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奇想》滴血的白蔷薇

3、第三章

　　“过了二十个小时了，我们怎么还在一个地方打圈圈？！”

　　游客们突然炸开了锅，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都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的，一直没有回头，望着四周眼熟的景物，皆慌乱起来。导游不停擦着汗安抚游客，游客却不再听话，骂骂咧咧起来。

　　“你他妈带的什么路？！还学过野外生存，忽悠人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男人干脆不理会女人的抱怨和孩子的哭泣，冲到导游面前大嚷，“老子回去了一定告死你们！”

　　“先生请冷静一点，”导游耐着性子道，“我也非常想出去，现在正是最不能慌的时候，咱们该好好想想……”

　　“想你妈的嘴儿！”男人暴躁地挥开导游伸来的手臂，“吃的喝的全都没了，再这样下去不饿死咱们！小王八羔子……”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自己饿了才晓得急了？”女人在一旁冷嘲热讽，“自私的男人，我算是看清楚你了。”

　　“你他妈好到哪里去了？”男人想也不想回头骂道，“成天不是麻将就是跳舞，一点女人的自觉都没有！”

　　“我没有自觉？”女人拉高了嗓子准备开战，“那谁有自觉？是隔壁的王寡妇？还是对门的刘媳妇？别以为老娘不晓得你那些歪心思！”

　　“你简直无聊！”男人抬手揪起女人的领子，“老子起早摸黑养你们两个，还嫌老子不好？”

　　“你想干什么？打老婆？我要告你家庭暴力！”女人一爪子抓上男人的脸，抓出五个血印子。

　　男人恼羞成怒，把她往地上一摔：“你他妈不想过日子就滚蛋！”

　　“爸爸，妈妈——”男孩吓得不敢动，泪眼汪汪地瞅着他们。

　　女人一把抱住他大哭道：“命苦啊——你爸爸他是禽兽不如的混蛋！他不要咱们了！你不要再喊他爸爸，你没有爸爸了！”

　　“臭婆娘，少用孩子要挟老子，要给老子生孩子的女人一大堆，不差你一个！”男人大骂，“回去老子就找一打去生！”

　　“你是畜生——”

　　阴风吹过，刮散了女人跟小孩的哭号，哭声环绕着山谷，牵动了每个人的情绪。

　　接近中午的太阳又开始厉害了，幸得这里树木高大，但疏影横斜的地面看得更令人心慌意乱。四周树木的颜色似乎加深了些，透过枝桠射进来的阳光很眼。

　　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尤其是那对情侣，女孩埋怨道：“这种情况还吵架，不如我们先走！”

　　白芸突然莫名地笑了，低低的声音只有夏楠听见了，他惊讶地望向她。“不觉得很有趣吗？”她的眼眸里尽是嘲讽，“人类到了这个时候才表现出本性，露出早被华丽的外表掩饰的东西，真是一群衣冠禽兽。”

　　那一霎她似乎站在阴影里，周身的空气流动缓慢，与其他人不一样，从树枝缝隙里透入来的光束仿佛都拐了个弯儿，绕开她再投到地上。他的心又沉了沉，神色不禁严肃起来。

　　“你这话说得过了吧？”他也难得认真一回，隐去了唇角的弧度，“大家心情都不好，应该互相体谅。你不要净说风凉话。”

　　白芸眼波闪动，视线最终定在了他俊帅的面孔上，她扯开唇角，笑意更深诡异而明显：“不知道你的皮什么时候能被扒开。”

　　他被说得浑身发寒，温度明明升高了，但他却觉得比昨夜更加阴冷。他不由得颤了颤，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白芸来。

　　她有饱满的额头，刘海稍稍遮住了一般。眉毛很细，下边是精神的双眼皮。鼻梁不高，甚至有点塌，但不丑，反倒显得娇俏可爱。她的唇比较普通，上薄下厚。脸颊上有几颗不算明显的小痘痘，并且她呼吸的时候鼻翼轻动，眨眼睛的频率有些怪，回想起来，好像紧张的时候眨得比较厉害。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不算很美丽但却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可爱，常让人忽略了她本身的可爱之处。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各自让一步算了。”导游跟那中年妇女似乎挺热心于做和事老。“也别误了时间，咱们有什么话都等到离开这里以后再说，毕竟现在不团结，会更艰难！”

　　许是意识到情形，男人先退了步，拉起孩子的手往前走，女人嘟嘟囔囔地跟在后边。不过二人之间的气氛完全变了样，有些怨怼。

　　旁边的情侣中，女孩开始暴躁，她一会儿嫌累，一会儿又觉得浑身发痒，说是一天没洗澡身上很脏。

　　“你忍着些，现在这情况能怎么办？”青年好言相劝，不过眉心隐约印着不耐。

　　“如果不是你不听我的话，硬要来这里旅游，现在我们应该在巴黎享受了！”女孩的言行举止很娇惯，生活用品也是高档次的。“真不明白你坚持什么！我爸也是好心，你那么敏感反倒害了自己！”

