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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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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课程都暂停了,所有的考试都推迟了,在随后的两天里,有些学生被他们的家长从霍格沃茨匆匆接走了——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晨,帕瓦蒂孪生姐妹没吃早饭就走了;扎卡赖斯·史密斯也跟着他那趾高气扬的父亲离开了城堡;西莫·斐尼甘断然拒绝跟他母亲一起回家,他们在门厅里扯着嗓子吵了一架,最后他母亲同意他留下来参加葬礼,争吵才算结束。西莫后来告诉哈利和罗恩,他母亲在霍格莫德很难找到一张床位,因为有那么多男男女女的巫师拥到了村子里,来向邓布利多作最后的告别。
葬礼前一天的傍晚时分,一辆房子那么大的粉蓝色马车被十几匹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银鬃马拉着,从天空中飞了过来,降落在禁林边缘。
低年级的学生们十分兴奋,他们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景象。
一位人高马大、气宇轩昂,黑头发黄皮肤的女人从马车里走下来,一头扑进了等在那里的海格的怀抱,与此同时,魔法部的一支代表团——其中包括部长本人——被安排在城堡里住了下来。
阳光明媚的天气显得有些嘲讽,洛伊丝总是望着刺眼的太阳幻想——如果邓布利多还活着,那么她们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现在的日子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一想起邓布利多,她的心就被古怪的愧疚填满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同时伴随着抹不掉的憎恨,对很多人的,她恨伏地魔,恨莱斯特兰奇,恨芬里尔,更无法理喻的是,她也恨多萝西,甚至恨自己,这些恨意像刺猬的尖刺一样攒动着,每当回忆起来的时候,那些刺就穿过□□,在心上刻下痕迹。
夜里睡着后,那些东西也在跳动,她的梦里充斥着食死徒的尖声叫喊,有一次还看见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她穿过奇怪的,欢呼着的人群来到了棺材前,结果发现自己好整以暇地在那里躺着;老诺特穿上了他最好的定制西装朝她喊着:“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快活!”;她吓了一跳,在惊恐地后退时撞上凯文,他也说,没有她自己会活得好好的;在疯了一样跑向大门时,她看见了门口那个黑袍人的脸,西奥多沉默着翻开了自己的袖子,他手臂上的黑魔标记是血一样的红色。
洛伊丝完全惊呆了,越来越多人围向她,声音交叠着,她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最后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地被惊醒,才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回应她的只有滴滴答答的时钟。
第二天一早,洛伊丝就起来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在葬礼结束一小时后出发,她来到楼下,发现礼堂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每个人都穿着礼服长袍,而且似乎谁也没有多少食欲。
麦格教授让教工餐桌中间那个王位般的座位空着,海格的椅子也没有人坐——他也许没有心情来吃早饭。可是斯内普的座位上却坐着鲁弗斯·斯克林杰,看着十分扎眼,他那双黄眼睛扫视着礼堂,洛伊丝感觉到斯克林杰是在找哈利,赶忙给才踏进礼堂的哈利打了个手势,斯克林杰的随行人员中,还有戴着角质边眼镜的珀西·韦斯莱。
罗恩丝毫没有表现出他知道珀西来了,只是格外狠劲儿地切着他的熏鱼。
礼堂的学生渐渐到齐,麦格教授站起身,悲哀的低语声立刻平静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她说“请跟着你们的院长到场地上去。格兰芬多的同学跟我来。”
他们排着队从板凳后面走出来,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斯拉格霍恩站在斯莱特林队伍的最前面,穿着一件华贵的、用银线刺绣的鲜绿色长袍,赫奇帕奇的院长斯普劳特教授帽子上一块补丁也没有了。
当他们走到门厅时,发现平斯夫人站在费尔奇身边,戴着一块垂到膝盖上的厚厚的黑色面罩,费尔奇穿了一套老式西服,打着领带,身上散发出一股樟脑球的味儿。
