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之斋*访瓷》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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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笼罩着的景德镇还残留淡淡的温暖颜色，暗黄色的微光里，商贩，买家，有心捡漏子的行家们，想发财的贪心汉，还有招揽生意的小二，都自然地做着自己天黑前的准备，或者使力去拔酒帆，或者吆五喝六的上门板，各各打算起晚上的去向来。
　　街上零零星星的走着些人，也是步子悠闲的带了几分慵懒的意味。这时早已经过了借日光鉴瓷品瓷的最佳时期，便索性沿着小巷边儿，随意放步尽兴走去，或者有人竟能凑巧进得一家百年老店，扰动千年以来一直游荡在景德镇上空的瓷器之灵，又演绎出一段传奇故事。
　　究竟是写满了神奇传说的地方，偌大一个景德镇，到了天开始放黑，便也开始显得一种诡异的安宁来。
　　住在这里的人人都仿佛有一种无需言讲的默契，暮色渐起日光开始消失，生意再好的瓷器大家也开始频频张望天色，到了这个时辰，要么作价贱卖，要么谈不拢的干脆逐客，绝不待天黑后的生意，已经变成一种默认的古怪规则。
　　有好事的人也会寻根究底的去追问，却总得到的是谨慎的劝诫，道瓷器有灵，若是夜间开门做生意，瓷器有时会趁夜自己悄悄溜掉，损失不好算赔，这可不是一派胡言么？
　　“这可不是一派胡言么？”有人牵着马走过傍晚时分因瓷店关门而开始显得人烟稀少的街道，懊恼的叹了口气。马蹄踏在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得儿，得儿，格外的清晰和精神，更显得叹气的人垂头丧气的意味。
　　这牵着马走过的人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生的还算清秀，一身衣服是惯常所见的青布儒服甚是干净妥帖，长发在头顶结成一个发髻，用布条扎住，走了一天略显疲态，布条却已经是斜斜的歪着，有几分更已经散开了。其人一眼看起来虽让人觉得清正，但却也不是甚俊俏得让人能一见倾心的模样，甚至还带了几分书生呆气。名字唤作谭元。
　　他叹了那口气，立住，伸手缓缓的抚摸着一下他的同伴--那匹白马--的肚子，露出个苦笑：“我可不是着魔了么，千里迢迢的为着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跑来，这会却叫我怎生和家里去辩解？”那马也不只听懂没听懂，眨眨眼打了个响鼻，兴奋的左右摔着马尾。
　　“和你说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畜生而已。”谭元和马对视半晌，自己也是失笑，自嘲的摇摇头，牵起马继续往前走，布鞋踏在地上几乎无声。
　　约莫是前个月，他在家中阁楼遍翻古籍，本为的是求一段古文破题，无意间跌落一本旧书，详叙古今瓷器，更道瓷者，土和火之精魄，又加人工，再历把玩，倾注了人的爱欲、悲苦、愤恨、眷恋，假与岁月，当可通灵。故有“瓷灵”一说，此说景德镇尤盛。
　　心道无稽之谈，当时便把那残卷弃之一边不再过问，继续孔论四书。孰料过了约有月余，好奇之心却渐盛，那残卷的字迹竟无一字忘却。正值家中又百般的说服他早早娶个妻子，心中烦闷，一气之下信手打点了些行李，携了那残卷，一路望景德镇而来。
　　孰料他三日内寻遍整个景德镇，最多不过听得一些传闻，真正见过那些瓷灵的人竟一个也无。由镇东寻到镇西，谭元也不由得渐渐失了耐心。
　　看看也已经是掌灯时分，风里有了饭菜初熟的味道，不知不觉的，胃里也议抗似的“咕噜”一声，那声响引得不明的路人狐疑的侧目。谭元脸色一红，好生尴尬了一番。
　　叹了口气，他喃喃的自我安慰：“民以食为天，可不能怪我耽于世俗烟火，才不得见到那些红尘之外的物事。”说完，也牵着那白色的马儿，沿路在镇西搜寻起投宿的地方来。
　　沿街的店铺大多已经落板，只从木板缝隙里透出些许灯光和响动来，一眼望去甚觉无聊。彳亍着绕过街口，问了几家像样些儿的客栈，纷纷又都已客满了。待寻到街尾，看看也不宜再走，再问却还是客满，不免便犯了踟蹰。小二让往前再去寻寻，这本是托词，谭元却较了真，问那小二这附近可还有哪儿可以投宿？小二也是个不晓事的，胡乱的指了个方向，说道：“向西不过半里地，就有地方可歇息了。”他隐约记得那里曾是大商铺，估量着一个睡觉的地方总是能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