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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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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祝今夕眼中的兴味一点点消散,她伸出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胸口衣下的掩着的一枚吊坠,整个人身上,范出难以言喻的萧瑟……
窗外的暖光一点点消退,院外的动静却渐渐热闹了起来。也许在旁人耳朵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微不可闻,但于她来说,是那么清晰,清晰到那人从哪里翻进和哪里翻出,手上大约都拿了些什么都明明白白…
直到最后一丝日光也沉在山的那头,就算是微红的烛光也带不回祝今夕身上消散的暖意。不知是不是夜间的静谧,院中的声音在她耳中愈发地扰人。
祝今夕难受地闭上双眼,素日平滑的眉间生出些许沟壑,随着时间的推进渐渐地变深…突地,一股骇人的杀意从她眼中迸出,“咔”的一声,素白的一双手本柔若无骨,却在坚硬的木桌上留下了十个半寸深的指印,摇晃的烛火也随意突地熄灭。小屋只剩下冷凝的夜色,原本清丽的女子仿佛化成了这黑夜中最为狠厉的一头野兽。
她重重地向椅背上靠去,用力地吐息,试图压抑那悚人的杀意,手却依旧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衣袖下的金属物件,触手是那么的光滑,带着她自己淡淡的体温。
一阵熟悉的疼痛袭来,像墨化在水中一般,在祝今夕的胸口晕染开来,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爬上她的脖子,触碰她的唇齿,齿间,尽是酸麻刺痛……
她将那物什放回,慢慢地站起来,走向床边,将自己青绿色的长裙褪下,然后是素白的中衣和亵衣,将它们随意地扔在床上。转身打开旁边的衣箱,里面衣衫不多,一旁大多是青色的裙子或是罩衫,另一旁,是两件如墨一般的衣袍。
祝今夕将夜色穿在身上,耳边关注着院中的动向,抓住时机,脚下轻点,向离小院不太远的一处山奔去……
此山名唤牧云,不过六十几丈,比起六里外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山峰就好似个笑话似的,又长不出什么奇珍野味,平日里极少有人踏足。
不过几瞬的功夫,祝今夕便来到了山前,见着山脚下的石碑终是落下了地,拍了拍石碑上的尘土,一步一步,重重地,向深处走去。
初春的风与严冬相比并未留多少情面,如同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地刮在祝今夕莹白的面庞之上。
好似走了很久很久,又好似根本没走几步,终见那一块被茂密草丛掩去大半的赤黑色巨石,拨开乱草,只见上面不知用什么坚硬物件,凌乱地刻划了个记号。
“好久不见…”祝今夕的声音几不可闻,冰冷的指尖抚过粗糙的石块,那石块之上竟是多了一条簇新的划痕。
夜晚的山间,不单单是冷,还透着一股子潮湿之气,祝今夕指尖也沾上了一丝露水和些许微绿的苔藓。
捻了捻湿润的指尖,又不甚在意在衣角上擦了擦,她的嘴角渐渐上扬,弧度愈来愈大,笑声却发不出来,只见肩头微微抖动。
她的眼,直直地盯着巨石,流露出无边的癫狂与疯魔……
祝今夕微微侧头,颈项间的骨骼咔咔作响,眼中的疯狂似是到了顶点,沾了湿泥的锦鞋向前迈出,身子也随之越过了那方巨石。
就在越过巨石的那一瞬间,祝今夕整个人的身子僵住了,光洁的脖子上凭空现出一圈赤红色的印记。夜色将印记发出的赤色光芒衬得格外明显,让人无法怀疑其灼人的温度……
很快地,那可以将人烧尽的热度袭遍全身,好似烈焰焚身,一点点将她点燃,烧红,最后成灰。
祝今夕却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只静静地倒在了地上,因为她知道,这,不过只是开始……
她开始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每一处皮肤,每一条血脉,每一根骨头,乃至每一滴血,都是为了折磨她而存在的。它们一点点地在她身体里震荡,碎裂,搅动,冲撞,然后再组合,恢复,继而再次破碎,周而复始,一边又一边……
她的声音全数堵在了嗓子眼儿,只零星地流出几下呜咽。粘腻腥涩的血从她喉间不断地涌出,然后是鼻腔,耳中,最后从眼角流出。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抽搐,失去了对四肢的全部掌控,脑子却分外清醒,感受着这一瞬如同永恒的折磨……
虽然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被人拉回了巨石的另一边,但祝今夕身上的痛苦一直到太阳微升才堪堪结束。
祝今夕手脚回暖,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己坐着半靠在离巨石不远的一棵树上,身上的黑衣全是半干的泥土和草屑,还有斑驳的红褐色血迹,不远处,两个人背对着她,大概是在望着初升的太阳……
祝今夕吐了口气,挪了挪身子,只觉得脸上又干又黏,不禁抹了一把,手上便多了些碎碎的血渣。
听到祝今夕的动静,二人其中一个身着灰衣的女子转身疾步向走她来。
那女子四十出头,腰间配着两把长刀,左眼上配着个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的眼罩,竟是盲了一只眼。
女子单膝着地,双手抱拳:“属下森相,见过郡……”
名唤森相的女子在见到祝今夕冷冷的目光后,硬生生将未尽之语吞进了肚子,低下头:“属下森相,见过祝姑娘。”
祝今夕收回目光,右膝弯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
一旁的人身着一件墨蓝色锦袍,背对着祝今夕,领间衣袖都有着金色的丝线点缀,看似简单却实然不菲。他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压得很低:“荻安,你何时才能长大?”
说完慢慢转身,男子身长玉立,剑眉星目,极为俊逸,面容看着不过二十五六,高高束起的发中已然掺着点点银色,一股子上位者的气息从他的话语和言行中不自觉地流露。
祝今夕不曾抬头,甚至又将双眼闭起,仿佛极不愿意看见面前的人。
“你这爱折腾的毛病两年未犯,还以为终于知道分寸了,却想不到还是这副样子,半点不曾变过!”男子低头看着一身凌乱,大半脸上都粘着干涸血迹的祝今夕,低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