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小安大王ovo

1、第一章

　　文竹清的童年一直在下雨，但又好像没下。
　　妈妈的手总是柔软的，轻轻地握住文竹清的小手，坐在门前的大樟树下等爸爸回家。父亲很忙，会很久才回一次家，但是每次都会给文竹清带外面的新鲜东西，告诉他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文竹清最喜欢这个时候了，爸爸妈妈都在身边，爸爸讲着故事，他窝在妈妈怀里听着。他想这恐怕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文竹清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安稳地过下去，但是他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爸爸突然离世，家里一切都变了。
　　爸爸去世没多久外婆就找来了，让妈妈嫁给村里一个老鳏夫，舅舅们拽着妈妈的头发把她往外拖，外婆又把文竹清按在怀里不让他动弹，妈妈的双手挣扎着，在地面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妈妈依旧被强行塞上了车子。妈妈走后，外婆才松开手，扔下一些钱，告诉他：“我会供你上完学的，这也算是对你们家最后的一点仁慈了，哼。”说完就拍拍衣服走了。
　　文竹清已经10岁了，在那一夜突然就开悟了，不像之前那样遇到事情就大哭大闹了，他明白，现在只有他自己了，他只能依靠自己考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妈妈争口气，让爸爸在天之灵得以慰藉。
　　听隔壁的张奶奶说，妈妈被嫁给了那个老鳏夫，成天被他打，尤其是晚上，房子里的哭喊声就没断过，但也没寻思，只是人看起来呆了不少。
　　又是一天傍晚，张奶奶又说，妈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乖顺了不少，那老鳏夫虚荣心得到满足，对妈妈也好了不少。
　　没过多久，妈妈跑到了家里。文竹清放学刚回来就看到给他收拾东西的妈妈，妈妈双眼红红的，紧抿着唇，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衣服。看到门口的脚，妈妈抬头看了一眼，看了文竹清的脸，嘴角扯了一下，拉归他，摸着他的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又不觉从眼眶中夺出，她捂住脸，低头啜泣着，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文竹清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妈妈，只能帮忙顺着气，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妈妈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多了，每次回来都会哭一会，一遍一遍地对着文竹清说着对不起，文竹清总是很害怕的，害怕那个老鳏夫知道后会虐待妈妈，害怕妈妈再也不能来了。他不止一次劝过妈妈不要再冒着危险来了，可是妈妈只是摇摇头，坚持要来。
　　文竹清靠着邻居和爸爸留的钱残喘度日，外婆也遵守当时的约定供他一直上学。文竹清学习一直很好，他不想给妈妈留下负担，想要考出去，做一番大事业，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妈妈的脸一天比一天消瘦，一点血色都难以窥见，也越来越容易哭了，像是陷入泥沼里苦苦挣扎的人。文竹清没有任何办法，他想是因为他太懦弱了也是他实在没有力量让妈妈留下，继续过好日子，这是不现实的。爸爸的尸骨都没能回到老家安葬，妈妈只能把最脆弱的一面在文竹清目前展现出来，但文竹清是不知所措的，他既不能像童话里的人一样用魔法改变一切，也不能像话本里那样拥有超能力，混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把妈妈带走。他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只能机械地帮妈妈擦着眼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老鳏夫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文竹清也长成了一个大孩子，即将面对中考。妈妈也不怎么哭了，回来的次数更加频繁，邻居也都装作没看见，外婆问起来都打马哈。文竹清学习的担子越来越重，每天都在凌晨睡，一两个小时过后又要早起去赶路到县城上学，为了图方便，他申请了住校，回家和妈妈说了，让妈妈不用总是来了，妈妈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高考刚刚结束，文竹清在寝室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刚出校门就看到了两个舅舅在校门口站着。文竹清是极其讨厌他们的，当时妈妈被拖走的画面每天都在他的脑海里上演。他正准备无视他们绕道出校门回家的，却被其中一个拦住了去路，“你妈妈住院了，你先别回去，跟我们去看看她。”
　　文竹清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医院三楼，病房里的妈妈已经瘦到脱相，完全没有以前的貌美了，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好像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一样。外婆静静地坐在病床边，一下下地抚摸着妈妈的头发。
　　文竹清在门口站了一会，怔愣着走向病床，心里像是被一万根针扎满了一样痛。
　　“小猪，是你吗？”病床上的妈妈弱弱地问道，文竹清嘴唇颤了颤，但是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妈妈的眼里渐渐蓄满了眼泪，其他几人从病房里退出去，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文竹清坐在床边，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妈妈的手心，妈妈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哑着嗓子说：“小猪啊，我的小猪，妈妈对不起你，我也没脸去见你的爸爸啊……”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文竹清知道，妈妈一直放不下心结，她一直都在祈求他和爸爸的原谅，她的后半生都活在折磨当中，有她自己给的，有他和爸爸给的，也有外婆他们给的。文竹清抬起眼看着妈妈，缓声而又坚定道：“妈妈，你从来都没有错，你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爸爸他爱你，即使他在另一半，仍然深爱着你，爸爸是，我也是。”妈妈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合眼与爸爸在极乐之地再续佳缘。
　　安排完妈妈的后事后，文竹清决定前往北京上学，他的成绩突出，尤其是理科。再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外婆来找了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妈妈嫁给那个老鳏夫吗？”外婆幽幽地问道，“为了你的一己私心。”文竹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厌恶这个女人，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够狠心把自己的女儿卖给这个老鳏夫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卖我的女儿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你以为我不心疼我的女儿吗？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她不嫁出去，她就会背上克夫的骂名，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你以为大家都会怜悯她？可笑！这样粗鄙的地方，戳你脊梁骨的人多了，谁都不会在乎你可不可怜，只要他们过好了就行，那群所谓的悲惨的人不过是他们的笑柄！就凭你爸爸留下来的那几个三瓜两枣够你上学，还是够你们生活？如果不让她嫁给那个老不死的，你以为你们能活到现在？”外婆越说越激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文竹清看。文竹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大学的时候比高中轻松一点，但文竹清仍然不肯放松，保研后仍然专心学业，研究生毕业接着硕士，学成后继续攻读博士学位，熬了几年后顺利毕业。
　　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发展，成了核心科研人员，拿着不低都薪水过得也是这个自在。回了老家把钱还给了外婆，报答了几个当初接济过他的邻居，去爸爸妈妈的墓旁，陪他们说说话。文竹清的日子好像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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