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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夜 ...

  •   “为什么想死?”
      “不想活了。”
      男人低头把烟掐灭,又踩了两脚,心知大概是劝不动面前的小姑娘了,“我杀人很贵的,你也看见了,做这行不容易,我也是要冒风险的。”
      少女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有想明白,最后还是抬起眼皮,认真地注视着林鸦道:“我攒够钱,你就可以杀了我吗?”
      其实不是的,只是想给你点活下去的动力,林鸦想说,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怕自己说出来,小姑娘该想办法自杀了。
      巫喜抬头,浅浅地笑了,仿佛日子又有了盼头,“你伤口该换药了。”
      “好。”林鸦转过身抬起手臂,让她给自己换药,匕首就扔在床头,泛着冰冷的光,他也没在意。
      一开始林鸦是想杀了她的,但是相处了半个月下来,他发现小姑娘对他一点儿威胁都没有,况且自己这条命是她救的,再是刀尖舔血的人,也不至于没有人人性,何况他本来也不太像个“常规”体制下的杀手。
      那是个雨水倾然而下的夜,他刚执行完雇主的单子就被其他组织的人暗算了,好不容易躲过追踪逃到了一个居民区的天台上,那时巫喜就站在天台边缘,雨水顺着她未脱稚气的脸庞划过,她的眼里没有光,但应该是没有哭的,因为她的眼睛没红。
      彼时林鸦伤口被雨水浸得湿透,高热不下,视野模糊,他以为是那些人找到他了,正想拼死一搏。
      巫喜只是听见一声闷响,回头便看见林鸦倒在天台入口的门上,顺着门滑下来,门板被血色染红,照理正常人该尖叫了,她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实际上她第一时间是觉得麻烦而不是惊恐。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去死的决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戛然而止,现在再想死也是不敢了,她怕摔下去死不了,她怕疼,怕世间的一切苦厄,怕到哪怕不想活了,也没勇气毅然决然地去死。
      于是巫喜踩着雨水走过去,白色的帆布鞋荡开一圈圈的水花。当巫喜蹲在林鸦面前的时候,林鸦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了,只需要轻轻用点力,她就真的死了。
      如果不是看见巫喜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林鸦的刀刃早已破开她娇嫩的肌肤,可终究犹豫了一瞬间,没撑住,他自己先晕过去了。
      巫喜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她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叫救护车,可她也拖不动他,于是她下楼从家里拿了两把伞给他把雨挡上了,又拿了抗生素酒精纱布给他处理伤口。
      巫喜太瘦了,也没什么劲,连给他翻个面都做不到,她只能将他的衣服一点点剪碎,直到完全剥落。
      只是看背面就能看出这个人的身材很好,但是巫喜也没有脸红心跳,她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那些短视频上面身材更好的也一大堆,况且这个人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最严重的是背上的刀伤,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背脊的骨头,新鲜的血水还在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巫喜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却知道这种伤口不缝上止血这人怕是要死,巫喜不清楚这种伤需不需要输血,反正就算要输血也没办法,她心里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的。
      她低头看了看这个人昏迷还将匕首握得死紧的手和背上一溜的伤疤,说不定这个人是个杀手或者别的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是杀手,那就太好了,正好自己可以挟恩图报,让这个人把自己杀掉,总归是个穷凶极恶的最好,自己都不用求他杀了自己,他也大概也会动手,毕竟电视上演的不就是杀手被看见了脸,那么看见他脸的人就没有活路吗。
      于是巫喜参考野外求生紧急处理伤口的视频给他把伤口缝上了,虽然她根本没用专门的手术线和针。
      她把碘酒往林鸦背上倾泄的时候将林鸦紧皱的眉头看得分明,只是人还是昏着没醒,但大概是知道她在救他,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匕首就轻轻掉在积水的地面,溅起一点水花。
      清洗好伤口之后,巫喜又给他用纱布把伤口扎好,才倒了点水混着抗生素想给他喝。
      但是这人死犟,怎么都不张嘴,她怎么拍她的脸都没用,没办法,只能用自己喝了混着抗生素的水给他嘴对嘴的喂了下去。
      撬开舌关的时候她尝到他一嘴的腥味,妈的,这人嘴巴里也是血。
      巫喜没什么初吻不初吻的概念,救人嘛,哪里管这个,但就算是没有什么旖念,也不太好受,毕竟谁没事愿意一嘴腥味。
      好在这人还有求生意志,水和抗生素送进嘴里知道咽下去,巫喜就怕这个人连吞咽都做不到。
      做完了这些之后巫喜热得满头大汗,饶是初春的凉意也没驱散,她用了吃奶的劲把这人扶起来靠在了门边,他的额头和身体很烫,应该是伤口引发的高热。
