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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英国飞行员 ...

  •   谢清嘉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但是自己很清楚所谓的坦然接受根本不可能,坦然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炸死吗?正常人都做不到。

      她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没有想起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可能痛苦会更少一点。

      作为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孩子来到这个战乱纷飞、人命如草菅的时代,再加上她的前半生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所以她至今无法释怀被炸死的老妇人、抱着邻居的男孩被炸得血肉横飞……

      而且在逃难的路上,她和芙蕾雅两名女性在男人看来如同落入狼群的羊羔……所以她们开了枪,毫不犹豫,没有一丝后悔。

      作为一个知道历史走向的人,谢清嘉无能为力地看着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走上一条被世人臭骂的道路,看着他们成为政客的棋子,看着他们随时可能会死在战争中........

      谢清嘉说着自己在步行回巴黎的路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她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还是高估了自己,越回想越失控……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坚强的人,上辈子的年龄定格在二十三岁,刚出来工作没多久,然后在水晶之夜那晚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她想回家。

      不是说谢慷仁和林昭对她不好,她很喜欢这辈子的家人,只是——那个红旗飘扬下的家更能给予她安全感,她不用担心会看不见新的一天,不用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被炸死,不用担心自己说的一句话就给父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弗里德里希站起来伸手把哭得颤抖的谢清嘉揽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任由她的眼泪弄湿自己的衣服,一时之间两人皆沉默,她说得对,他很清楚哈瓦斯通讯社那些辞职的员工会做什么,无非就是另行成立抵抗组织。

      他只是不想谢清嘉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他是她的好朋友,他们一起长大。

      听着谢清嘉带着哭腔说着在路上遇见的事情,弗里德里希无言了很久,他知道战争肯定会有牺牲,战争肯定会充斥着鲜血与暴动,但是这些话她很清楚,两人心知肚明,打仗最终受苦的是平民。

      青年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很抱歉。”

      “........”谢清嘉与他对视了片刻,别扭地转移了话题,她觉得弗里德里希还不如不说了,“弗里德,赫尔嘉在德国怎么样?”她想了想,两人,包括以后遇见海因里希,都无法说当下的事情,因为一旦说到当下的事情,三人就会有纷争。

      唯独曾经在德国的经历不会踩雷。

      弗里德看着情绪逐渐平稳下来的谢清嘉,他搂着她的腰依然没有松手,有着自己私心的男人难得享受着与她的时光,他知道有很多事情不适合现在说,横跨在两人面前的是战争与种族,正如海因里希说的,他们不能把谢清嘉置于危险之中。

      弗里德对赫尔嘉具体做了什么并不关心,他只是从埃里克的口中听到了赫尔嘉在某个滑翔研究所担任一名研究院的助手,收集气象数据和运输邮件,直至1940年5月,滑翔机突击队才被正式部署在比利时的战斗中。

      埃里克在信里写道,赫尔嘉及其那名研究员因滑翔机在比利时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两人的事迹被从国家级报纸到彩版少女联盟书均记载,两人一时之间风头正盛。

      直到今晚的最后,谢清嘉看着准备要离开的弗里德里希,纠结了一番还是问出了萨迪的事情,“弗里德,你知道萨迪·巴比尔的消息吗?”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知道萨迪的消息,是生是死都好。

      弗里德里希的动作一顿,他看着鹅黄色灯光下的谢清嘉,少女面容温柔,只是双手握成的拳头透露了她的紧张。

      “如果巴比尔先生还活着,或许到时候你的好友茱莉亚能给他写明信片。”弗里德里希的声音冷静,这次带上了几分无情。

      面对弗里德里希这个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谢清嘉看着他,青年站在原地,他没有回避自己的视线,她看不透那双宛如大海般的眼眸下到底藏着什么想法,只是微妙地感觉到在只要涉及德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莉莉,在这段期间,听话一点。”弗里德里希这句话暗含警告。

      谢清嘉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谢清嘉照常去参加红十字会的培训,她意识到无论以后要做什么,现在多学一点急救知识,万一未来能保命了,因此上课的时候倒是拿出了当年高三备战高考的那股拼劲来学,其中一位老师是谢慷仁的同学,他还以为谢清嘉需要多休息一段时间才来上课。

      放学的时候,谢清嘉碰到了在外面等自己的芙蕾雅,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身材高挑的芙蕾雅笑着说道:“我去了你家的中餐馆找你,你妈妈说你在红十字会上课。”

