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不可以说脏话》摇暄

4、四条鱼

　　距离桑若鲤给薄斯敛医治已经过去了一天，薄斯敛竟然还没有来见他。
　　桑若鲤在环形主船舱内和小人鱼们一边玩着球，一边敲了敲脑内的系统：“难道薄斯敛还没醒？他这么虚弱吗？”
　　系统：“不是呢亲亲，上将那边还在走剧情呢。”
　　桑若鲤：“哦。”
　　系统：……
　　正准备和桑若鲤详细讲解一下剧情进度的系统沉默了。
　　桑若鲤倒也不是真的关心薄斯敛的身体状况，在得知剧情正常进行后，他重新投入到和小人鱼们的游戏之中，当一条快乐的小咸鱼。
　　玩了一会儿皮球，桑若鲤甩甩尾巴，又潜入海底四处游荡。
　　每到傍晚，桑若鲤总喜欢去方舟西南角的一处阳光绿植园，隔着厚厚的复合型玻璃，目送天边那轮真正的太阳落下海平面。
　　小人鱼们都喜欢呆在主船舱的仿真沙滩边，那儿的环境是经过层层过滤后的纯净，穹顶的模拟日光给予他们足够的光明，又不至于将他们晒伤。
　　但相比之下，桑若鲤更喜欢这一间阳光绿植园。
　　从方舟底部的航道游入这里，浮出水面，便能看见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面对着玻璃窗，室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平坦地面。
　　绿植园内整齐摆放着许多原木搭建的宽阔花架，花盆里种着各式植物，有大团的缤纷花朵，也有层层叠叠的阔叶，还有不少吊兰类植物悬挂在半空中，它们垂落下来，嫩绿的叶片饱满紧凑，热闹而蓬勃。
　　靠墙是红砖围建起的长方形花坛，翠绿藤蔓从泥土中肆意繁茂生长，沿着细长木架爬向窗边又攀岩至天花板。
　　是原始而粗糙的生机活力，野蛮但鲜活，桑若鲤喜欢这里的气息，这会让他想起童年里某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方舟外部严密包裹着一层防护粒子网，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所以桑若鲤可以大胆地趴在玻璃窗边，耐心等待着太阳一点一点全然沉没。
　　他真实地在这个世界又度过了一天。
　　但是这一次，当桑若鲤轻快地浮出水面，却看见绿植园里还有一个人。
　　他似是行动不便，安静坐在轮椅上，清隽却不瘦弱。落日的玫瑰色余晖轻轻洒落在他的侧脸和发梢，像一副静默的油画。
　　原来他的眼眸是纯金色，这比桑若鲤的发色更为醇郁绮粲，犹如云端漠然俯瞰尘世的神祇。
　　是薄斯敛。
　　早在桑若鲤尚未浮出水面，薄斯敛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上将抬了抬眼帘，将视线缓缓从窗外的天边，移到了这只人鱼身上。
　　浅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人鱼胸前，他的眼睫也沾了水，海蓝色眼眸无辜而动人，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薄斯敛也沉静地看着他，覆于半张脸的纯黑色面具此时也晕染开夕阳的柔和光泽。
　　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和普通人鱼的区别。他确实太过特别。
　　数秒之后，胆小的人鱼却又往前游了少许，眼中既有绽开的一点惊喜，也有关心，他轻轻发出一声：“啊。”
　　悦耳清亮的声音像一泓涓涓溪流，拂过听者的耳畔。薄斯敛动了动唇，轻声问：“你认识我？”
　　若是有熟悉上将的斯图亚特中校在场，就会明白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既成事实的陈述。
　　薄斯敛在测试这条人鱼的心理认知水平。
　　小人鱼像是听懂了薄斯敛的话，唇边泛起柔软的笑容，趴在岸边，又小声地问：“啊？”
　　薄斯敛此时才微微思索起要如何理解人鱼的语言。
　　算了。
　　薄斯敛面色淡然，仍是轻声说：“谢谢。”
　　小人鱼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的，后仰入水中翻了个圈，薄纱般的鱼尾掠起水珠，在夕阳中折射出细碎的闪光。
　　他欢欣地对薄斯敛绽放微笑，粉色的双唇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而后，他转身向窗边游去，双手抚在玻璃上，放松悠然地观赏窗外的景象。
　　二人都不再说话，绿植园重归安静
　　直至太阳西沉，方舟内响起提醒人鱼用餐的铃声，这只小人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窗边，海蓝色的双眼专注地看向轮椅上的病人，再度轻轻一笑：“哎咿——”
　　薄斯敛轻抿起唇。
　　这句话似乎包含了较长的语义。
　　小人鱼不等他的回答，而是倏地潜入水底，从底部的舱道游出去。
　　空旷的绿植园一下子更为安静。
　　一声轻响，墙边的门向一旁滑开，斯图亚特走进来，微躬下腰：“上将，对比结果已出。”
　　原本，薄上将只是说想要晒晒太阳，一位研究员便说绿植园日照充足。
　　研究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鲤也喜欢去绿植园，您和他或许还能碰上。”
　　此前研究员们担忧薄上将暴乱的精神力会对鲤造成影响，但治疗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接下来或许还需要鲤对薄上将进行后续治疗，那么他们熟悉熟悉也挺好。
　　薄斯敛认为人鱼见到他，大概会吓到立刻逃跑。
　　他没想到这只纯种人鱼同样如此天真无害。