　　原来是大小姐和凤凰男。旁边的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找到了一丝转移目标的事情，自然集中了注意力。

　　青年的脸色立马黑了起来，羞恼道：“这可是我辛苦工作了半年省下的钱！我知道你家有钱，可那都是你父母的，跟你可没关系！”

　　“我是我父母生的，怎么没关系？”女孩驳回，“我想怎么用都是我的自由！总是要走进我家里头，少跟我来自不自尊那一套。据说自尊心越强的人自卑心越厉害，以前我是不想说你，可是现在呢？就是你的自尊心害死人！”

　　青年气得浑身发抖，赌气地撇下女孩往前走去。女孩自知话说过了，却拉不下面子道歉，硬倔着跟在他后头不出声。

　　“哼，娇蛮女一个，难怪被人甩。”后边女人小声咕哝着。

　　“总比下堂的黄脸婆要来得好！”女孩吃不得亏，“起码我年轻漂亮有家底，才不缺男人呢！”

　　白芸注意到青年的身形僵了下，而后加快了脚步，真把女孩甩在了后头。她看了看旁边的树木，还是熟悉的景物，像困了的野兽一般东倒西歪。她垂下眼睑，对身边的夏楠道：“你现在，怕吗？”

　　夏楠重重地吐了口气，用手勒了下脖子：“不怕！”

　　“不觉得很不正常？”她眯起眼睛，“像不像鬼打墙？”

　　他顿停了步子，瞪向她，一字一句地道：“白芸，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她微微地笑了，并不答话，风吹过她及肩的长发，有一缕发贴在浸了汗的脸颊上，稍嫌凌乱。

　　两人的脸就那么对上，越来越靠近，夏楠望着那刺眼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替她拨了开。在触到她的那一瞬，他感到她微微一颤，自己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她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似乎挺享受他的触碰。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成就感，手没有收回，反倒贴在了她湿湿黏黏的脸颊上，用指腹轻轻刮去一小点污渍。她的眼睛眨得比较快，也比较厉害，于是他更加靠近她的脸。

　　“你们快点跟上！”导游在前方喊着他们，打断了两人间的暧昧。

　　他们像是被电了一样弹开，夏楠急速转身往前走。

　　白芸若有所思地瞄着他的背影，白底子衬衫上印着光影的图画，渐渐地模糊起来，扭曲成一张带着牛角的脸，有些像电视里魔鬼的头像。那头像逐渐缩小，正巧在他左边心口处。

　　山风徐徐地吹来，那影子随着风的方向动了动，眨个眼又消失不见了。

　　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游客的心也越加浮躁起来，加之先前的不愉快，互相之间不免少了份患难之情，多了些防备与疏远。眼见着包裹越来越扁，除了那对老夫妻还在共喝一瓶农夫山泉，其他人基本上都短缺了。

　　“妈妈，我好饿……”男孩又开始哭着喊饿了，女人也没了耐心，焦躁道：“别吵，越吵越饿！”

　　男孩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干脆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妈妈是坏人，我要吃麦当劳，我要吃肯德基——”

　　那对情侣则翻着白眼背对着他们坐着，青年离女孩两米远，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僵持着。

　　“白芸，”夏楠从包里掏出最后一瓶特仑苏递给她，“你喝吧，虽然牛奶不解渴，不过可以填肚子。”

　　白芸将牛奶接过来，眸光一转，视线落在哭闹的小男孩身上，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将牛奶塞进他手里：“别哭了，阿姨请你喝牛奶。你要乖一点，今后的路可得靠你自己去走。”

　　男孩似懂非懂地望着她，的确是饿了，将吸管戳进去便大口吸着，发出“滋滋”的响声，旁边的女孩忍不住咽下了口口水。

　　“这……谢谢你。”旁边的女人道谢，“小虎子，还不跟阿姨说谢谢！”

　　“谢谢阿姨！”小虎子填了肚子，也不哭了。

　　夏楠微讶地盯着白芸，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调侃道：“你心底倒挺好的。”

　　白芸但笑不语，目光迷离地望着一边吸鼻涕一边喝牛奶的男孩。阳光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五官被柔和的光线打出阴影的线条，像一幅名家油画里的女主角。

　　其他人倒没有她这么平静，开始草木皆兵起来。

　　就连屡屡探路失败而归的导游也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了，他对游客的咒骂和慌乱开始焦躁，偶尔也爆出几句脏话，撕裂了他优秀青年的外皮。

　　白芸望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渐渐裂开的人，从额头中央延续往下，眉心，鼻间，唇瓣中间开始，出现了一条细缝，正被一双可怖枯燥的双手扣进皮肤里，鲜血沿着慢慢张开的双手喷流而出，如泉涌般一发不可收拾！

　　夏楠无意间瞟见，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红的光彩——是错觉吗？那像是血水倒映在瞳孔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