学生们朝着湖的方向走去,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他们默默地跟着麦格教授走向排列着好几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中间有一个过道,前面放着一张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都朝向它,这是夏季中最最美丽宜人的日子。
一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这些人各式各样,鱼龙混杂:有衣衫褴褛的,有整洁体面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其中包括凤凰社的成员:金斯莱·沙克尔,疯眼汉穆迪,小天狼星,塞德里克,唐克斯——她的头发又奇迹般地变成了耀眼的粉红色,莱姆斯·卢平——唐克斯跟他手拉着手,韦斯莱夫妇,还有芙蓉搀扶着比尔,后面跟着穿黑色火龙皮夹克衫的弗雷德和乔治,此外还有马克西姆夫人——她一个人就占了两把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板汤姆,哈利的邻居费格太太,古怪姐妹演唱组里那位毛发粗重的低音提琴手,骑士公共汽车驾驶员厄恩·普兰,对角巷长袍专卖店的摩金夫人,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推小车的女巫。
城堡里的幽灵也来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们,只有走动时才能辨认出来,在明亮的空气中闪烁着虚幻的光芒。
洛伊丝他们在湖边最后排的几个椅子上坐下,人们在小声地互相交谈,声音像是微风吹过草地,而鸟叫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人群还在不断拥来,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全体人员都已落座。
斯克林杰跟麦格教授一起坐在前排,显得神色庄重,只是不知道斯克林杰和其他大人物是不是真的为邓布利多的死感到悲伤。
接着,就在阳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绿色湖水中,就在湖面下几英寸的地方,一支人鱼组成的合唱队用一种奇怪的、听不懂的语言在婉转歌唱,他们苍白的面孔荡漾不定,紫色的头发在他们周围漂浮。
这音乐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哀痛和绝望,至少他们是在为邓布利多的离去感到忧伤。
海格沿着座位中间的过道在慢慢往前走,他在无声地哭泣,脸上挂满亮晶晶的泪水,怀里抱着的是邓布利多的遗体,用缀满金星的紫色天鹅绒包裹着,一时间,那奇特的音乐,还有如此之近的邓布利多的遗体,似乎带走了那一天所有的温暖。
罗恩显得十分震惊,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泪珠不断地滴落在赫敏的腿上。
他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海格似乎把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在顺着过道往回走,一边使劲擤着鼻子,发出吹喇叭般的响声,有些人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其中就有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巨人格洛普就坐在那里,穿着像小帐篷那么大的夹克衫和长裤,那颗硕大无比、像巨型卵石一样丑陋的脑袋低垂着,显得很温顺,甚至善解人意。
海格在他的同母异父弟弟旁边坐了下来,格洛普重重地拍了拍海格的头,使得椅子的四条腿都陷进了地里。
音乐停止了,一个头发浓密、穿一身朴素黑袍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前,偶尔有只言片语越过几百个脑袋飘到后面。“高贵的精神”……“学术成熟”……“伟大的心灵”……这些都没有多大意义,这些都跟他们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没有多大关系,大部分人也许只能想起邓布利多发明的那几个词:“笨蛋!”“哭鼻子!”“残渣”和“拧”。
左边传来了水花泼溅的声音,那些人鱼都冒出了水面,也在仔细地倾听。
两年前邓布利多蹲在水边,差不多就在此刻几个人所坐的这个位置,用人鱼的语言跟人鱼的首领交谈……那时候还是三强争霸赛,学校里没有任何人死掉,洛伊丝每天的烦恼只有年级末尾不至于送命的大事件和成堆的课业论文,也许还要担心一下格兰芬多的宝石沙漏。
回忆起前几年那些日子,洛伊丝突然想笑,她记得很多事情,罗恩那件古老繁复的舞会礼袍,斯莱特林被她打到漏风的牙齿,赫敏的眼泪,二年级嗷嗷乱叫的曼德拉草……可是,随着小个子男人的讲话来到高潮,一个可怕的事实朝她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毫不留情,不可否认:
邓布利多死了,所有的好东西都变成了泡影。
禁林里有动静,马人也来表示他们的哀悼。他们没有走到空地上来,哈利看见他们半隐半现地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的巫师们,他们的弓箭在身体一侧。