　　这不是好事。薄斯敛不喜欢这种珍稀又脆弱的傻东西。
　　薄斯敛微蹙起眉，又松开，说到：“去看看。”
　　——
　　桑若鲤哼着歌游进餐厅和其他小人鱼们一起用餐。
　　只有他脑内的系统知道他刚才到底对这个世界的主角薄上将说了些什么骚话。
　　桑若鲤对薄上将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终于醒啦？”
　　第二句话：“原来给你治疗一次，我也只能得到一颗星星，你真没用。”
　　今早醒来后立刻去人鱼积分板查看业绩的桑若鲤很是气愤。
　　这么难搞的工作也只给一颗星星？觉得自己备受压榨的搓澡工小桑立刻准备写一封信给人鱼劳动纠纷仲裁局进行举报！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人鱼劳动纠纷仲裁局的话。
　　然后语言不通的薄上将对他说“谢谢”。
　　桑若鲤临走时，又说：“算了，谁让你是我老板呢，我唱歌多好听啊，这可是你的福气，明白吗？”
　　系统：……这福气不要也罢！
　　愉快地用完餐，和小伙伴们又玩了一会儿，桑若鲤才晃晃悠悠地回到睡眠舱，突然想起来：“我都和他见面了，他怎么还没痛哭流涕地求我救他？”
　　经过多日的相处，系统已经学会如何忽视宿主奇奇怪怪的形容，只提取出主要信息：“是这样的呢，您还记得薄上将为什么会突然精神暴乱吗？”
　　桑若鲤说：“因为他在战场上受到星际海盗新型药物的攻击啊，我记忆力可好了。”
　　系统习惯了宿主的臭不要脸，熟练地吹彩虹屁：“嗯嗯，您真棒呢！所以现在他们正在对药物样本进行研究，两小时前，他们发现您的基因和药物里某种成分之间的相似度为百分之三十六点二七。”
　　桑若鲤自吹自擂：“百分之五十都不到，我真是一朵清纯无辜的小白莲花！”
　　“……”
　　系统沉默，接着微微尴尬地解释：“但是，数据库内除了您之外的所有生物，包括其他人鱼，他们与这种药物的平均相似度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八。”
　　桑若鲤：“？”
　　白莲小桑一下子从睡眠舱蹿出来，怒而质问：“这什么剧情设定啊？你们真是害人不浅啊！这样我怎么取得我老板的信任？所以他现在不来找我，其实是在研究怎么对我严刑逼供吗！”
　　系统连忙安抚：“亲亲，这就需要您自己探索了呢，目前的剧情是没有问题的呢。”
　　凭桑若鲤的直觉，薄斯敛绝对是一个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的大魔王。从桑若鲤在这个世界苏醒，到今天下午和薄斯敛第一次在正常情况下接触，已经花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桑若鲤起初是觉得进度慢就慢吧，目前他需要和大魔王培养感情和信任，这就讲究一个日久生情水到渠成嘛。
　　但是他没想到剧情线这么狗血，他和大魔王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是雪上加霜，任务难度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社畜小桑：业绩垫低可以，但背锅不行。
　　那么他和药物之间的相似度是怎么回事呢？栽赃陷害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桑若鲤冷静下来，忽然福至心灵：“那么，难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另一只和我基因相似的人鱼吗？”
　　不然剧情可就圆不回去了。
　　系统微妙地卡壳了几秒，继续复读：“亲亲，这就需要您自己探索了呢，目前的剧情是没有问题的呢。”
　　桑若鲤：“啊好好好。”
　　看系统这反应，那多半是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总之，桑若鲤确实是朵无辜可怜的小白莲，剩下的，就看薄斯敛会如何处理。
　　另一边，薄上将安静地浏览着显示屏上的数据，而站在一旁的诸位研究员简直是如坐针毡。
　　这份对比结果，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们所能接受的范围。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因为发现了一只世间极为罕见的纯种人鱼而欣喜若狂，但是此刻，他们不得不思考起这只纯种人鱼的出现带来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灾祸。
　　即便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鲤和星际海盗之间有什么关联，他们也要对鲤进行特殊监护。因为科学只用客观数据说话，他们必须正视所有的可能性。
　　一片沉默之中，薄斯敛看完最后一行资料，随即淡然开口：“解毒剂的进度如何？”
　　既然已经完成了对药物的全方位检测，那么下一步自然是迅速研制解药。
　　随着薄上将进入人鱼方舟治疗，人鱼方舟也全面接手了对薄上将体内药物的研究，霍桑博士率先开口：“已经有了方向，我们会以药物核心成分为基础培养抗体。所以，我们要首先对鲤进行……实验性研究。”
　　简而言之，考虑到时间的紧迫和样本的不足，作为与药物成分相似度最高的鲤，会成为制作解毒剂的“培养基”。
　　那只喜欢独自趴在窗边看日落的，珍稀又脆弱的纯种人鱼。
　　薄斯敛不置可否。
　　纯白冰冷的实验室内鸦雀无声，冷色调照明灯在金属器械上反射出更为凝冷的光。
　　良久，薄斯敛却只是微微颔首：“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