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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黎明前夕的放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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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玼下午没有课,和李鹭说了声去奶茶店兼职就走了,到了奶茶店穿上员工围裙,就开始做奶茶,做到五点半,下班的时候她顺便带走一袋垃圾去到后门,丢在后门巷子尽头的垃圾桶里。
她丢了垃圾后没有急着走,反而是走到旁边长得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前,拿起底下尖锐的石子往上画了个一座山。
仔细看过去,这个树上画满了记号,有宫殿,长城和一些简易的符号。
这是他们的暗号,也是他们的约定。
最近,她越来越能感受到,萧冶不在她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的,她有些担心和不安。
跟他做好约定后,黎玼回到学校,晚上有连续三节的近代史,她定位签到后便溜出了教室,从进出管理并不是很严格的南门,混着人群偷偷溜了出去。
她到了还未开发好的商品楼区,这片楼房十年前因为某个原因建到了一半便被勒令停止,至今都还保留着原样,只是建了个外轮廓,连毛胚房都不到,不过也垒到了足足十五层高度。
黎玼轻车熟路的踩着崎岖坑洼的楼梯,直接上到了最高层,这里没有灯,靠着明亮的月光还能看得清周围。
她走到最里面,最靠近月亮的柱子,靠着坐了下来。
整个人疲倦的要命,她双膝并拢,手环抱住膝头,把头埋进手臂里,自我保护的动作,无力又脆弱。
萧冶无声无息的走近她,背对着月光,他的出现,从来不是踏光而来的。
他沉默的把黑色冲锋外套披在她身上,护住她单薄瘦弱的身躯。他的双手捏着外套两侧在轻微抖动,不敢趁着这个动作,把她拥住,即使他很想。
他退下了手,靠在了她旁边一面的柱子上。
两人默默无言的坐着,沉浸在这难得的平静温和,彼此都在的时刻。
不多了,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黎玼很怕,她很怕再也没有能见到他的机会,她很怕回头望去,再也看不见那个令人安心的身影。
黑夜使人独享寂寞,又能让人隐藏悲伤。
黎玼依旧埋着头,她不敢看他,她怕看一眼,她就忍不住哭泣。
眼睛闭着,这样,也许眼泪就没办法跑出来,这样,就还和以前一样,他们没变,这一切都没变。
有一颗硬硬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黎玼的左手被塞进一个东西,她摩挲了下,是颗棒棒糖。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橘子味的。
——“我……我看过有个女孩子哭,那个男生买给她这个,她就笑了。”
——“小栗子,不要哭,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装纸拆开,递给她,那天的阳光应该很明媚吧,要不然,她怎么记得他扬起了笑容呢。
那次以后,每次黎玼哭,他都会给她一个棒棒糖,橘子味的。
可是,萧冶,能让我不哭的,只有你,不是糖。
黎玼没有抬头,她的声音闷在怀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卡。”她喊他。
“抱一抱,可以吗?”
萧冶低着头,头发长到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他才鼓起勇气,到她面前,他单膝下跪,身子前倾,轻轻的拥住了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玼眼圈酸涩。
他瘦了,又瘦了。
他明明已经很瘦了。
“阿卡,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嗯。”他嗓音很沙哑,低低的应了一声。
“明天也要,以后每天都要,知道吗?”
“嗯。”
“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要好好……”她哽住话头,声线发颤,“知道吗?”
“知道。”
黎玼笑了下,“抱紧一点,可以吗?”
他僵硬了许久,才向她更靠近了一点,黎玼头抬起,跟他凑在一起,贴到了他的脸,她侧着脸看外面皎洁的月光。
“阿卡,月亮好圆啊。”她感叹,“像不像我们上次在这看烟花那次那样圆?”
萧冶忍着贪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汲取她身上的味道,他悄悄凑近了她更多一点。
他应,“嗯。”
只要她的话,无论说的是什么,他都会给出回应。
黎玼闭了闭眼,她忍不住眼中要溢出来的热意,抿了抿唇,说道,“出结果了,萧冶。”
她转过头面对着萧冶,轻声叫出他的名字。趁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整个人消沉了好多,看着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萧冶,“嗯。”
他也睁着眼睛,跟她对视。
“我们可以去北京了。”她小声喜悦说着,他却没有应答。
黎玼眉眼落寞。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萧冶东躲西藏这么久,就是想等到那个结果出来,他想亲眼看着她能离开,他想看着她能彻底自由。
“萧冶,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黎玼笑了下,她反复看他的眉眼,想牢牢记住,他们能这样相互依靠着温存的时刻,可能再也没有了。
萧冶静静地看着她盈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黎玼。”他叫她的名字,郑重的,带着满满的眷恋,“我想要你开心。”
“许愿……”黎玼闭了闭眼,忍不住带着哭腔,她忍了忍,“要许你自己的。”
萧冶摇摇头。
黎玼眼泪从眼角落出,他每一个生日愿望,都是许给她的。
“可是萧冶,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他们都走到了这一步,却还是要分离。
是她太贪心了吗?