      “芙蕾雅,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谢清嘉背着包和芙蕾雅走在马路上,因芙蕾雅身材高挑样貌精致,偶尔也会有坐在露天咖啡厅的德国士兵向她吹口哨,两人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是谢清嘉第一次去芙蕾雅在巴黎的小公寓,她居住的公寓楼从外观上并不怎么豪华,甚至还有些破旧,不过这也让这栋公寓楼避开了德国人的入住,而那栋富丽堂皇的丽兹酒店成为了德国军官入住的首选地方。

      芙蕾雅给谢清嘉倒了一杯红茶,她知道中国人的口味,不喜欢在茶里加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坐了下来,她看着精神状态比步行回巴黎的那段时间好多的少女,松了一口气,无论发生事情,家庭是所有人的港湾。

      “莉莉,你想去新闻资料通讯社还是自由法国通讯社?”芙蕾雅问道,哈瓦斯通讯社成为纳粹的宣传工具,那么这个通讯社已经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了。

      谢清嘉纠结了一下,她迷茫地问道:“芙蕾雅,你打算去哪个通讯社?”

      芙蕾雅轻轻叹气,谢清嘉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又从小到大被家人和好友保护得那么好,“莉莉,如果你要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那么代表着你随时会处于危险之中。”侵略者怎么会允许占领区出现反抗他们的思潮,这条路随时都会没命。

      她想过不告诉谢清嘉哈瓦斯通讯社的一些同事成立别的通讯社的事情,但是又觉得不说........毕竟她没有权利决定面前这个十九岁的少女的人生。

      如果谢清嘉是活在没有战争的年代,或许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谢清嘉沉默了很久,她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如何选择........窗外传来了小孩们的欢声笑语,偶尔还有成年人之间的调情话语,一旦想要做出去通讯社的选择,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谢清越说的那句话.......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着急做出选择的,决定好了再告诉我,在法国的两个通讯社等你加入。”芙蕾雅拍了拍谢清嘉的肩膀,都是有家人的,做出每一个选择都必须要考虑是否会让家人处于危险之中。

      芙蕾雅目送着谢清嘉背着包离开这栋老旧的公寓大楼,笑着和抬头望过来的少女说再见,随后她把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卧室里走出了两名男人和一名女人。

      “芙蕾雅,我还以为你打算让她去发传单了。”说话的是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芙蕾雅收敛住脸上的笑容,她看着自己的同伴说道:“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让她做。”是的 ,当她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之后便是芙蕾雅了,即使在后来会出事,也不会牵连到家人身上。

      他们已经联络上在印刷厂工作的同事,让其冒着生命危险印刷传单,传单上表明了对投降的不满,信未写道他们永远支持戴高乐将军,只是在考虑让谁去派发这些传单,毕竟他们除了芙蕾雅目前都已经被纳粹记录在名单里。

      谢清嘉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刚下班的茱莉亚,即将要分娩的女人怀着期待的目光看着面容清秀的少女,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好消息,但是换来的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茱莉亚失望地看着她却又说不出责怪的话语。

      是的,那个负责占领区的党卫军军官怎么会不知道谢清嘉打听萨迪的目的。

      茱莉亚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和谢清嘉继续聊下去,她这段时间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邮局查看有没有萨迪的来信,虽然邮局之前已经瘫痪,现在变成了纳粹接手,希望渺茫,但是还是希望会有丈夫的来信。

      谢清嘉看着茱莉亚走进家里,自己开了门回家,由于目前生意不怎么好,再加上德军实现了宵禁,所以林昭便提前两个小时打烊,一来节省电费,二来让陈姐他们赶在宵禁开始之前安全回家。

      林昭已经做好了饭菜,今天家里只有母女二人吃饭,谢慷仁在医院值班,谢清嘉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思索了一番还是和林昭说了芙蕾雅对自己说的事情。

      “妈妈,你觉得我要去我们同事成立的新闻资料通讯社或者是自由法国通讯社吗?”谢清嘉一旦自己做不了决定的事情便喜欢和家里人讨论做决定。

      林昭对于哈瓦斯通讯社被纳粹掌控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毕竟之前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这两个孩子常来中餐馆吃饭,也带动了不少德国人来吃饭,她也听说了哈瓦斯通讯社的事情,不过谢清嘉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也不提。

      毕竟........林昭只要一想到那把手枪少了一枚子弹,然后听到别的巴黎人说的逃难时发生的事情,她希望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了,这个年代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只是她希望,两个孩子的人生最终还是由他们来决定。

      谢清嘉看着林昭的温和的笑容,在母亲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还是想参加通讯社,妈妈,但是我怕会让你和爸爸处于危险之中。”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谢清嘉也有想到了在被德国人占领的巴黎加入通讯社,意味着其实与德国人在作对,哥哥谢清越说得对,不管欧洲人再怎么打,她在巴黎要保护好父母........她想过不加入通讯社,安安分分地在红十字会参加培训。

      只不过她的内心有些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在生存面前也不那么重要,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正当谢清嘉和林昭在分析着加入通讯社的利弊的时候,后门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二人的沟通,谢清嘉的目光瞬间警惕起来,蹑手蹑脚地打开柜子的暗格,拿出了一把手枪走在林昭面前。

      借着皎洁的月光,谢清嘉看见了那个重物是一个人........