      饶是巫喜心理素质过硬也没什么办法了,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这人身上,又觉得不对,她的外套被雨水淋湿了。她本想着回家拿一床棉被的,但是地面都湿透的,就算盖上也会很快打湿,她只能拿了自己最大号的棉衣盖在这人身上,靠着他滚烫的体温发呆。
      巫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明明自己都没有人救,可她自己不想活是一回事,看见别人要死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听人说过,自杀的人会下地狱的,她想死是一回事,怕死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林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雨还在倾盆而下,洗刷着人间的一切污浊。
      他的肩膀上似乎靠着一个人,他吃力地想转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背上的伤口应该被简单地处理过了,至少没有再流血了。
      巫喜似乎是察觉他醒过来了,转头将他身上盖着的棉衣又裹紧了些。
      于是林鸦便看见了他昏迷前注视的那双没有光的眼,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的那双眼,他本想警觉的,但对上这么一双眼,根本警觉不起来。
      巫喜看他睁了眼,但是整张脸还混着血污,看不太出长什么样,贴心的她用衣袖沾了地面的积水给他擦脸,还挺好看,即使不忽略他眉骨后面大约一寸长的伤疤,也是好看的,她形容不出来多好看,她看过很多明星,但没一个像他一样有种凄美的凌厉,如果嘴唇没有那么苍白就更好了。
      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气质吧。
      “还站得起来吗?该走了,再淋会儿雨伤口会恶化的。”巫喜说话了,一整夜都忙着给他处理伤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混着背景哗哗的雨声,听不真切。
      林鸦连点头都费劲儿,嗓子也疼得厉害,更不想说话,但他看着巫喜,轻轻地眨了眨眼。
      “好,我驮着你,我会慢点走。”巫喜弯着腰,背对着林鸦。
      林鸦才注意到少女是多么的瘦弱,半蹲着连脊梁骨都能清晰的从背后勾勒出来。
      他深呼吸了片刻,抓起掉在水坑里的匕首,将一只手臂搭在了少女的背上。
      于是一伤一弱花了半个小时才从天台挪到了巫喜四楼的家,尽管天台到四楼只有三层。
      巫喜将他放在沙发的时候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太沉了,不光沉,还热,这人烧的不轻还能硬撑,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巫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花了几个小时把林鸦从不是什么好人划分到了很厉害的人。
      林鸦趴在沙发上一动也动不了了,刚才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就算是当年腿上中了子弹也没有这样过,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失血过多了。
      他的身体还很烫,他知道自己需要输血,可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医院,大概还是要麻烦这个小姑娘了。
      就在林鸦半死不活趴在沙发的时候,巫喜已经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服出来了,淋了一夜的雨她觉得自己也有点烧,她不惜命,却也不喜痛苦,于是吃了退烧药才来看林鸦。
      “退烧药,你也吃,我叫巫喜,巫山的巫,悲喜的喜。”说着,她把药凑到林鸦嘴边,看他吃进去后才喂了水给他,“咽下去没?”她问着。
      林鸦喉结滚动了一下,示意她自己咽下去了。
      “真乖,你是杀手还是什么?随便吧,反正你要活下去,杀掉我,快准狠无痛的那种,知道不?我救了你,你要报恩的。”巫喜看他吞了药,便坐在沙发边兀自说着。
      林鸦刚吞下的药又被这句话惊到要吐出来了,几乎每个字都是槽点,什么叫真乖?什么叫自己要杀了她报恩?他想说自己不会随便杀人,也会报恩的,偏偏他现在说不出话,只能憋着。
      然后他的目光顺着巫喜没有焦距的视线,看到了摆放在电视柜旁边的两张遗像,于是他了然了,她的双亲死了,于是他明白了,大概自己是意外撞见了自杀现场。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真的有人想死还要求着别人来杀,自己来一刀就一了百了了。他杀过很多人,那些人死到临头的时候痛哭流涕求自己饶了他们,说自己知错了。
      饶是他这样满手血腥罪恶的人都在拼命的活着,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寻什么死,既然她救了自己,自己至少让她别寻死也是做了好事吧,不知道自己死后下地狱能不能添一笔功德。
      大概是喝了水吃了退烧药,他终于恢复一点点,能开口了:“输...血,A型。”
      于是巫喜抬首就看见林鸦苍白的嘴唇和死灰一样的面庞,比在天台的时候更像个死人了,他这是回光返照吗?
      她默认了林鸦已经答应她的请求了,心情很好,于是她笑了,“好。”
      仿佛幽暗森林中的萤火,绽放出微弱的光辉,向死而生的光。林鸦再次昏迷前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眼,这样的笑脸。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新文,开坑,不定期更新,除非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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