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趣谈》妙妙其雨

13、绿妖案（五）

　　魏璟回到府里，小丫头已经烧好了洗澡水。魏璟头上戴的簪翠极少，不待襄阳动手，魏璟自己几下就给摘完了把头发披散下来。襄阳逗她：“殿下查了一天案子怎还亲自动手，殿下不累呀？”

　　魏璟无所谓的耸耸肩，边麻溜儿脱衣服边道：“还成吧，就当过过侦探的瘾。”

　　襄阳接过她脱下的衣服整齐搭好，不解道：“殿下，这侦探是什么？”

　　魏璟跟她打哈哈：“啊，这个侦探就是负责查案子的人，算是我们南边的方言，在京城没人这么说。”

　　襄阳点点头：“这样啊。”转身从旁边小篮子里抓了两把海棠花放进浴桶。

　　魏璟在氤氲的热气里跨进浴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玩儿了几下水，对襄阳道：“之前不都是撒的芍药花瓣吗？怎的改成海棠了？”

　　襄阳闻言，一脸八卦的朝魏璟眨眨眼，凑到魏璟跟前小声道：“是季将军差人送来的。来人说，西府绯园中的海棠花开的极好，他家将军亲自挑长得好的剪了送来，忙活了大半日呢。”

　　魏璟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想着，季棠这小伙子还挺有生活情趣，春日里还知道送些花来应景。不过有点可惜，魏璟自己不爱这些娇嫩的花儿也不太懂得欣赏它们，没穿过来之前就只买过白色满天星。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看着清新还耐放。装半瓶水把满天星放进去，起码能放半个月。

　　见魏璟垂着眸，好像在思索什么，襄阳打算悄悄退出去。可刚退了两步，魏璟突然抬眸对她道：“阳阳先别走，帮我搓个背。”

　　襄阳从魏璟脸上隐约看出点儿不好意思，有点想笑。她十分清秀的脸上，那双带着少年侠气的眼睛笑的眯起来，眼眸里亮亮的：“殿下别不好意思，等我去拿布巾。”

　　襄阳很快折回来，给魏璟搓完一条胳膊，想起来有事情还没跟殿下讲。遂凑近魏璟小声道：“殿下，今日我入宫，皇上命我传话给殿下。说是中书令季为知，是三朝元老，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除了有时候心操的有点远之外，还是能信得过的。不过，季家那三兄弟就未可知了。即便是一家人，陛下也不能确定他们一定跟自己家老爷子是一条心，嘱咐殿下跟他们相处要多加小心。”

　　魏璟想着季棠与季桥近日来的表现，缓缓点了点头。心下正琢磨着，襄阳手下劲儿使得有些大，疼的魏璟嗷一嗓子喊出声。

　　襄阳实在没憋住，趴在浴桶边上哈哈笑开了。

　　魏璟看她笑的太猖狂，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嗔道：“你这丫头，小心笑闪了舌头。还有，这挺重要的事儿，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襄阳闻言止住笑，移开目光，讪讪道，“这不是才想起来......”

　　翌日，辰时刚到，魏璟就带着襄阳溜达到了如意楼门前。如意楼和公主府都在东城，相隔不是特别远，魏璟就没骑马也没乘轿子。其实魏璟挺喜欢步行，沿途能好好看看这京城的市井风貌。

　　魏璟打小就特别喜欢京城一些曲艺形式和建筑风格，自己虽没能有机会系统学习，但好在儿子闺女从小就对笛子唢呐三弦这些文武场乐器很感兴趣，魏璟很欣慰。有次魏璟到京城出差，挑一个人流量不大的时间段，坐着双层公交从三环这边坐到三环那边，坐了好几个来回，就为了在二层上看看那些她喜欢的市井风貌。

　　初春天亮得早，卯时就能听见窗外叽喳的鸟鸣。魏璟简单收拾出府，一路上走走停停。因着时候还早，已经出摊的摊位并不很多。饶是如此，魏璟还是给襄阳买了些瞧着稀奇的小玩意儿。见襄阳抱了个满怀，魏璟又给买了个兜子。

　　如意楼门前有卖浆子的，魏璟和襄阳一人要了一碗。晨间的小凉风还带着点儿寒，二人坐在木头长凳上，眯着眼睛看太阳从半山腰一点点升起来，看着那橙红带粉的晨曦慢慢变得灿烂起来。

　　太阳升起来不一会儿，早点摊儿斜后边那家铺子从里面开了门，出来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姑娘拿了个盆倒水。那袄裙看着式样很新，做工极细，比大户人家小姐穿的也不遑多让。

　　襄阳见那姑娘，手上轻拍魏璟的衣袖，拔高了点儿声音，冲那姑娘笑道：“润儿姑娘。”

　　那姑娘闻声一抬头，看见襄阳和魏璟坐在早点摊儿上，就过来打招呼。

　　“妹妹上次来买的桃花粉回去可还用的惯？”