      男人看见举着枪的谢清嘉和拿着刀的林昭,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无敌意,用法语说自己是英国的飞行员,但是并未打消两人的防备心,毕竟目前在家里只有他们,而且又是处于战争期间,战争会把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

      于是为了安全起见,林昭检查他是否携带危险物品,确认没带之后还是把他的手绑住了,随后带着他回到了客厅,男人为了打消他们的警惕心,如实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隶属的飞行大队的名字、编号是多少,在躲避德军搜捕的期间躲在哪里。

      男人如实报上了自己的所有信息,为了让林昭和谢清嘉相信自己几乎把身家底细倒得一干二净,在伦敦读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父母是做什么的等等........“我叫亚瑟·威尔逊,飞机被纳粹打下来便一路逃亡,这段时间躲在了圣拉扎火车站后面的夜总会。”

      不是所有法国人都是没骨气,只会讨好侵略者,逃难的亚瑟遇上了一群意志坚定的法国女人,她们周游在德国人之间,为他们这群负伤的飞行员提供了庇护所,伤养得七七八八的亚瑟出去联系接头人准备撤离,为了不被发现,他做什么都很小心,一切如常。

      结果在今晚,在他们即将要离开的夜晚,那家夜总会却被来势汹汹的党卫军破开了大门,婉转的歌曲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收留了英国飞行员的夜总会的上至老板下至服务员以及躲起来的英国飞行员,全部被扣留在现场审讯。

      从外面回来的亚瑟·威尔逊逃过一劫,有没有其他人逃出来他都不知道。

      听着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汽车行驶的声音以及在法语中夹杂着一些德语,林昭和谢清嘉推开了空置的杂物房,然后林昭推开藏在杂物里的门,这道门一点都不显眼,让亚瑟·威尔逊藏在地下室里。

      这是他们一家搬来巴黎之后,谢慷仁和林昭设计的一个地下室,在危难之际可以用来藏身,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便用上场。

      “安静一点不要说话,躲过这场搜捕。”林昭叮嘱道。

      随后谢清嘉和林昭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本应做的事情,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谢清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复习着今天在红十字会学的急救措施都有点心不在焉,正在算着账的林昭看了她一眼,左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冷静下来。

      终于轮到了对这片街区的搜捕。

      谢清嘉和林昭站在门口,母女二人握着手沉默地看着德国士兵进进出出,谢清嘉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他们家除了藏着两把手枪,现在还藏着一个英国飞行员,如果被找出来了.......他们一家都要完蛋。

      虽然茱莉亚去了医院生产,但是她家也没有躲过搜查,顶着一头白发的伊冯娜太太与丈夫站在一起,他们牵着孙子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侵略者在他们的家里搅得天翻地乱,两家人相互对视,伊冯娜太太的眼里除了无奈还有无措。

      她会觉得或许以后的日子都要面对这种不定时的搜捕。

      谢清嘉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当看到了德国士兵走进了那个杂物房的时候,她胆战心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母亲林昭温暖的手。

      林昭这些年来随丈夫一路留学生活,风浪见多了,比谢清嘉更冷静,更加稳得住心神,侧着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坚定又有力量,对于她来说,一家人的安全才她的首要选择。

      搜捕结束,正当谢清嘉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划破黑夜的枪声,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跑步声和急促的德语,她听明白了那句德语是什么意思——“那个该死的英国飞行员在这里!”

      谢清嘉一瞬间以为是亚瑟·威尔逊。

      谢家的大门被锁紧,谢清嘉和林昭去了杂物房,两人合力推开挡住那道门的杂物,谢清嘉拉开了那道门,亚瑟·威尔逊与他们母女二人对上了视线,这个时候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威尔逊先生,你可以爬出来了。”林昭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亚瑟·威尔逊如何顺利离开巴黎。

      “威尔逊先生,你要怎么打算离开巴黎?”林昭直白地问道,她不可能长时间留亚瑟·威尔逊,因为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党卫军会发现,她不可能把一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英国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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