她只是想能陪在他身边而已。
“小栗子,去了北京,记得去故宫看雪。”他捧着她的脸,轻声呢喃。
黎玼不要,她不要,不要明明是两个人的约定,却只有她一个人完成。
她再也无法忍住,双手从外套里挣脱,揽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释放出极力压抑的脆弱,紧绷着的不安。
她哭着说,“萧冶,我们去流浪吧。”
跟他那个时候为她下跪求别人时,说的话一模一样,她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可他却总是在为她吃苦。
黑夜中,萧冶脸色温柔,他眉眼放松,好不容易扬起了笑容,给出了那个时候他给出的一模一样的答案。
“好。”
这是他无比向往的答案。
从没想过有一天,流浪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会这么遥不可及,触不可得。
他轻柔地为她擦眼泪,松开了她,从披在她身上的冲锋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烟花棒,让她看。
用打火机点燃,烟花是星星的模样,从星星的一边开始燃烧。
萧冶摇了摇烟花棒,低沉道,“本来说好你生日要给你放烟花的,没想到错过了。”
他把烟花放到她眼前,“许愿吧。”
意识到有些简陋,他略显局促,“没有蛋糕,对不起。”
黎玼看着烟花,摇摇头,“阿卡,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萧冶,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
她深吸了口气,微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那我许愿——”
她低声说,“萧冶,我穿婚纱给你看吧,好不好?只为你。”
黎玼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萧冶眼睛里的震惊,慌乱,无措。
“我为你实现一次愿望,好么?”
萧冶垂眸,他心跳的很快,但他很快理智下来,他违心的摇了摇头。
“不……不行的,我……我不值得……”
他现在每天凌晨三点都会去到菜市场帮人抬货物,他在努力的攒一笔钱。
萧冶深吸了口气,“黎玼,你应该为另一个人……”
他想,最后送她一件婚纱,即使到最后不是为他穿上的,他也可以假装是。
黎玼看着他,难过到落泪。
“小栗子,不要哭。”
萧冶有些慌,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又惹她不开心了,匆忙的给她擦眼泪,哄着她。
“萧冶,你说过,会帮我实现所有生日愿望。”
他答应,什么都答应她,“好。”
黎玼直接上前,覆住了他干燥脱水的嘴唇。
萧冶,我许的愿是,好好活着。
我曾经以为,不管再怎么难过,遇到多难的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人生这条路太长了,长到我们无法相伴着走完,人生这条路又太难了,难到我没有办法陪着你走完。
但是萧冶,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定要去寻找,属于你的自由。
萧冶,其实我真的好遗憾啊。
遗憾没有能实现和你约定的每一件事,遗憾没能来得及把你带离这里,遗憾没能让你天天开心,遗憾没能看你笑得开怀,遗憾没能陪你白头到老。
如果月亮能听见我的心声,如果命运天平曾试图倾向我。
那么,
但愿月光披满怀,此生也算共白头。
“等黑夜问白天
能不能赦免灰色的人间
别交换吧日夜
冰封的眼泪一滴就很咸
来自暮光的明信片
它无声无色无言
翻过山巅跟我扮鬼脸”
萧冶低哑着声音,一句一句唱着她喜欢听的这首歌,他哼唱着,无声的流着泪。
“但黑夜恨白天
拼命的往前听不到救援
命运太疯癫每一眨眼都很玄”
所以啊,他恨疯癫的命运,他总是忍不住怨恨神明,对他的小公主这么不公平,把一个注定该耀眼的公主拉下神坛,到他们这些深陷囹圄的囚徒身边。
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让她远走高飞,飞向属于她的那片领域。
“那对逆光中的黑雁
也飞过去老远
等再见不如说一次再见”
他抬头望着天空挂着的圆月。
圆月象征团圆。
他们却要分离了,同行的这条路,他们走到岔路口了,却彼此小心翼翼的,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黎玼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她可以接受碌碌无为平庸平淡的一生,只要他在她身边。
她早就做好了跟他颠沛流离一辈子的准备了。她本来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可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爱到最后还是要分离。
她舍不得,她不想永远诀别的时刻,出现得那么快。
黎玼极力的抑制住啜泣,她平复不了情绪,她的心就像被人撕裂了一样。
无法想象,没有他,她该怎样继续活下去。
她想不了,不敢想。
他们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都在无声的做着倒计时。
黎玼伸出手去摸索他,牵住他的手指,牢牢的,不肯松开。
如果这个夜,能永远黑下去,没有白天,那该多好。
“等黑夜问白天
能不能赦免灰色的人间
别交换吧日夜
冰封的眼泪一滴就很咸
来自暮光的明信片
它无声无色无言
翻过山巅跟我扮鬼脸
喊黑夜吻白天
谢谢了时间弄红了双眼
往事的光圈每一瞬间都很绝
那跑过去的昼夜是孤独的修炼
说再见不如忘掉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