　　这姑娘看着大概十八九，说起话来眼中含笑，脸颊上一对儿梨涡，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魏璟看她出来的那间铺子，牌匾上写着“泽玉斋”，是家胭脂铺。

　　魏璟心思流转间，听得襄阳对那姑娘道：“阮姐姐店里的东西向来是极好的，那桃花粉我用着甚是喜欢。”

　　听襄阳这么说，那叫润儿的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她看着襄阳身旁的魏璟，对襄阳道：“这位姐姐便是你家小姐吧，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

　　魏璟听这赞誉，淡淡笑了下，看向润儿，声音温和道：“润儿姑娘说笑了。我之前曾听襄阳说过，如意酒楼那边那家竹寻书肆也是你家小姐的。身为女子能同时担得起两家生意，还做的这样风生水起，我实在佩服。早就有心亲自登门拜会，却一直不得闲。依我愚见，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今日你家阮姑娘可方便与我一见？”

　　那润儿姑娘听罢，笑道：“姐姐来的真巧，我家小姐今日无事，这会儿应该正在竹寻书肆里作绣活儿呢。姐姐若愿意，现在就可随我来。”

　　魏璟略施一礼，跟着润儿去了。

　　大清早的，书肆里没什么人。书架遮挡间，隐约好像只有一个穿着宝蓝衣袍的公子正在翻阅一册话本。那公子一抬眼，正与看向这边的襄阳对上。

　　襄阳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会儿，走过去出声问道：“这位相公，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小公子也看着襄阳笑道：“可不是，季某还要多谢那日雨中姑娘的恩情。”

　　他这么一说，襄阳也想起来了。眼前这人正是那日大雨里，她看着像是要投湖的那位公子。

　　魏璟和润儿正不明所以想上前询问，就见书肆门口又跨进来两个人。来人魏璟可太熟了，正是昨日刚见过的季棠和季桥。

　　不待魏璟动作，那宝蓝衣袍的小公子先出声跟季家兄弟招呼道：“大哥二哥，你们是来寻我的吗？可是爹爹有事吩咐？”

　　这小公子声音实在好听，整个人说起话来乖乖巧巧的，一双漂亮的狗狗眼里带着小雀跃，亮晶晶的看着对方，像是终于见到主人开心到飞起的可爱幼犬。

　　季棠和季桥看着自家看起来特别好骗的傻弟弟，双双在心里叹了口气。

　　季棠没理那小公子，先走到魏璟面前介绍道：“这是我三弟小霂儿。”因着不想那么快暴露身份，季棠特意没介绍季霂的全名。

　　魏璟了然，对季棠点了点头。季桥也走过来对魏璟点头，又招呼季霂赶紧过来。

　　季霂也看出来情况有点儿微妙，就对襄阳抱歉的说了声“我哥叫我”，然后乖乖站到季桥身边。

　　润儿见人多了起来，便招呼道：“几位请便，有什么需要的，跟他比划就行。”她说罢，往书肆角落一指。众人这才发现店里竟然还有个人，只是衣服颜色与书架太相似，又一直没出声，众人才都没发现他。这是个穿了一身短打的青年，大概二十出头，不是能让人记得住的样貌。

　　见众人都看向那青年，润儿说道：“他是我家小姐早些年捡来的，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叫卉青。本是留他在店里做些杂活儿，但今日来看店的伙计家中有事，便让他先凑活着。”

　　魏璟多看了那青年一眼，那青年垂眸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润儿带着魏璟和襄阳继续往里间走。魏璟没想到这看似不大的书肆，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在经过两间关着门的大房间后，润儿终于轻轻敲了敲第三间屋子的屋门。

　　三人在门外等了会儿，里面传出来一道淡淡的女声：“是润儿吗？”

　　这声音听起来特别静谧，像是无风无浪的湖面，水面下没有鱼也没有石粒。

　　润儿应了声，又道：“小姐，门外有位咱们胭脂铺子的常客想要见您。”

　　又隔了会儿，只听屋里那女声依旧淡淡道：“那便请吧。”

　　待润儿推门带人进了屋，魏璟先被摆了满屋子的绣品给惊到了。心下暗道：这老板娘阮小姐到底是有多喜欢作绣活儿，这屋子里凡是能摆的地方都给摆上了。

　　魏璟又细看了看其中的几幅绣品，心中有些惋惜。看来这阮小姐虽是喜欢作绣活儿，却没什么天赋，绣品并不出彩。

　　屋里的姑娘看着有二十七八，保养的极好，一双手纤细白皙，手边还放着针线。润儿称她为小姐，应该是还未有夫家。

　　那阮小姐见魏璟和襄阳进了屋，起身端庄一礼，淡淡道：“妾身阮玉，这厢有礼了。”