小个子男人终于说完,回到了座位上,突然,几个人尖叫起来:
耀眼的白色火焰从邓布利多的遗体和那张桌子周围蹿了出来:火苗越蹿越高,遮挡住了遗体。白色的烟袅袅地升向空中,呈现出各种奇怪的形状:一刹那间,哈仿佛看见一只凤凰欢快地飞上了蓝天,但紧接着火焰就消失了,那里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坟墓,把邓布利多的遗体和安放遗体的那张桌子都包在了里面。
无数枚箭像阵雨一样躲向空中,引起了几声惊叫,但它们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就坠落了——这是马人们在志哀。
他们掉转身体,消失在阴凉的树丛中;那些人鱼也慢慢沉入绿色的水底,再也看不见了。
哈利似乎忍受不住了,他狼狈地站起身,背对着邓布利多的坟墓,绕着湖边走去。
罗恩此刻把赫敏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赫敏趴在他的肩头伤心地哭泣,大滴的眼泪也从罗恩的长鼻子尖上滚落下来。
斯克林杰追上了哈利,那些魔法部的代表团成员——包括珀西都站起来等他,洛伊丝双手合十,金妮问她在做什么。
“在许愿,”洛伊丝看见哈利被斯克林杰追上“希望我的葬礼上也能来这么多人。”
不知道远处的两个人在谈论什么,海格和格洛普依然在座位上哭泣,最后,斯克林杰狠狠瞪了哈利一眼,然后走掉了,洛伊丝匆匆赶过去,和斯克林杰擦肩而过,哈利停在一棵山毛榉树下等她,她记得,五年级之前的夏天她们总在这里坐着。
“斯克林杰想干什么?”
“和圣诞节那次一样,”哈利耸了耸肩膀说“希望我向他透露邓布利多的内部消息,并希望我充当魔法部新的形象大使。”
“她疯了,”洛伊丝说“你千万不能告诉罗恩,不然他非要回去把珀西揍一顿。”
“那样我会好受一些!”
哈利笑出了声,洛伊丝也咧嘴笑了,不过她抬眼望望城堡,笑容隐去了。
“我们真的回不来?”她轻声说,“霍格沃茨怎么可能关闭呢?”
“即使重新开学,我也不会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要再到德思礼家去一趟,因为邓布利多希望我这么做,”哈利说“但时间不会很长,然后我就一去不回头了。”
“不回来上学,然后我们去哪儿呢?”
“我想回一趟高锥克山谷,”哈利低声说“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里……我有一种感觉,我需要到那里去一趟——我还可以看看我父母的坟墓。”
“然后呢?”
罗恩和赫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哭泣,她们也悄无声息地追上来,站在那棵山毛榉树下。
“然后我就得去追查另外几个魂器的下落,不是吗?”哈利说,他望着邓布利多的白色坟墓在湖对岸水中投下的倒影“他希望我这么做,为此才把这些都告诉了我。如果邓布利多是对的——我相信他是对的——现在还剩下四个魂器,我要把它们找到,一一销毁,然后我再去寻找伏地魔的第七个灵魂碎片,就是仍然存在于他身体里的那个,最后由我来结果他的性命……如果半路上碰到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对我来说那再好不过,可他就要倒霉了。”
良久的沉默。
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光了,落在后面的人让出很大一块地方,让庞然大物般的格洛普搂抱着海格通过,海格的哀号声仍然在湖面上回荡。
“我们也去,哈利。”
听了一会儿,罗恩说。
“什么?”
“去你的姨妈姨父家,”罗恩说“然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去哪儿。”
“不行——”哈利赶紧说道,他本来想让他们明白他是准备一个人踏上这千难万险的旅途。
“你有一次对我们说过,”赫敏轻声说“如果我们想后退还来得及考虑,我们曾经有时间考虑过这件事,是不是?”
“光靠你一个人撑不来很久,”洛伊丝说“如果你真要一个人去,我就把你的情报卖了,你需要我们,你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身边,”罗恩说“可是,伙计,你必须上我爸妈家来一趟,然后我们再开始做别的,包括去高锥克山谷。”
“为什么?”
“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啊,你忘记了?”
哈利不胜惊讶地望着他,能看出来他眼里写着:世界上仍然存在婚礼这样平凡的事情,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同时也令人感到美妙无比。
“对啊,这是我们不应该错过的。”他最后说道。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个假魂器,尽管种种的一切,尽管等待他的是一条漆黑而曲折的道路,尽管他知道最后——不管是一个月、一年、或十年之后——他肯定要跟伏地魔面对面地较量,可是想到他仍然可以享受最后一个黄金般的平静日子,他就感到心情无比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