。”
　　凤萝一怔：“诶？公子没看见亭台楼阁间的字吗？”
　　李君廷抓抓头：“嘿嘿，我不认识字。”
　　“原来如此。公子放心，凤萝慢些走一一讲给您听就好了。”
　　“多谢姐姐了。”李君廷四下张望，“能问一下，紫宸宫离竹水小镇有多远吗？”
　　“竹水小镇？”
　　“就是我住的地方啊。”
　　凤萝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呃，那可能是我家太偏僻了吧。那紫宸宫在什么地方？”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宫主说离极北之地很近。现在是夏天，等到了冬天都能看见极光的。”
　　“什么？！”不料李君廷大叫一声，跳将起来，“极北之地？”
　　凤萝不明所以：“是啊。”
　　“天，那里我家是有多远啊！”李君廷抱头痛呼，欲哭无泪，“我可怎么回去呀？”
　　“公子的家里这儿很远？”凤萝试探的问。
　　“十分特别以及相当的远！”李君廷一脸凄凉欲绝，“我家在江南呢。”
　　凤萝见他这般伤心，为难着不知该说什么。
　　“对！就是他——”忽然，李君廷愤怒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南宫恪那个王八蛋，是他把我从背后打晕的。早知道刚才就连他那块腰牌也偷来。”
　　“公子怎么这样骂南宫公子呢？紫宸宫不准出言不逊。”凤萝连忙提醒。
　　“你不知道那家伙对我做了多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他把我掳来，说是因为和你们宫主死去的情人长得很像，让我来服侍他。”李君廷郁闷地摸着下巴，“我真的和那个林步青长得很像？”
　　凤萝笑着摇头：“虽然容貌像，但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嗯？”
　　“林公子是个非常安静的人，平时总是一个人在书阁看书。而且他好像心里有什么心事一样，很少笑。”凤萝认真道，“可公子你则是个爱说爱笑无忧无虑的人，怎么能和林公子一样呢？”
　　“那南宫恪还把我弄过来？”
　　“他自然有他的理由了。一个人的样貌，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作为束缚灵魂的工具罢了。也只有里面的灵魂，才是独一无二的。”凤萝淡淡道。
　　“……听不懂啊……”李君廷皱眉嘟囔。
　　“林公子给宫主留下的是思念和痛苦，你为宫主带来的大概会不一样吧。”凤萝继续说。
　　李君廷眨眨眼，转移这个深奥的话题：“嘿，姐姐，你和林步青很熟吗？”
　　凤萝不置可否：“林公子在紫宸宫住了五年，这里的人都认识他的。”
　　“那他是怎么死的？”
　　“这凤萝就不知道了。”凤萝抬头看看天色，“公子，休息好了我们就往前走吧。”
　　“哦，好。”李君廷起身拍拍尘土，追上去。但心中却还在想凤萝对林步青的死态度的阴晦，难道还有秘密？

　　入夜，李君廷进了凤萝告诉他的房间。顾不上看房间中的布局装饰，便一头扎进床褥里，成大字型把自己反扣在床上。
　　“呼——累死我了。”李君廷叹息一声，觉得两腿像灌了铅似的酸胀疼痛。
　　走了这半天，他累得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可紫宸宫还没看完不说，就连那些拗口的名字他也没记住几个。什么鬼雀楼、轸龙台……听都没听说过。再看凤萝，走那么久仍是保持刚见到时的模样，一丝汗珠都没有，当真是冰肌玉骨。
　　夜色深沉铜漏歇，残烛摇曳青帐垂。李君廷很快沉沉睡去，滴泪的红烛也渐渐熄灭。

　　凤萝看着陷入黑暗的房间，转身离去。她手中提着一盏琉璃水晶灯，轻缓无声地在空寂无人的路上行走，灯下的玉坠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摆。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抹幽影孤魂，穿梭于万籁俱寂的夜色中。纯白丝履踏在青石板上，丝丝沁凉袭上心头。
　　她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牌匾上清瘦劲厉的无尘二字，低低叹息。
　　宫主又去见那个人了。大概是见到了李君廷后，再难平抑心中的感情了吧。到底还要多久，宫主才能解脱呢？

　　紫宸宫中随世间万物一起度过春秋轮回时，地下这座冰殿却如时间静止般没有丝毫变化。这里常年冰冻恒温，在四处蔓延的冰雾中，隐约可见一个个精雕细琢的冰雕事物。
　　沿着剔透的冰柱扶手，颜雪城拾级而下。他似乎感觉不到此处的冰寒入骨，深远的目光直盯着冰殿中央。
　　那里端端正正绽放着一朵巨大的冰莲花，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层层花瓣交叠而上，可见雕刻之人用心之深。而在莲花上，一个白衣青年静静端坐在中央，无声无息。他半阖着眼睛，神色恬静安宁，任厚厚的白霜覆了一身，连他乌黑的头发都被染成了银丝。在他的心口上，一柄没入心脏的利剑直插其上，此时已随心口淌出的血一起冰冻住了。这个青年人，竟是死了的。
　　颜雪城走到青年身边，抬手去抚摸他浸霜的鬓角，“步青，今天我见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有一瞬间我几乎认为那就是你了，差点叫出声来……”
　　男人的笑容苦涩，碧色的眼里满满的全是苦痛：“南宫那个白痴，没看出来除了一张脸，他和你没一处相似吗？”
　　他的话轻飘飘地漾起回声，却无人应答。只有青年不变的神色，在这个时间停滞的空间中，无声与他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